手艺人的诗与远方
在人间,远方与诗划等号
村庄的麦场,手艺人熔铝铸锅
这是不是他们的远方,我不知道
铝罐熔解,再一次经过延展变形
却成为生活上的诗,意义通俗易懂
在远方寻找诗,寻求某种微妙的关系
比如看到和其相似的手艺人熔铁铸锅
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大通间的炉火
燃烧着铁块,燃烧着手艺人眼眸之中的远方
熔解一个手艺人粗糙的皱纹,塑造形象
几何体的结构,没有重来的借口
写诗代替远方,代替那难以言说的变化
迁徙
寒风的倔强与生俱来,故乡冬日的旷野
草木枯黄。在这片熟谙的大地
没有庄稼能替代庄稼提前或推迟
就像没有人能替代人的出生或死亡
在这沉寂的村落,在一个季节转折之处
人的一生渐行渐近,轮廓的骨骼清晰
风景的调配诸如此类,是它该有的样子
对或错,好与坏,都弥补着生命缺失的缝隙
时光是一个圆环,没有暂停的时候
人在人间的岁月亦如树的年轮。生长和长大
是命的迁徙,也是心的迁徙
走失在田埂的人
春雨洇湿的田埂上,没有麦苗
几株杂草填补着空缺,看起来像模像样
春风的对白,形式过于简单
于是山花三五成群,研墨涂粉
描写出鲜艳,芬芳,烂漫等合适的形容词
父亲走出村庄,与熟悉的伙伴相互寒暄
这是一个老农民对春日最起码的尊重
故事因一场耕种而起,春雨开幕
后续的回目,都与庄稼有关
与这个村庄走失的人有关
光与时光
光在白天于情于理,堂而皇之
在夜晚、在黑暗之处,深知别扭
万物的眼为光而生,因光而活
光是一直存在的,在一个地方
一个时期,或一个人的表达
光在常人无法企及的舞台,扮演众相
扮演世人眼中的自己
光合作用,发生在植物身上
世间很多事情,归根结底来来往往
与之相像的时光,起早贪黑
在人间与人周旋,与人的生命周旋
风
风如绳,大了就勒得紧
勒断草木,勒断将要成熟的青稞
风也如颜料,在时令前后变幻手法
或缓慢,或极速,以此区别皮囊之色
风本质上是风,是空气之间的碰撞
在熙熙攘攘的人间,风有大学问
可作风气,可作传闻,可作病痛……
风有方向,也有真假
风亦如人,来去之后没有痕迹
打探秋事
打探秋事,在田野最热闹的时候
每问一遍,芝麻就被割倒一片
越问越没头绪,镰刀沉默
几行田埂,一年到头仍是那些
它的存在超过庄稼,也超过农人
野草生在何处,都逃不过风的审判
雨的质问,逃不脱秋的背叛
眺望树梢的树梢,也被树梢眺望着
赶路的人,来不及打探时光
走远了,也成了一段时光
在田野上,只剩下田埂和野草
它们和风谈论农人,谈论镰刀
谈论那些年,熬过去的秋天
空山辞
站在山下看山上,少了一个人
站在山上看山下,少了一个人
空了心的枯木在峭壁上,岿然不动
大雨旁敲侧击,也无济于事
故乡的人,携手来到春天
能否在冬天赶来之时,还能赶到
天空有没有缺失白云,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再往前走
村庄会丢失很多人,很多种庄稼的人
楚河汉界
太阳落山,屋子才有人
月光守在门外,生怕回来的人离开
如此,在白昼
屋子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
如此,在夜晚
屋子的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墓碑上的人
坟头的荒草被人烧过,墓碑上的字
蒙上一层灰烬,不可否认
那些晚辈的名字,相继也会在另一座碑上
以逝者的身份,大字排列
在人间来过的人,都要入土
生是一个世界,死也是一个世界
通常终点的光芒或幽暗,比远方辽阔
比眼前通透,披着绿衣的风
从南方赶来,安抚过荒芜的植被
也依靠根叶输送,安抚了埋于地下的人
没有太阳,光线越抻越低
田埂上秃枝的月季,再等叶生花开
那些死去的蕨菜,马匹,麻雀……
无同类立碑,没有理由效仿人
再去另一个世界,信仰或是传闻
老去的人依旧在老去,不舍昼夜地拥向晚年
在一个春天,我又看到了一块新墓碑上
罗列了一群儿孙,下一个是谁
该是这人间万万千石碑上,其中一个
贩卖书
去抱一棵槐树,在静落的黄昏
它满身扭曲的皱纹,浅藏着多少世人
腐朽前的轮廓。年轮如意志
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坚如磐石
执着的心在攀爬,那些绕不过的苦
生活的甜,被虚伪的烟雾所笼罩
光是一把利器,它的凶狠
似乎也无法抹杀掉人的本性。于是
巷子口那些摆摊谋生的人,在累积时光
在往复如此的过程中,轻易地贩卖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