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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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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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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文课

  现在想起来,每个人对于少年时代的科目,并不一视同仁。比如我,对于语文,就视同父亲、母乳、补中益气的同仁堂好药。数学形同君子怀器,学成则如杨过、郭靖,可杀人于忠厚柮朴之中。英语则像个外来的,洋气有之,偏颇有之,总不怎么顺气顺眼。

中专一年级的苏式教学楼,在九月的热气中,表皮更黄而皱。不知为什么,那语文课总安排在这种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夹在木棉树、白玉兰高大身躯上无边无际的蝉鸣的海里。

初初来石门,我那时自作有怀乡的多情。多余的愁意像流行病毒,不多不少,不时萦绕我。在作为考查科目的语文课上,惆怅劲更上头,仿佛占领了班上大多数的男生。

好在十个女生显得十分晴朗,像十朵夏花,不均匀地分布在一楼教室的前部,日花闪烁,总有一两粒来刺我的眼,让我欲睡不得。

在这个铺垫之后,静静地,就来了一只“白蝙蝠”。

我这个人时而敏锐,时而木讷(当然,最好是敏于行而讷于言。但我一个十五岁的小子,怎么做到呢?)。那时,作为小孩的我听见教室内外的一切声沉淀了下来,仿佛很重地落了地。我在班里倒数第二排的课桌上,抬起了我少年敏感的眼光,像如今电影喜欢用的大制作,就用上了一个广角又景深深的长镜头。

经过几十年了,今天看来,镜头里的女老师很新,很80年代,很广州,很明亮,很语文。她扶了扶她明亮的脸上略大的明亮的眼镜,就已经表示看了我们全班40个男孩女孩,并且相当于打了个很秘密的招呼了。她然后转过身去。

“我姓闵。”老师转过来说。她体贴地指了指黑板上刚刚写的。那声音也一样的,很新,很明亮、语文。我从此觉得多认了这么个新鲜、匀称、款款大气,而又美好的字和姓。以及人——刚教书几年,就要熟起来的女大学毕业生。

她低头轻理其实已经齐整的课本、讲义,这时,我才闪过一个词:蝙蝠装。

蝙蝠可以这么明亮,又新鲜。像高洁的鹤暗暗翕动灿烂的羽毛,连同空气。在这温润的流溪河畔。我想。

闵老师看起来有许多新衣裙。从夏到秋(好像没到冬,因为没她着不轻曼、明亮衣衫的印象),她一方面教我们课文,一方面像极出色的扮个时尚优秀美丽女语文教师的好演员。

我有时感觉到她的打扮会发出新鲜空气,影响我们的呼吸,但又极有利于语言文字的学习。比如,《风景谈》一课。

依旧在午后,天气已处于夏秋之交。大自然换季一如天空的改朝换代,所发出的闷热不明不白。

闵老师要我们先默读。我试了几次,要很用力地用眼光、心力按每个字。但可能我前天晚上睡不好。梦里混进来太多的,从北江和西江用驳船从远地拖来的“哒哒”声。因而,每行字每段字用目光扫过之后,脑子里的杂念不停地跳。有几次跳向南窗外的紫荆去了。

我的不稳定的眼光甚至有几次跳向班上坐前头的小巧女生上去。她们的手那么小,那么可以用之指着课文来默读,以致于我陷入哲学的深思。这时,突地才发现,闵老师明媚的衫裙在教室里巡航,并且发出指令:大家要带着问题看,先看课后的思考题,一会我们来提问、讨论。

我的思考之剑这才振作起来。

教室里夜一样的。绿风扇将这夜忘乎所以地搅,将窗外的七里香花气、腥气的新鲜日光,与泛青又嗡嗡叫的荧光灯光混一起。我们各人头顶一片和祥、静穆。情同须弥之地。我身边的杜晖似已入定。带着我也进入夜的深地方去。

“好了。大家看,分几大段?”老师说着,大家就从教室的夜海里参差地抬起头。

自然就有几个同学争先恐后地举手回答了。

每个学校、班级总这样有积极的同学。

这种事当然不需要我。对于上课、生活,甚至去食堂吃饭和睡,我总退在极后地方,像全班全校的观察者、裁判。

事情解决之后,闵老师对着先前的板书分析开来了。

一切语文老师都有“毛病”的。都恨不得每段文字从史前讲起。所幸,像校道前间在千扭百转的千层柏的辛气里的千里香的新花芽,像闵老师形同满月发着白光的脸一样,有尖尖的新意,但又干净、节制。课堂上,像教学楼前的迎春花一样简要又泛着明黄鲜亮地讲了作者——茅盾先生的生平成就,就进入分层的细释了。

我现在百度,那里面说是写了六个画面。又高蹈拨节,讲是歌颂了人类精神云云。

在今日的回忆里,那时间的我像是个别的人 ——一个云里雾里的十五岁男生,他故作老成,心里却有千匹野马狂奔。

他先是死死陷在文章开头他反复切入又弹出的“沙漠”“戈壁”。沙漠他并无有去过,戈壁也未曾。他就由此及彼,想到大埕的十里海滩、沙田。那金黄的细软的沙路,近午,他每次挱(耙)草回来,背个沉沉的竹筐子,浅一步深一涉,又极烫人的光脚。至于戈壁,则如秋后去大泊山放牛,大尖上乌褐的过了火一样的峭壁。那一片草,总要几株抱一起迎着风倔强地贴着地,仿若火烧过一般枯干。

那能美吗?少年想。

少年又分神了。他静静地形似专注地又去看那几个小巧的女生。她们的衣服那么小。少年看了一眼,又听见雀鸣,就又透过极高的褚色木窗,去看南面的天,看一棵远的木麻黄树。那树在夏风里,在操场近外围墙的跑道边,细的针叶垂垂团团,颤动着,像个个唐代侍女的鬓发。

“谁来读这段?”突地,少年人紧张起来。

“然而,你忽然抬头看见高高的山壁上有几个天然的石洞,三层楼的亭子间似的,一对人儿促膝而坐,只凭剪发式样的不同,你方能辨认出一个是女的,他们被雨赶到了那里,大概聊天也聊够了,现在是摊开着一本札记簿,头凑在一处,一同在看,……”却不知为何,在一两个同学读过之后,老师接着读。

少年人得以天马行空,身心松了下来,那个“一对人儿”以及“长凳”让他反复在脑子里构图。

一直到了今天。

后来,也是在张长凳上。在少年所在企业的党校,少年见个老师姓闵,就看看人,觉得轮廓上大体与自己的语文老师无异。(只那光芒散在岁月,线条依旧干净,卓然。)于是问:您从前在石门?

“是。”

“教语文。”

“是。”

“那我是您的学生。”说间,要来讲话的领导就进场了,少年急转大教室的前面去。

那老师也不知怎么,只觉得平淡如水,如常。无惊无喜一样。清汤寡水。远有君子风。让少年想起老师教一首诗(梦游天佬)的意味。少年想,大致是老师只教我们只一学期的缘故。

这样子,少年人就愈怀念另一位语文老师。

依旧也是一副眼镜。但是中年的眼镜。框显得有些厚重,质地好。框后的眼光,热情,厚重,温润,像一首词。

那是在一年级下学期,老师照例在印象中的午后到来。他衣着工整,夹在臂弯的教材也工整。从教师办公楼通向我们的泛黄的长走廊走来,很像一部经典电影怀旧的开头。很历史,又语文。

老师端正地站在讲台正中,真诚的笑意和庄重充满全教室,按下了我们课间噪闹后的余波。窗外的云、迎春花、虫鸣、小雨、和风,及湿润的三月的空气,都安静、安心了下来。(确实有一种定力,不是我胡诌。建双似用一个贴切的词形容过。)

“我叫吴津芷。”老师说。

这让人想起:岸芷汀兰。

吴老师上课,总是很早来,压着前一堂的尾巴,有时竟要站在门外的廊道谦恭地等上一节的老师完全离去。

他在我们下课后的欢腾打闹中,用力地工整地像织布一样,板书。像我们大埕“好种做”的庭忠伯对于田园的耕作。待上课铃正式响起,黑板南角,已经很像插了整齐秧苗的青青之地。一只只娟秀的粉笔字都长得茁壮、有生命力。

“上课。”

“起立!”班长维才喊。

“老师好!”我们。

“同学们好!”老师。

吴老师说“同学们好”与别的老师不同。并不像礼节性程序式的,却像个年长客气的亲戚真诚的问好。每个字都很有力的。但是是有口音的。有口音因而使每个字都独立,有生命和热气。

“我的普通话不标准,所以我就多Xia(写)一些。”老师说着,似有些歉意。

他是从东南亚一个国家回国的,在那里排华之后。(他说的可能是那个国家标准的华语。)

十一

吴老师说多Xia一些,并不是客套、敷衍。

一日,午后,他像个音乐老师一样,带来个好长好宽的纸卷。用个巨大夹子夹在可以升降的黑板上,升到顶,纸板的下端是接了又接,几乎很近讲台的水泥地。

那上面的字,用毛笔写满,又有力,又齐整,像长势好的稻麦苗子。

这是老师自己写的关于诗的讲义。

十二

我们那时用的教材很不统一。有些是高等教育出版社出的高等教育教材,有些是本校老师自编的(甚至是油印的)。语文教材是十六开本,是中等专业教育的正式教材。

那教材在一个单元与另一个单元中,有一个讲座。教材里只几页。老师却自己写了比教材长好几倍的讲稿大纲。

那单元间的的讲座,大致不是重点、正课。语文也不是考试课(考试课如专业课,期末总评打分。考查课如政治只打优良及格不及格),老师却用了好几节大课(两小节连一起)来讲。

建双后来说:讲得真好。

十三

讲得真好,却少有人听。

一部分同学习惯于在副科课上写作业,一部分看借来的书(武侠、琼瑶、亦舒、舒婷、科幻之类),一部分用只手掩着额头深思,隔一阵就睡过去一阵。

班上,男女生似矮下去一些。这样,建双,杜晖,陈欣,我,还有个别几个的同学,就显得十分挺拨,像一棵棵秀木,䇄立在如夜如海如歌如谣的诗词讲座中。

十四

老师说,诗歌有三美:音乐美、建筑美、绘画美。

老师说,这是闻一多先生的概括,并分别举了例子。后来,分节来讲,讲到了古诗,可能又讲了些“诗言志”、“缘事而发”(不记得是否讲兴观群怨)。总之十分系统,又有例子,娓娓,如大埕溪水。

十五

津芷老师是语文教研组长,高级讲师。他大概看出我们不上心,就笑笑地说:大家以后要参加工作,听说读写对工作好,大家要认真听讲,学好语文。既又讲了一些师兄姐得益于笔头口才功夫的成就。

为了提高我们的听说读写,他又额外想了办法。先是要我们听写。老师说,大家要学会听各种普通话(我之后再无听人这么讲)。

十六

语文虽说是考查课、副科,但吴老师教起来比考试科还严。我们那时也就读高一的年龄,他真当我们高中生一样来下功夫。

我到现在还记得每节语文课前的听写。语文的听写现在想起来并不似英语的听写那么难,但就这个不难才让人难堪。说真的,我没有一次得满分的。要么写错,要么不会写,要么跟不上读的速度。

那时,真羡慕一对女生。她们竟然又同桌。一个是艳梅。她是北京人。她那时总喜欢留短的头发,又往上梳,衣裙、走路总十分干净利落。她的说话好像与我们一切人不同,又清晰又自然。并不像我们在电影电视上看到的北京人那样总卷着舌或是连着讲好几个字,还“儿”化得变了音和字。她说话像小溪流水,哗哗的,沥沥的,似每个字都在空气中有生命、生气,发着青春的光和自然的气息。一个是老农。南宁姑娘。她唱歌好、英语好、体育好。她不时在教室里只一二个人时。悠悠的,先是哼,慢慢地就唱起来了。英文歌、流行歌、粤语歌。“秋来也秋去”“edelweiss,edelweiss”“走过一片芦苇坡”……什么的。字正腔圆。

不知怎么的,津芷老师就知她两个普通话好,成了半个小先生,不用听写,由她们来读一段文字,我们一众男生女生就或摒气聆听,或伏案疾书,或搔头挠耳。一时写不出,就死盯她两个,她们就会意地又念上一遍、二遍。

十七

吴老师说:字是文风。于是就要我们练字。

老师对我们采取了无政府主义的方法。他说:你们去买自己喜欢的字帖。

一时,我们班里成了字帖的海洋、练字的操场。华明几个有庞中华先生的。虽然内容多是格言警句,但我却不喜欢。胜利有本行书硬笔帖子,好像是唐诗宋词。内容好,字也和气好看。胜利几乎可以很接近地临出来(所以,后来我请他为校刊刻蜡纸)。应该还有曾景充老师(他后来是我的老师)、田英章、周慧珺(大家)、汪国真(就是那个诗人)的。我从那时起,开始买书法的杂志,并喜欢写上一些繁体字。

众多书家中,我于梁鼎光、杨再春先生得益受教最多。

建双是我们班的奇才全才,又兼一身侠气。他不单不用怎用功就学习好,篮球、象棋冠于全校,更写字好看。笔画沉着爽利,结体开张大气。我一日,就见他有本肇庆梁鼎光先生用钢笔临名碑名帖的书。那本帖我在中专是用功甚多。

杨再春《行书章法》是从捷东兄处得来。几乎据为我有。书尾附的《兰亭序》不知伴我多少个安静的夜。

班里写字好的女生也有。比如:冯颖。娟秀矩整。微微地发着少女的芳香。

十八

隔一段时间,按着课本进度,老师会讲作文。每次,会点评,组织同学念一些写得好的文章。印象中,冯颖写教室前景物的作文就念过。又清新又自然。(不是故作多情,用很多形容词那种。可见吴老师的文学审美很好。)

报告文学,我写了初中的刘敬然老师。写刘老师坚持写日记,写他创作的潮剧获奖。多从我爸那听来的。写时,节外生枝,虚构了一些不实的情节。

暑假,老师布置我们写社会调查报告。

我假期里既没调查也没写报告。只回校,临要交时,周末,在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写了两个半天。一会翻翻黑板前《中国青年报》的冰点(栏目,整个四版的新闻调查),一会硬编些数据来分析。我写的乡镇三轮车运输业发展调查。事是真的,数字都是自己瞎写的。有几组数据统计,是先写了结论,反推出数来。

之后,一个晚自习课后,由我与华明几个,组织了全班的发布、评比。

不知那时为什么稿子都在我这。文琴怎写到与一群同学去后山玩。

十九

津芷老师暑假后就没教我们。但他与朱忠义老师一起,指导我们文学社。芷师在阶梯教室讲“无边落木萧萧下”。朱老师带我们去后山烧篝火,跳舞。

吴老师退休后,我在共和市场见到他,他去家取了一本在广铁印刷厂印的自作诗词集给我。

后来,一次与钟谋兄言及吴老师。师兄讲:老师孩子在国外,老了,一人生活在单位分的房里。一日,学校老师连打几个电话没人连,急得直赴他家去。

却是老师耳力不济,听不见了。

二十

二年级,春天一样的二年级。开学了,来了个新的语文老师。

这回似在早上了,我们又更上一层楼。教室里亮堂很多,更门前对着条斜斜上去连着教师办公楼的廊道,竟有门庭开阔之意。

那老师从廊道款款而来,上了我们讲台,衣裙和声音都十分开阔、明亮。

“我姓尹。”

“叫尹雪梅。”杜晖在我耳边说。

我于是今日想来,她乌的长裙上有红梅和白雪,点点星星。

二十一

“老师,您讲的不对。”杜晖举了本来就极长的黑手说。

尹老师分析课文很细致。要我们先看,用直线、波纹线、虚线等记号,划出指定段落里抒情、叙述、描写、议论的句子。然后,再提问,讲解。

她总可以把一个课堂搞得又热切,又学术。这不,“黑子”发难了。

雪梅老师性格极好。也可能这正是她所要的。对于突如其来的“不善”,她不急不恼。只愣了下,就自己看了起来,口中念念,好像我们反倒是老师,她却是个学生一样。

这样的“趣味事”,有时还发生在划“主谓宾定状补”句子成份上。而且,我也参加过干这种“坏事”的。

办法照我亲爱的同桌那样:举手,反对,陈述。

一次,我们的陈述得到老师的否定。杜晖就说:那我保留意见。

二十二

这个像牡丹一样盛放的老师,我们是明显地看到她一身的劲头。她对于语文、教书和学生,有热烈的爱。

我想,这是因为她对于生活的态度。

她从前在图书馆工作,后来通过努力学习,成长为专业的语文科老师。她总是火一样,显得健康、有力、向上。我总可以在交通车前,在校道,在走廊,在各个角落,看见她和善地与别的老师在一起,听见她爽朗的声音。

她的道路和为人做事,言传身教,超出了字词句和听说读写,对于我作为一个中专生后来不卑不亢地向前、向上、向善,有莫大的示范、鼓励。

二十三

她总欢喜地与我们在一起。课余,她总笑笑地走在我们中间,看看后墙的版报,询问同学的情况,回答我们的问题,了解、鼓励我们。

她有一片童心。竟在语文最后一学期(二年级下学期)要我们出手抄报。她兴奋地说:留下来,那会是很好的纪念。

我们先分组做。算是做了一次练兵。后来,每人做一份。这就热闹了。局面非常。

三十四

三十多年后,启清说:我有一份好东西。

他本想卖关子,但他从小不是深城府的人。不待我们多问多猜,就说:毕业那时,一个教室空空的。我坐在那里,突然发现这份合订起来的全班的手抄报。

我于是要他快拍照发我。

终于是看不太清的。但那大家一起在教室革命党人一样热火朝天地赶着做报纸的场面却一下浮现在前。仿佛昨天。

手抄报上,我自己写了一首诗。

诗的题头是:《爱花,折花》。大意是:爱花的人去摘花,却伤害了花。现在想起来,是为了补报纸上第二版的一个空缺。

于出版报、抄抄写写方面,我可以说是全班最多,因为我出班上的墙报,也抄过学校的墙报,又编刻过专业科的刊物《窗口》,所以,出起来十分地形式主义。我先是做了个报头,起了个名字。在报眼处写了前言。然后,分一版、二版(不记得有没有三版、四版)、报缝。再画了插图,去找内容来填。一时,就开了个小天窗了。

怎么办呢?不大不小的。不如写首诗好了。怎么写呢?却就有强赋新愁的意味了。

我先是想写我奶奶在院子里种红花、角花、茶花、火旺。后来想起所谓“哲思”,就开了以上的题目、立意。大致有这样的句子:你以爱作借口/将花插在糊口的瓶里/爱花的人啊,你为什么折花……。如此云云。

报上还写了一篇散文,回忆初中学校的情景,叫《那水那水》。内容却不十分记得。

三十五

启清说这话,是在三十年后的石门校园里。那日里,我们初见,觉得身上脸上俱有岁月了。我因而还写了一组诗:《相见欢》。打头一首就写了这种感觉。

但短短两天相处,竟有时光倒流的感觉,看各人的面貌、说话、做事、走路、情神,自与少年无异的。

尹老师当年发了生宣,定了尺寸,站在讲台,走在教室间,指导我们的写写画画,涂涂改改,真如她所言,驻了岁月的容颜了。

三十六

之后,洁芳转给我20班三十年同学会的视频。那里面有尹老师。她与同学们一起吃饭,说话,唱跳起来。

她从前是我们和洁芳班的老师,后来洁芳她们回学校做老师,又成了同事。

视频里的背景音乐是粤语歌:《朋友》。那里面唱:繁星流动 和你同路/从不相识 开始心接近/默默以真挚待人……

学校的歌厅里的镭射灯热烈地旋转,五色的灯花儿打在老师(还有北荣老师)和同学的脸上、身上)。她们唱歌,跳舞,岁月回到了当初。

回想起来,不单回到当初,还倒流了呢!

因为好几次校庆回去,在石门,在从前感觉很宽后来感觉不宽的校道上,尹老师和总务的几个老师,她们会隔好远,突地叫我名字。

真的朋友一样,姐姐一样的。

三十七

想起来,我是个有语文理想、情结,甚至崇拜的人。那为什么呢?

从前,我们一个班,有侠气的有几个:八弟、立东、华明、杜晖、建双。

他们在石门读书,就有诗剑气、诗酒气。有种事成而深埋功名的意气。

然而少年情怀,也曾怀古悲秋,有种拨剑而芒然四顾,不知所去、何为的惆怅的。

我这时写时,想起太白公的两首诗。一首是:梦游天佬吟留别。诗云:湖月照我影……霓为衣兮风为马……。又云:……使我不得开心颜。一首是:蜀道难。那开头说:噫吁嚱,危乎高哉……

想起我离开石门,才十八岁多,一日早起,突地想:这么早,要读点什么才不荒废的。

却一时才想:自己已经离开校园了。

于是夹在共和村清早,环卫工极大声地清理垃圾的动静里,又翻了翻案头,看普希金: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几十年了,语文是真地赋予了我。教我欢喜、忧愁,教我生活和工作,使我开心颜,上青天。

有另样风景,有诗意栖居,有旧事留存。

久久,复久久。

结尾

  我坐在列车上,重读以上的文字,写了几行文字:

  少年在遥远的时代磨剑

  剑气高悬于极深的山谷

  道在不远地方

  若隐若现

  如琢如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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