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人修行，桃花拂面（外两首）

◎与爱人修行，桃花拂面

新桃枝做扁担

一头挑着娘家未凉的红盖头

一头挑着陌生人家的月光

在异乡的褶皱里

我们以体温建窑

烧制第一枚家用的碗盏

账本里的春蚕啃食着晨昏

算珠拨动时

你的指节长出茧花

像屋檐下风干的腊肉

油星子慢慢渗入

柴米编织的经纬

摇篮曲织就的茧房

裹住啼哭与尿布

你剪下长发搓成灯芯

我以烟灰写满墙的备忘

十八年，灶台蒸白了双鬓

老镜子吞下所有甜言

而今桃花依旧扑进窗棂

我们坐在褪色的喜字下

用皱纹交换盐粒

爱情已埋进老槐树的年轮

而炊烟仍在房梁上

替子孙晾晒姓氏

◎人间经幡

皱纹是年轮刻下的经文

每道褶皱里

都藏着未说出口的祈愿

白发结成酥油灯的灯芯

在晨昏里摇晃

母亲数白发时

总把掉落的那根悄悄藏进衣兜

父亲擦旧相册

指纹在照片上拓出新茧

他们用漏风的牙关

把往事嚼成糌粑

喂养我们日渐坚硬的骨骼

不必翻越经筒旋转的山脊

茶碗里浮沉着半生禅意

旧藤椅摇晃的弧度

恰似合十的掌心

顺耳话是转经筒的铜舌

在耳蜗里嗡鸣

我们跪拜时

额头抵住的不应是冷石阶

而是母亲织毛衣时佝偻的背脊

佛堂不在千里外

在晾衣绳晃动的蓝布衫里

在药瓶排列的暗格中

当呼吸成为转世的经文

孝字便洇成朱砂

点在眉心的温度

比唐卡上的金箔更亮

○春天一来，你却不见了

樱花在枝头炸裂时

邮筒吞下了最后一片雪花

我的信纸被风撕成柳絮

你的名字在倒春寒里

碎成蝴蝶的断翅

候鸟忘记回程的纬度

沙漏卡在二月末的褶皱

蝴蝶兰在玻璃缸里溺亡

我数着窗棂剥落的年轮

直到黄昏长出菌丝

你曾用体温焐热过的石凳

此刻正渗出青苔的寒光

枝头新芽刺穿旧痂

去年埋下的诺言在土层下

蜷缩成发霉的琥珀

雨水开始编织透明的茧

我困在初融的冰棱里

数每一滴坠落都像倒计时

燕子剪开云层时

你折的纸船正漂向倒置的极光

月光把我们的影子煮成茶

茶渍里浮着半枚指纹

庭院的海棠突然集体失声

所有关于绽放的修辞

都卡在未寄出的邮戳里

我用泪水在花瓣上凿出沟壑

直到整座花园变成潮湿的碑林

风掠过空荡的秋千

那些摇晃的弧度

正是春天溃烂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