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渌煜
网站用户
赵高欲为乱，恐群臣不听，乃先设验，持鹿献于二世，曰：“马也。”二世笑曰：“丞相误邪？谓鹿为马。”问左右，左右或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或言鹿者，高因阴中诸言鹿者以法。后群臣皆畏高。——引子
一
当这头鹿和我一样大的时候，她的祖先已经成为了一匹马。
现在她还不知道自己是鹿还是马，她总这样问我。她的祖先的父亲或者是母亲告诉她的祖先是鹿，我可以想象当时这一大家子的鹿在林中驰骋的样子，可以想象他们追逐着春天，王公贵族的剑与鹰犬追逐着他们。只是历经了千年，她现在在一个不大不小的动物园中，她没有和其他鹿关到一块，笼子上写在“马园”这个硕大的招牌。游客一直告诉她答案，每当她相信自己是鹿的时候，她就会怀疑为什么自己会被关进“马园”。
我今天又去看她了，我告诉她我的生物老师告诉我的：你是一只鹿，只是你不在乎，你其实很享受被关到“马园”里的异样的快感......这次她反驳了我，她的母亲在临死时告诉她，我们永远都是马......剩下的她没听清，她的父亲跑的飞快，她和她的母亲就被丢到了动物园里。那时她太小了，她问她的母亲，我们是马，为什么要被人类抓到动物园里，在动物园里也就算了，为什么要被当成鹿？母亲也很诧异只说我们都是马，这些愚蠢的人分不清我们和鹿的区别，才将我们和这些鹿关在了一起。很久很久一起我们也是鹿，只是被一位皇帝封为了马，我们这个家族就以马自居了。
至于为什么会被人类抓住，这都要怪她的母亲。在她小的时候，一群人拿着麻醉枪走进了我们的森林，很多动物看到人类后要么躲起来，要么就是逃跑了，她当时也想跑，可她的母亲却挡在了她的身前，骄傲的说：“我们被皇帝御赐为’马’就是不用跑，那些人只捉野生动物，不捉马。”年幼的她听信了母亲荒唐的语言，没有跟随父亲逃走，她们就被人类抓住了。挣扎时还大声喊着：“你们这群笨蛋，我不是鹿，我是马，你们抓错了，笨蛋！笨蛋！笨蛋！啊啊啊......”
我听完她的话，并不是很明白，一头鹿为什么要把自己伪装成马，还是这样幼稚的伪装我只当她是在这里憋疯了，但为了这头小鹿的自尊，我暂且还是把她称为“马”。
她没有在意我的沉思，还是她骄傲的跟我说，她的祖先见过秦朝的皇帝，很多人都没有见过更别说是野兽了，不光见了皇帝，她的祖先还被皇帝赐为了“马”这真是无上的恩宠啊。现在在深林里的某棵树下可能还存在被封为“马”的证据。他们过得一代不如一代，几千年过去了，她就只能被抓到动物园了......
按理说，她的母亲应该也在动物园，只是郁郁而终了。母女俩刚进动物园的时候是被关在了“鹿园”。她的母亲对此十分生气，她觉得把自己和这些卑贱的鹿关在一个园区是莫大的耻辱，她曾多次与工作人员抗议，不能这样对待一匹高贵的马，工作人员哪会听她在这里“胡言乱语”，她的母亲就绝食而死了，工作人员害怕这头小鹿也和她母亲一样，就给她开了一个单独的院子“马园”。
这几天在我上课的时候，我总在思考，她可能就是那个朝代贵族的独苗了，她肯定也特别给她的饲养员证明她高贵的血统，而不是因为自己的“威逼利诱”就挂了一个牌子来寻求心里的安慰。
因为学业压力过大，我几个月都没去过“马园”了。今年寒假我决定再去看看她，看看是否会为了自己的“荣誉”郁郁而终，或者只是因为饲养员对她说了一些她愿意听的话，她就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从而忘记她母亲的死亡。
二
那天下着雪，雪掩盖了我来时的路，动物园格外冷清，只是看她的游客特别多。一位小朋友望着她，然后又看着自己的母亲说：“莫非她真的是匹马？你看她忧郁的眼神，和隔壁鹿院里的鹿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物种......”母亲抱起她忧郁的傻儿子说：“她只是渴望自由，她还是鹿，可能是不合群，才被工作人员单独关了起来。”
我等到游客走的差不多了，就扒着栏杆叫她的名字“美马”。是的这是我给她起的名字，她似乎很开心，她听到我的声音果然像一匹马一样跑了过来，她明显是瘦了，雪越下越密，这些雪落在我的身上瞬间就化了，落在美马的身上就可以结厚厚的一层。幼稚的我甚至想央求动物园里的工作人员把她放了，而美马更想让他们见识一下皇帝给予她作马的凭证。实际上我也想看看，这可是一件文物，找到了，我不就发财了，就再也不用上学了。可是我只是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学生，怎么去找这个凭证呢？
美马看我的眼神从清澈到激动再到落寞，她似乎下定了在这里老死的决心，可她又很想去可以证明她身份的土地上，她没日没夜的嚎叫，从抗议动物园不分是非的把她这匹马关了进来，然后再到乞求，可她没有麻木，她时常在想：她可能有儿子可她的儿子可能也不会相信他们家族其实是“马”的后代。我也曾开导她，做马有什么好呢？要被人骑，被人踹，甚至被人打，做鹿多爽，可以优哉游哉的在动物园里颐养天年。美马听完不乐意了便激动起来：“不行，绝对不可以这样，如果从我这一代，从我这一代开始，由马变成鹿了，死后，我该怎么面对我的祖宗啊......”
回家时，我并没有撑伞，我在想那个皇帝对他们家族是如此重要。是不是美马的祖先救过这个皇帝的命？还是这个皇帝的孩子经常把美马的祖先当马骑？想着想着我走到家了，吃晚饭的时候我跟我的父母说起了这个事情，妈妈觉得这是个很有个性的鹿，爸爸说这头鹿一定是精神方面有问题。
我的生物老师是不会骗我的，我的爸妈肯定也不会骗我，难道她和她的母亲真的是一对笨蛋吗？
寒假结束，马上就是春天了，学校打算带我们出去春游，同学们议论纷纷，我沉默不语，因为这种事情一般都是内定的，无非就是去一个村里面做劳动加上军训。想不到的是，学校竟然要带我们去关着美马的动物园，同学们乐疯了，因为我们都知道那里有一头认为自己是马的鹿。在去动物园的前一天，我郑重的对班上的同学们说：“我们看到她的时候要称呼她为美马，这是我给她起的名字，虽然这很疯狂，但我们就暂时把她当做是一匹马吧，否则她会伤心的，她母亲就是因为别人叫她鹿才死的。”同学们像看笨蛋一样看着我，一阵沉默后便是一阵哈哈大笑，可能我们都是小孩也可能仅仅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同学们都答应我：“好好好，我们肯定会格外尊重这位马小姐的，哈哈哈哈......”
三
来到动物园，美马似乎成为了明星，傻乎乎的美马并不知道我们是在消遣她，她真的天真的以为，我带来的所有同学都把她当做了马，同学们玩的很开心，美马也很开心，可我的心里却格外郁闷，我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不应该这样欺骗她的。太阳落山了，同学们都回了家，只有我看着她，她很幸福，我可以感受到，她对我说：“谢谢你，我真的没想到，我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类会认为我是一匹马，可是，可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也以为我是马，太感动了！”
我无法把真相告诉美马，只是对她说：“是啊，不管你是谁，我和我的同学真的很喜欢你！”
自从这天起，美马边开朗了许多，她真的像一匹马一样，开始热情的和动物园里的每个小动物打招呼，游客去看她，她也会学着马冲人叫着，吃着人类的食物。转眼间美马就成为了大明星，越来越多的人好奇为什么她的家叫“马园”，甚至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她就是一匹马。很快她就成为了动物园的明星，无所事事的人越多，她就被捧的越高，每次记者来问她的品种，她不再像曾经一样迷茫了，相反她会仰起头骄傲的对摄像头说出，我就是一匹马，一匹纯正的马......偶尔有些质疑的声音她也毫不在乎，动物园发现了她的“价值”就给她换了个更大的园子，更好的草料。
美马丧失了斗志，丧失了野性，曾经鄙视这里的她从现在开始真正的成为了这个动物园的一份子，她可以试着理解麻醉枪的意义、铁笼的意义、她被关起来的意义。原来这就是做“马”的感觉，她天真的认为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那个古老的皇帝赐予的。
我很欣慰，欣慰于她不用闹腾着想要去野外寻找那个虚无缥缈的凭证，欣慰于世界上竟然还有人愿意配合她，让她在这方寸之间就得到了做“马”的快感。她经常独自站在她的领地中指导天地，看到睡觉的动物就会用充满鄙夷的嚎叫把他弄醒，或者摇着她小小的尾巴向整天睡懒觉的狮子或者老虎炫耀，这还不够，当饲养员领着她出去散步的时候，她还会用鄙视的眼神望向和她长的差不多的鹿群。
因为美马需要僻静的地方休息，所以她与动物园其它动物接触的时间很少，只是带她出去散心的时候她才有机会鄙视这些“二等公民。”这些动物是怎么想的呢？他们大部分已经被这些笼子磨的无欲无求，可看到这么拽的美马，却会表现的义愤填膺。也有记者去问动物园的鹿，这些鹿只是说：“我们永远不会，背叛我们的身份，一头鹿硬说自己是马，还出名了，这简直是荒唐。”当然也有一些住着集体宿舍的鹿开始羡慕美马的境遇，他们也在思考，如果他们的祖先受到了皇帝的垂青，自己现在是不是也可以住大别墅，或者只是背叛自己的族群，就可以收获人们的喜爱，更好的草料，那我......
每当这些鹿开始蠢蠢欲动，鹿群里的老鹿总会阻止他们，并严厉的对他们说：“忘了本，以后我们如果真的可以出去了，怎么去见寻找我们亲人？难道只是为了几口吃的就去做叛徒？那这个世界也太荒唐了！”
四
快放暑假了，我的同学又开始起哄：“我们什么时候接着去动物园看看那匹’马’啊？”其他同学听完就开始哈哈大笑。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酸，我感觉这样对待美马是对她的一种伤害，大家都知道她就是一头鹿却因为某些原因纷纷去消遣她，我找了个理由谢绝了大家的邀请，同学们去看美马的那天，正巧天降大雨，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我家，心里想着美马，害怕她因为同学的鬼话相信自己真的是一匹马，又担心她知道同学只是消遣她，一气之下想不开。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我刚到动物园就察觉到这里的不同，曾经关着美马的园子也不见了，动物园门口竖着一个巨大的关于美马的简介：我虽然看起来像一头鹿，实际上我是一匹马......我跑到关着其它鹿的园区内问他们美马去哪了？那群鹿还是那样高冷。一只年长的鹿边嚼着草边对我说：“你说那个叛徒啊？她现在去市区游行演说了！你是不知道，自从你把你的同学带来起哄之后，她是有多嚣张！”
我在动物园门口等着那个大明星归来。天色虽晚，可动物园门口依旧人山人海，无论的人群如同一股时代的浪潮，卷着少数清醒的人朝那个荒诞的现实喷涌而来。忽然有一个人大声喊道：“整个城市最帅的马要回来了！”我的目光随着人群——只见美马站在花车上，真的像一匹高头大马，她激动的看着花车旁的人群，说了句：“谢谢大家的捧场，我是一匹快乐的马，从几千年前，我们家族就已经是了！”说完，人群继续欢呼。
我有些疯癫了，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他们，都是傻子吗？
不久美马的事迹就在网上传开了大部人和动物是抱着吃瓜的心态去看的，也有一些人发表了自己的观点，不过很快就被淹没，反驳她是鹿的观点无非是：你不觉得这很酷吗？你不觉得这头鹿是很酷的一匹马吗？只要有人觉得美马是鹿而不是马的人几乎都会被人遭到人们无情的吐槽：你这个人真无趣。
是的，我是一个无趣的人，而这头鹿，哦，不对这匹马从她祖先那儿开始就变得有趣了，就知道如何吸引人眼球了。
美马毕竟是大明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我发觉我们已经渐行渐远了。晚上无聊的时候我们在思考，如果我的祖先见了皇帝，甚至被皇帝赐了一个另外的物种，那我现在还是人吗？还是我的祖先原本是其他动物，只是被皇帝赐为了“人”，我就以人自居了。但我又不会像美马一样像那么多，不管我的祖先是谁，我依然是我，我也不会因为某些事情而背弃“人”的身份。美马该多可悲啊，她独自一“马”活在过去，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异类，甚至还引以为豪，就算真的有皇帝把她的祖先封为了“马”，她也不应该成为这个世界的异类。
五
美马只会觉得自己的生活好了，不用担心被野兽吃掉，不用被人骑，但好景不长，美马被拐走了。由于美马的好吃懒做，她变得更加的肥硕，她担心自己不再是动物园中最美的马了，可观看她的人并不这样觉得。每一次进食，甚至每一次去厕所都会有大批游客的围观。她解除了野兽的机警和睿智。
动物园中成群的动物没有因为美马的得宠而失落，他们更在意的是如何逃出这个可能要关押他们一辈子的铁笼，对于年老的动物来说，他们无比向往那个曾经可以让他们驰骋的草原或者是森林，而对于在动物园里出生的动物来说这些虚幻的自由就像是父母给小孩子讲的神话传说一样。比如在美马隔壁就是关长颈鹿的园子，那些小小的长颈鹿以为世界就这么大，他们以为人生的意义就是一动不动就有人把好吃的东西送到他们的嘴边。每当他们的父母讲起他们在野外对抗大自然极端恶劣天气或者对抗狮子的时候，他们的孩子总是投出鄙夷的目光，还经常顶撞父母：“你们傻不傻啊，宁愿生活的那么苦也不愿意来这个温暖舒适的铁笼中......”
美马无聊的时候也爱听这些动物的闲聊，她有时候也会思考如果自己跟着父亲逃跑，她的生活会怎样，会不会被野兽咬死或者被吃了......依稀记得，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他的叔叔就是被豹子咬死然后被猎狗吃了，爸爸找到他的遗骸时，只剩几根骨头了，就算这样，也有秃鹫不愿放过惨死的叔叔，记得爸爸在哭，妈妈也在哭，整个族群都在哭......风刮过草原，爸爸只是说说说又重新融入了自己脚下的草地。
想到这些，美马不知道在野外活着的动物和死去动物的意义，她也不明白自己的灵魂回归草原后会怎么样，她只觉得自己的叔叔被猎豹咬死时一定很疼，每天跑着一定很累。她只认为自己在这个铁笼子里成为了整个城市都关注的大明星，她也彻底认定了自己的身份——一匹马，只有这匹马可以给她带来荣华富贵，如果她有了孩子，她的孩子也会成为一匹出色的马的。
在我的印象中，无论做马还是做鹿都要经历这一生中荒唐的事情，鹿有鹿的荒唐，马有马的荒唐。好几次去看美马，她总是在与游客激情互动，甚至动物园给她开了个直播，我与她的距离真的是越来越远了。她直播的内容无法就是她做马的经历以及放弃鹿的身份，别人是如何质疑她，甚至嘲讽她，时不时她也会向观众说一说她祖先的英勇，以及她的祖先是如何获取皇帝喜欢的......
相比于美马的夸夸其谈，我更喜欢动物园中那些年长动物告诉我的奇妙经历。
现在美马不知道的是，马上也会有两条路摆在她身前，她所做的决定会真正的影响她的一生。
六
虽然大部分人是因为吃瓜和猎奇才去看美马的，而且大部人也根本不在乎她是马还是鹿，只有两个小女孩信以为真，她们是动物公园园长的孩子，每天都会跟着父亲去动物园里玩她们非常喜欢听动物们在大自然中的英雄事迹，也对失去自由的动物抱有同情。更重要的是，她们看到美马后就打了个赌，姐姐说美马只要逃离动物园，她一定可以变为鹿的，妹妹觉得美马根本就不会离开这个动物园，就算去了野外，她也会回来的。
今天的动物园格外隆重，几乎每个动物眼里都在发着光，因为今年园长要放归一批动物。尤其是一些在动物园里呆了大半辈子的动物，他们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当园长拿着大喇叭对他们说出这个消息后，几乎每个动物都跃跃欲试，因为他们知道失去这个几乎，这辈子可能真的要老死在这铁笼中了。我得知这个消息后赶紧去找美马，希望她可以把握住这次机会，她的母亲已经死在动物园中了，她要是出去了可能还能找到她的爸爸，与父亲团聚总比在这里当网红要好的多吧。
毕竟名额有限，不是每一只动物都可以获得自由的机会的，审查那天，动物们排起了长龙，园长的两个女儿也格外兴奋，她们一直关注着美马，我也在旁边看着，我真心希望美马可以抓住这次机会，但让我没想到的是，美马根本就没有来。姐姐为了赢过妹妹，就私自跑到“马园”她欺骗美马说：“我得知你的父亲已经找到了当年皇帝封你们家族为‘马’的证据，现在你的父亲就在草原等你，你不去和他一块找吗？”美马有些心动，姐姐看自己快说动美马了，就继续加大攻势：“如果你找到了皇帝留下的凭证，肯定可以成为世界上最高贵的马的，到时候全世界的动物都会知道你.....光是.想想我都羡慕你呀！”
美马听完激动的对妹妹说：“快带我去！”因为美马去的太晚，名额已经所剩无几了，当排到她的时候已经只有两个名额了，工作人员看到美马也很激动，其中一个大叔说：“你来凑什么热闹，还不赶快回去？”妹妹见人们要把美马送回“马园”就给大叔说了些悄悄话：“叔，你真笨啊！你觉得她可以适应野外的环境吗？肯定不能到时候她就自己回来了，而且野外动物们听了她在动物园惬意的生活，说不定可以带回来一群动物呢！”大叔听完点了点头认为送美马出去是一个绝妙的注意。
在释放美马时，工作人员犯了难，因为按照生物学的标准，她毫无疑问是鹿，但她自己非说自己是马，她果断的选择了斑马群，甚至她还想过自己的父亲也会在斑马群。在释放美马的那天，动物园门口挤满了吃瓜群众，动物园园长也拿美马大作文章，只见他对人群当时喊道：“美马即将回归她向往的斑马群，让我们祝愿她有更好的明天！”
人群在喧闹，我在远处远远地望着她，不知道她会不会被斑马们欺负，不知道她能不能找到自己的父亲，无论她以后继续选择做马还是鹿，都希望她不要再回来。
七
其它动物闻到了自由的气息都异常兴奋，恨不得直直扑向着期待依旧的自由，只有美马在草原上踌躇，眼前的草原是那样的陌生，刮过的每一阵风似乎都在排斥着这个奇异的动物。美马睁大眼睛只有黑白相间的斑马，她晃晃悠悠的走着，没有一个动物愿意主动和她说话，直到她看到了一群斑马在围着一具只剩下骨头的同伴的尸体。
美马好奇的凑了上去，看着地上的碎骨，她想起了自己的叔叔，草原又起风了，风矮的似乎就是为他们特意准备的。哀悼结束后，马群打量着这个小姑娘，把美马看的都有些害羞了。马群中一个老马走了出来，他以为美马是走失的小鹿，便叫大伙不要为难她，美马看到斑马们好奇的目光，便把头仰起来说：“我叫美马，我和你们一样，是一匹马！”斑马们听着美马离谱的自我介绍就更加疑惑了，其中一匹斑马对她提出了质疑：“一头鹿还说自己是马？真是可笑。”说完，马群中透漏出欢快的气氛，没等他们笑完，另一匹马接着问：“孩子，以你的智商很难很难在这里生存下去啊，就算没有捕食者打你的注意，你也......”说完，马群又是哈哈大笑，美马涨红了脸，因为在动物园中，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这么“放肆”，她保持的以往的高傲继续说：“一群乡巴佬，我这个马是皇上封的，几千年了！你们见过皇上吗？一群刁民！”美马以为这些刁民可以顺从她口中死去千年的皇帝，但是她错了，这些马只在乎今天的午饭和如何与猎食者赛跑，至于皇帝，他们不想见也不愿见。
在马群的笑声中，那匹老斑马却神色凝重，他似乎捕捉到了一个不易察觉的信息。他制止了嬉闹的马群急忙问美马：“你说，美马是你的名字？你肯定不是野生的！”美马很震惊便问：“老爷爷，你是怎么知道的？”老马接着说：“你这个名字一听就是人类起的，如果我没猜错，小子，你是动物园里的吧！”美马回答道：“对啊！我刚被放了出来，你们是不知道，在动物园中的生活有多爽，我像明星一样被人供着，如果不是要在这里寻找皇帝给我家族留下的做‘马’的凭证，我才不愿意来呢！”
马群听完美马的陈述，瞬间安静了下来，几匹小马刚刚还在空地上玩游戏，现在竟哭了起来，不知道是谁喊了句：“把她赶跑，不，把她杀了！”马群沸腾了，无数匹马也跟着应和了起来。他们的举动把美马吓坏了，但她还是端着自己的公主架子说：“你们这群马，真是顽固不化，人类有那么恐怖吗？我今天来这里就是与民同乐了！你们欺负我就是对皇上不尊敬！”美马因为自己在这里还是个公主，但这群斑马根本不把她当回事情，只听见刚刚在哭的小斑马啜泣道：“我们的爸爸妈妈，就是，就是被拿着黑色管子的人杀死了！呜呜呜！”另外几匹斑马的家人也是被人类杀害的，马群群情激奋，一匹表情几乎要扭曲的斑马对美马嘶吼道：“在我们踢死你之前，你最好赶紧滚，人类的走狗，动物中的叛徒......”这匹马说着，又有一匹马喊道：“一看你都不是东西，你家祖上都是叛徒，你现在还当叛徒，赶紧滚！”老斑马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问美马，但架不住气愤的马群便只好赶美马离开了。
八
失去马群的庇护，美马是很难生存下去的，一向养尊处优的她根本无法应对野外恶劣的环境还有蠢蠢欲动的捕食者。但她没时间想这些，她只是觉得这群斑马脾气太过古怪了。让她担忧的是，草原上的斑马已经抛弃她了她也想找个容身之所，但看了一圈都没有合适的，角马群、大象群、长颈鹿......她都去“应聘”过，可无一例外都没有被录用，眼下对她来说，她只有“屈尊”去她曾经最讨厌的鹿群了，她还是放不下架子，她不允许她抛弃掉皇帝的恩宠，但为了生存，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天，她看到一群狮子在啃食一匹落单的角马，她害怕极了，以为这匹角马惨烈的死亡就是她以后的命运。她走到鹿群的外围，她不再高傲，她变得胆怯，为了“面试”成功，她特意把她的脸涂黑，终于她孱弱的样子终于吸引到了同伴，一头母鹿把她引到首领跟前。美马自然不敢说自己的名字叫美马，她只说：“我是一头可怜的小孩儿，我的母亲被狮子吃了，自己和父亲走散了，来这里是为了寻求庇护，然后寻找自己的父亲。”美马边说心里面边骂自己：唉，真丢人啊，为了生存，我一匹马竟然在乞求鹿的可怜，真是数典忘祖，数典忘祖啊！以后死了，怎么面对自己的列祖列宗......“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你父亲叫什么名字？”首领的讲话打断了美马的思绪，美马当然不敢说自己叫美马，便编了个名字：“我的名字叫......吃土！我父亲的名字，我忘了，但我还记得他的样子。”首领只觉得美马可怜没有继续多问，只说了句：“我们会尽力找到你父亲的。”说完就收留了美马。
美马似乎有些开心，但更多的是焦虑和无奈，她担心自己死后地下的母亲会鄙视自己现在的行为，也害怕自己编造的假身份在未来的某一天被鹿群识破，她只能尽力把自己伪装成一头鹿，虽然她本身就是一头鹿。
美马在鹿群中不能等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要凭借自己去寻找食物，配合伙伴去抵御食肉动物的入侵。美马是真有先见之明啊，她给自己起名叫吃土，现在真的是在过吃土的日子了。
美马不止一次抱怨食物难吃，其它吃的津津有味的同伴调侃到：“哟，小朋友，你还吃过山珍海味呢！”美马听着同伴的调侃竟又不自觉的自豪起来：“那是，想当年我还吃过......”美马哽咽了一下，“吃过什么？”同伴问到，“没事，之前吃的也是这个”美马回答道。说完美马就沉默了。她甚至有些佩服这些家伙，她觉得很难吃的东西，他们竟然吃的这么痛快。没等鹿群吃完，远处就传来了哨兵的警告。
“快跑啊！有狮子冲过来了！”
同伴们结成一个方阵朝同一个方向逃窜。美马听动物园里的老前辈讲过，狮子捕猎的目标一般都是老弱病残，只要跟上队伍，不成为最后一个就好了。美马想着冲着，该死，之前没锻炼过加上这几天吃的不好，自己慢慢的落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她不敢回头看她只是觉得一头狮子离她越来越近了。可能只有在生死之间，她才能忘记自己是鹿还是马的问题，她只想活着，以谁的身份活着都行......
越来越近了，还有两百多米，突然，狮子停住了，距离美马两百多米的地方停住了，很显然这只狮子还是个亚成年，他可能也到达极限了。
鹿群望了望美马，没鹿去安慰她，似乎这一切在他们眼中都很常见，远处传来一阵声音：“这次你运气不错，快跟上大部队，吃土！”美马还没有缓过来，看着远去的同伴，她赶快跑了上去，只是浑身都在发抖。随行的鹿这时才安慰道：“没事，多经历几次就好，记住你要吃好每一顿饭，因为每一顿饭可能都是你的最后一顿了。”说完领头的鹿还补充道：“吃土，你运气是真的好，幸亏碰上的是没有什么经验的狮子，如果说猎豹那就惨了，因为猎豹如果盯上你，他是一定会把你咬死的！”
美马更加害怕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夜晚轮到美马睡觉的时候，她似乎做了一场梦，梦中的美马说了句梦话：“动物园，我要回动物园！”
九
美马并不知道这句梦话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其他的鹿只当她是因为恐惧说的胡话，只有鹿群的首领认为美马是动物园中放出来的，因为他的孩子也被诱拐到了动物园之后出来了因为忘记了生存技巧，仅仅一个星期就被猎豹杀死了，不过首领并没有戳穿美马，美马还是像以往一样在鹿群生活着。
过了几个月，美马还是忘不了自己是一匹“马”，之前在动物园她觉得自己可以当一辈子“马”，但现在，她不光要与大自然，捕食者做斗争，还要与自己做斗争，到底是向“马”走，还是向“鹿”走，她必须做出一个决定了。
美马跟随鹿群日复一日的过着，她并没有找到自己的父亲，更没有找到皇帝留下的“凭证”。鹿群的首领并不知道她的往事，看她每天和其它鹿一样，便认定她已经彻底从变得和大家一样。这天美马要去放哨了，她看到几个拿着摄像机的大叔坐着吉普车朝他们奔来，伙伴们吓坏了，唯独美马露出了兴奋的表情。鹿群还是像遇到猛兽一样飞快的奔跑，唯独美马朝人类跑了过去。首领见美马失踪了也没有留恋，毕竟在大自然中死一头小鹿也并不奇怪，可奇怪的是，几天以后美马跑了回来，鹿群看到美马，以为她是死里逃生，可美马还把吉普车上的人带来回来。
鹿群的首领愤怒了，大声斥责美马：“吃土！你混蛋！大家对你这么好，你却把人类带过来，你这个带路党，人类的走狗，是不是准备把我们全送到动物园内才罢休啊！”没等美马开口，车上跳下来一个人说：“我们不是动物园的，我们只是想对你们做一个采访，我想问问你们，如果给你们一个重来的机会，你们是愿意在野外‘碌碌无为’还是准备去动物园里享乐？”鹿群开始了骚动，老鹿都躲得远远的，只有几头好奇的小鹿问他们：“叔叔，动物园里是不是要什么就有什么？”没等人类回答，美马就跑到摄影机前大声的说：“家人们，我要回动物园当马，我不要做野生的鹿了！这些日子根本就不是一匹马能够承受的......”
美马边对摄像机诉说着自己悲惨的遭遇，鹿群也听得八九不离十，首领只问了美马一句：“你是不准备找你爸爸了？”美马暴漏了自己的本性对他大声地说：“不找了，不找了，再在这里待下去说不定我就要死了，而且我父亲可能早都死了，我现在唯一想去的地方就是关着我的‘马园’。”
美马最后还是选择了做一匹网红马。当人们得知美马的经历大家似乎并没有谴责她，而是像之前一样对她怪异的行为进行无脑的吹捧。其实美马的父亲可能没有死，可能他只是融入到了鹿群或者是大自然选择了她的父亲。
我得知了美马的遭遇，但没有去看动物园看她，只是听说美马回到动物园的时候，动物园依旧是人山人海，她的黑粉攻击她，她也不生气，因为这些人的威力还没有办法和追逐过她的猛兽相提并论。后来美马开了个直播，讲述自己在野外的所见所闻，她依旧认为自己是一匹马。
在我上大学的时候，和女朋友偶尔路过美马的动物园，美马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风光，她的海报，灯牌都消失了，她一匹“马”静静的在“马园”里，和几年前有了很大的不同，真的像是一个过气的网红，我问了一个工作人员：“哥，她的死忠粉呢？”工作人员回答道：“兄弟，你落伍啦，现在她偶尔还直播，但渐渐的就没啥人看了......”
我的女朋友对一匹自称为马的鹿并不感兴趣，她给我说，现在大部分人没事的时候都去海洋馆了，因为听说，那里有一只会用墨水画画的乌贼，还有他的结拜兄弟，一只会竖着走的红皮螃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