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变猫

一

夜冷的吓人，在月光找不到的地方依然可以传出几声猫叫，那声音让月光变得凄厉，像密密麻麻的蚂蚁一样在你将睡未睡的时候爬上你的皮肤。我在房间内朝窗外望去，那月亮上的环形山仿佛是被一只只在寒风中发抖的小猫所舔的不能再舔的冰冷的骨头。

现在还是初冬。再过一段时间，可能连月亮都会躲进一个幸福的人的梦中冬眠。

早上下楼上班，每天都会遇到几个老爷爷和老太太，每当的走出电梯口时就会遇到他们，有两个人背上背着装满塑料瓶的袋子，却有说有笑，他们一侧身风就刮到了我。我时常在想这些老人真不容易这么冷的天，晚上还要出去捡瓶子，但又想了想他们可能是退休的老人可能是在天刚亮就出去了，捡一个小时再回来，否则他们怎么会在市区的小区里住。吃完饭，阳光变得刺眼，但寒风依然刮的那么透彻。几个遛狗的人经常出现在这条街上，尤其是一只胖乎乎的柯基，我非常喜欢，它一见人就会摇着它胖乎乎的屁股；还有一只大金毛，只要你有伸手的动作，它就会拉着它的主人跑到我跟前，用撒娇的眼神乞求我可以摸摸它......

这么柔软的早晨让我的心情格外舒畅，可这种幸福可以说是转瞬即逝，枯燥的工作，惹人烦的领导，把我也变成了一只苍老的老狗。

我们是八点半下班，出公司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那风也牟足了劲在空旷的街道上狂飙，我走在街道的最里面，像是一个闯入者，除了维持秩序的红绿灯，此时此刻，任何东西仿佛都被这股风抢走了，留给你的只有难以消化的冰冷。望着天空，夏天还在闪烁的星星此刻已经逃离了这里，曾经我并不珍惜夏夜的温暖与她的明亮，我像我现在应当如此生活。

在回家的路上并没有听到猫咪的叫声一切都是那样寂静，那样冷。到了出租屋内已经是十点多了，我好困，我的头粘上枕头快要睡着的时候就听到了一声猫叫，她叫的如昨日一样凄厉，我听着很揪心，这次我把窗户打开了，粗糙的月亮、狂风可能跟我的目光一样想找到她藏匿的地方，但我朝楼下看了一圈还是没有看到。我睡意全无，趴着把头埋进了枕头里，不知是幻觉还是那只猫又在叫唤，我便开始想这只猫是不是昨天的那只？还是昨天的那只已经冻死了，这只是她的伙伴？不知道想了多久我甚至已经分不清是在梦中还是已经到了第二天早上，我被开除了。我抱着我的电脑走投无路，所有的岗位似乎都被填满了，我找不到工作，可我的房贷并不允许我躺平，父母给我打电话问我的状况，我也只能撒谎说工作挺顺利的，每天我都漫无目的走在街上，每天早晨都是一样的场景，呼啸的寒风，捡瓶子归来的老人，还有金毛和柯基。奇怪的是失业的前几天我遇到这两只狗它们还会冲我撒娇，后面他们干脆都不理我了，甚至我还听到了它们冲我大声的吼叫，我被那只金毛吓了一跳，看着它的主人，这狗的主人却像看笨蛋一样的眼神看着我，似乎他的狗根本就没有凶过我一样。

二

起初我并未在意这些异常，直到某天我还是躺在床上，刷着招聘软件，乞求哪个可怜的老板可以收留收留我，当我准备睡时，又听到了楼下猫咪的叫声，今夜她的叫声是那样的尖锐，简直像是一根根针缝在了呼啸的北风上，折磨着我的神经。带上耳机，听着音乐总算勉强睡着了。早晨我被母亲的电话铃惊醒，她让我把上个月的工资给她去交房贷，可我已经失业一个月了，我从未给她说过，她以为我还有稳定的收入，当我准备给母亲坦白的时候，那只猫咪的叫声又在我耳边响了起来，这场我感觉那只猫离我是那样近，当我回过神，发现我母亲的电话已经挂断了。

第二天我十分忐忑又十分自责，我无法想象母亲得知我成为无业游民后脸上的表情，我真的觉得我对不起她老人家。我哆哆嗦嗦的拿起手机，说自己已经失业一个月了，母亲却显得很开心，她说：“啊？儿子你在说什么？你用上班吗？你怎么上班？你今天是怎么了？”面对母亲异常的反应我十分惊讶，以为母亲早已知道了我失业的事实是在安慰我。我便接着给母亲说：“我知道这对你打击很大，可现在的工作真的太难找了，你放心，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一定会找到工作的！大不了就进厂，当保安都行！”母亲听完我的话以为我在胡言乱语，她笑着说：“我的乖儿子啊，你是不是变傻了？你是一只猫，猫怎么能工作呢？只有人才可以工作，你又不是人！”我听完母亲的话后一脸疑惑，扇自己几个巴掌后确定自己没有在做梦。难道？难道？我真的变成猫了？我想着，去镜子前看了看，依旧是一张沧桑的脸，虽然不好看但还是张人脸。

我以为妈妈在开玩笑，就给朋友打电话约他去网吧玩，朋友接到电话当他知道我想和他一块上网的时候，他笑着说：“猫也会上网吗？网吧不允许猫进吧？”瞬间我感到了莫名的惊恐。难道说我真的变成了一只猫？我跑下楼，看到一个小朋友问她：“小朋友，我问问你，你觉得叔叔是人还是猫？”面对这样荒诞的问题小女孩郑重的说出了答案：“你好猫叔叔，毫无争议，你就是一只猫，一只沧桑的猫......”我的心情从恐惧又变成了无奈，如果我变成了猫，为什么长得还和人一样？吃的，住的都和人一样？算了当猫就当猫吧，再也不用去工作了，也挺爽的。

我跑到了一家宠物店，对着里面的猫“喵喵”叫，可那些猫并不认同我的猫语，我疑惑的问店员：“为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你们这里的猫叫，为什么她们也听不懂我的猫语？我不是猫吗？”店员看着我一脸严肃的说：“是的先生，您是猫，这是毫无争议，我们店里卖的也是猫，这也是毫无争议的，你们的语言不通也不是什么问题，因为她们是纯种的猫，生出来就是猫，而您是后变的，她们可能不屑于与你聊天。”我崩溃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人还是猫，不知道做猫的规矩同时也做不好人。

三

我打了好多个应聘电话，每一家企业都对我说他们不要猫，当然我也去了很多猫咖应聘，每个老板都告诉我，我这只猫不合群，不会被他们的猫接纳......

我不得已与一群流浪猫一块，虽然我体型强壮，但他们觉得我的脑袋并不是特别灵光，每当我用蹩脚的猫语给他们交流，他们就会投来鄙夷的目光。一个老猫对我说：“小子，看到人类要赶紧跑知道吗？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被人类抛弃的猫吧？”我点了点头说：“之前我确实过过几天好日子......”老猫问了问我的名字，我就把曾经人类的名字告诉了他，他给我找了个安身的地方，让我明天跟随他们一块寻找食物。

因为我没有习惯猫的作息时间，每当他们拉我出去，我都晕晕乎乎，还大声的喊“我不是流浪汉......”几个同伴听到了我的叫嚷，把我打醒，打着打着，这些小脏猫就想把我随便丢到一个什么地方，我好害怕，我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因为他们的话我听的并不是很懂，我只好蜷缩着。那只老猫看到我的惨样便奔跑过来，问那些猫：“怎么了？”其中一只只有半截尾巴的猫说：“早上，同伴们都准备出发，这个胖子竟然说什么，什么，不当，流什么......总之是很奇怪的语言，你说他这样怎么像一只猫？哦，我想起来了，是不当流浪猫。”老猫听到后扒拉开其他猫咪，他用他的爪子抓住我的脖子说：“小子，不去流浪，就得死！你已经被人类抛弃，你难道还要成为一只没用的猫吗？”

我只是哭着，没说一句话，心里默念：我已经不是人了，我已经不是人了........

老猫看我身体软了下来，就把昨天剩下的半截带鱼，扔在地上冷冷地说：“快吃，吃完了，重新做猫。”我怯懦地问道：“做什么？”老猫回道：“贱骨头，爱吃不吃。”老猫说完就带着大家离开了。我蹲在地上，望着有些发臭的带鱼，想起了曾经还是人类的我，想起了我外公给我讲的他小时候啃树皮的故事，可那么难，那时候也没有一个人变成了猫，他们就算饿死了，也是以人的姿态躺在了地上。可肚子又在叫了，我狼吞虎咽的把这半条鱼咽了下去，连同尖尖的刺，边吃边去想老猫说的：“吃完，好好做猫......”

可我无法下定决心，就没有随着老猫开始猫的生活。

回到出租屋，看着自己还有一些钱，这些钱只够我花两星期了。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决定去小区楼下卖艺。我天真的想，既然在人的眼中我是猫，那我肯定拥有和猫一样的技能，靠着这些技能说不定还可以变成一个猫界网红，甚至赚到钱后，我就又可以变成人了。

说干就干，我买了一些呼啦圈，套在自己的身上，猫转呼啦圈，肯定会吸引这些人类了，说不定我还可以被哪个好心人收养。我在小区楼下卖力的晃来晃去，果然有一些无聊的人围了过来，他们有的拍照，有的录视频，还有个小孩在说：“妈妈，妈妈，笨猫摇呼啦圈，太神奇了。”人群约围越大，可我仿佛真的退化成了猫的智商，他们没有给我钱，只是给我扔了一大堆只有猫才会吃的东西。

对啊！我现在在人们眼中是猫，他们肯定不会扔给我钱。不过这些罐头确实比发臭带鱼要好，我吃了几罐，在人群的呼喊声中渐渐失去了人的尊严。

晚上回到房间，这可能是我最纠结的时刻了，我想要做人，却找不到做人的方法，做猫虽然自己感觉丢人，却可以饥一顿饱一顿的勉强活着。第二天，我并没去做猫做的工作。做人确实比做猫要苦的多，但我的父母把我生在这个人类的世界，就是为了我成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猫。

四

我好饿，之前的存款马上都要花完了，再不交房租我就要回家工作了，可是我不想回家，不想过年的时候，让邻居、亲戚、朋友对着我的父母说：“你这个猫儿子真可爱！”我又和我的母亲打了一通电话，问她：“我是猫，你和我爸是人吗？”母亲告诉我他们当然是人，我又问我的母亲：“房贷还不上怎么办？我们去老房子里住吗？”母亲回了我一句：“儿子，当猫挺好的。”

不知过了多久，因为找不到人的工作也找不到猫的工作，没钱交房租，房东把我赶了出来，我背着一个大大的背包，提着一个大大的手提箱，失魂落魄的走出电梯遇到了那个捡瓶子的老人，他见到我悄悄的说了一句：“这猫真好，像我曾经的猫......”可能是风的原因老爷爷后面的话我听不清了。我还是人的样子，我不承认自己是猫，我明明还可以为人类的生活做贡献，你们为什么要抛弃我？

不知道走了多久，我走到了车站，车站人山人海，可能只有我一只猫，也可能有很多只。我当我检票的时候，安保人员把我拦了下来说动物不能乘坐列车，我愤怒了，吼了句：“你看清楚！我是人！”可他并不这样认为，围观的人群对我嘲笑道：“一只猫也想冒充人？”不久警察也来了，对我说：“猫先生你好，我们有规定，动物是不能坐大巴的。”我只得悻悻的离去。天太冷了，不管是猫还是人，都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我给爸爸打电话想让他接我回家，可爸爸说家那边下雪了，高速被封了。

不知道要走到哪里，不知道我还能走到哪里，走着走着，家乡的雪蔓延到了这里，我才明白这里不是生活的地方，这里是混的地方。

我混进某个小区，坐在长椅上瑟瑟发抖，人来人往，不少人给我投喂了食物，但说着笑着就走开了，到了晚上我把能盖的东西全部盖在了身上，我哆哆嗦嗦的叫着，忽然看到一个晚归的打工人上了楼，别家的灯已经熄灭了，只有他的房间灯还亮着，我接着哆嗦，爸爸给我说等雪停了就来接我回家，并给我转了一些钱让我找个宾馆住，可有哪个宾馆愿意接受一只猫呢？我躺在长椅上，似乎是在控诉这样世界，似乎也是在控诉我自己，如果早点找到工作，如果小时候努力学习，考个好大学，肯定就变不成猫了。

我声泪俱下，那个刚刚回家的少年以为我的声音是“喵喵”声，我仿佛听到了他的疑惑，这么冷的天，小猫咪该多可怜啊！

此刻大雪纷飞，我看了看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我的生日到了，小猫真可怜啊！这是我26岁的生日还是35岁的生日？天太冷了，我记不清了。伴着沉沉的雪花，一只小猫轻轻的睡去。

我是一个人，一个26岁的男青年，这一点任何人，任何猫都可以做证，我要努力工作，努力还房贷。我时常工作到深夜，我感到这样的生活很充实。每天晚上我都会听到楼下的小猫叫声，我可怜她们，但我自己并不想做猫。

我每天还是拼死拼活的干活，所有的猫和所有的人都可以作证，我还是我。只是我现在下楼的时候会习惯带上一些小鱼干或者是猫条，只要有猫咪向我靠拢，我就会把好吃的东西喂给他们，但与其他的爱猫人士不同的是，我不会对他们说任何夸奖的话，我只对他们说：“小乖乖，快吃吧，吃饱了，努力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