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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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尘土蔽日，沟壑纵横，这是我对黄土高原最深的印象，那里是我的家乡，我是黄土高原的女儿，更确切地说，我达达的马蹄不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过客，我是归人......
时间总是过得那样快，又到了年关，全中国十几亿人口的大迁移开始了。放假后，我也带着娃踏上了回家的路，家里有妈在等着我。今年三十晚上就剩她一个了，所以我决定回去，一年的最后一个晚上，本该全家团聚的时刻，我不愿意你孤单一人，如果是那样，悔恨，自责会填满我心间。在家里待了整整十天，我觉得整个人好好放松了一回，有点放空的感觉，看不到电脑，低头族低头的频率也没那么高了，年前眼睛酸涩流眼泪的症状减轻了好多，看着黄土高原上的一片黄，听着熟悉的乡音，吃着从小吃到大的家乡特色，享受着围炉夜话的静谧时光，风风雨雨被挡在门外，恩恩怨怨摒却心间，恍惚间一瞬就是永远，那种充满人间温情的感觉，如鲠在喉，却又丝丝幸福。
我记得以前说过，无法理解小孩子为什么对泥，土，沙那么痴迷，但是如果孩子是在农村长大，这个答案就不那么稀奇了，因为黄土地是哺育我们的源头，爱玩泥土沙，是天性使然，细细软软的黄土，在娃娃们的手里犹如变魔法一般，一会是高坡，一会是平原，虽然浑身都是土，但仍然乐此不疲。娃回去才把土玩美了，谁阻止跟谁急，站在旁边静静地看，默默地观察那群小孩的表情和语言，真的是另一个世界，他们知道怎么配合着玩，知道怎么玩才玩的尽兴，那么纯真，朴实，与大自然融为一体，无比和谐的画面，我不忍心去打搅，只有默默地举起相机，悄悄地记录下每一个充满美好的画面，等他们长大了再回看自己的小时候，哦，原来这就是我的童年，他们就是我童年里每一个亲爱的，可爱的，无可替代的小伙伴。在我眼里，他们是黄土高原上一群最明亮的少年，带着你穿越充满雾霾的城市天空，让被钢筋混凝土压的喘不过气的疲惫的心得到栖息，他们爱笑的眼睛让你感觉到故乡接纳你，拥抱你的诚心。
回家十天，正式开启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模式，没做过一顿饭，没洗过一次碗，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在我感觉很坦然，于妈而言，也许那也是尘世中另一种幸福——承欢膝下，含饴弄孙。过了两天就是除夕夜，又是新年新时光，每一岁年龄的增长，也是应该伴随着自省的成长，问问自己，在年龄增长的同时，心智成长了没有，世间最好的事莫过于只长心，不长人，在这辞旧迎新的美好时光，就对着烛光许下新年的愿望，以一种柔善的口吻去待人，用一颗坚强的心灵去生活，在心里默念一千遍: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但愿人长久…… 妈和娃早早地睡了，呼吸声此起彼伏，我一个人看春晚，听着《在此刻》，突然想起王菲“幻乐一场”演唱会时，跟童童对唱《你快乐所以我快乐》时泛红的眼眶，此情此景，我懂了。 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仿佛一直可以氤氲到天涯，身边是爱的人，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外面的风景再好，却都不是家园……
美丽的白发，幸福中发芽；
天使的魔法，温暖中慈祥。
过了几天了，妈说：好几天没给你吃青菜了，今天我炒了油麦菜，你趁热吃。当时鼻子一酸，说不出来什么感觉，虽然有点咸，但还是把那一碟翠绿的油麦菜吃完了，连里面肥肥圆圆的蒜瓣也没放过。有些话说出来是肉麻了一些，但是不说就会留下遗憾，你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面对面地说，这世上有一种难于出口的话，反而倒是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可以倾心吐胆地诉说，对于至亲至爱却是分不清到底是羞涩还是不好意思，始终说不出口，那就用文字记录下来，以后，随时，累了，倦了，打开日志，就可以抚摸这段过往，让它去帮助你回味故乡的温情，亲人的温存，吸取一点能量，继续在充斥着钢筋混凝土的城市坚强地生活。以前几次回家，隔壁的嫂嫂经常端饭过来给我吃，我记得她给我端过包子，稀饭，还有面条，说是在外面吃不到家乡味，还有一次隔壁的奶奶给我端了一碗菠菜面，翠绿翠绿的，搓的长短粗细都很均匀，都是妈不在的时候，我婚前婚后都享受过这种待遇，还有我的舅舅，姨姨就更不用说了，前年九月份那次回家，我都是当妈的人了，临走前三姨来送我，给我带了她刚蒸出来的包子，是用笼布包着拿来的，一进门，就打开笼布倒在案板上，一个个白花花的包子像快乐的小兔子一样蹦跶着跑开来，面团白净香软，馅儿香浓爽滑，捏的漂亮大气，还硬塞给了我50块钱，说：姨姨没钱，你拿着路上买水喝......虽然不多，但是那沉甸甸的爱到现在我都不敢忘记，也忘不了，这下好了，写在这里，永生永世都忘不了了。这就是家乡的人，家乡的情，家乡给予我的爱。这些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是生活是需要记录的，人是需要感恩的，没有人要求你该怎么做，只是自己必须要有一个原则，人世最大的恩是无心之恩，父母生我，是无心的，四时成岁，是无心的，白蛇娘娘报答许仙，那许仙当初救她也是无心的。也许我不知道，穷人在危难中互相照顾是不算什么的，他们永远生活在风雨飘摇中，所以对于遭难的人特别能够同情，而他们的同情心也不像有钱的人一样地为种种顾忌所钳制着。
在我的眼里心里，我的姨姨跟妈妈是一样的，从小到大，我享受到了她们无尽的关爱，可能是外婆教子有方，一直到现在，舅舅姨姨称呼妈妈还是那一声充满童真的“姐姐”，这次回家，我最担心牵挂的是四姨。我的四姨是一个很苦命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那样苦命，却又那样坚强的人。她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在做姑娘的时候医生就告诉她不能生孩子，可是她却有四个孩子，现在都大了，大半辈子都是在无尽的操劳中度过，前两年动了一次大手术，手术前医生的术前谈话已经吓得家属不敢签字，都摇头说这个心脏手术不做了，不过最后还是做了，谁能知道下一秒的事情呢，命运那双翻云覆雨的手你能知道它要出什么牌？幸好，四姨活着下了手术台，活着从银川回到了老家，接下来就是半年一次的复查，前几次还好，这次回家她告诉我最近一次的复查情况不理想，医学上的术语好像是两心房的瓣膜扩张了，一瞬间浓愁耿耿，想起了《穆斯林的葬礼》里面的韩新月，那个美丽，聪慧，善良的北大才女，生活啊，你怎么让人这么无奈......感冒了去买药人家都不卖给她，说担不起责任，医生说只能去维持生命，活一天是一天，至于具体能活到哪一天谁也说不上，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夕阳西下，走到外面空地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土地，村庄与人家。太剧烈的快乐与太剧烈的悲哀是有相同之点的-----同样地需要远离人群。
横亘在面前的是黄土高原萧瑟的冬天，树木只有枯枝，萧条满枝丫，分不清哪一棵是杨树，哪一棵是杏树，看着天际那即将落下的夕阳，多像一个人的暮年，清冷，孤寂。脑海里闪现的是四姨的四个孩子，大女儿结婚了，远嫁安徽，小女儿心智不全，20岁了，一直没有读书，在老家待着，大儿子外出务工，还没成家，小儿子在一中读高中，成绩还不错，她说看着大儿子成家，再给小女儿寻一个归宿，她就没有什么可以牵挂的了，就可以安心的闭眼睛了......有时候不知道真相，不了解本质的人世快乐的，而能够假装不知道真相，不了解本质的人，是幸福的，可是四姨，她知道，她明白，所以现在，她应该是平静的，心如止水，没有大喜，没有大悲，只是活着。
生和死，是这个世上最无力最无奈的事情，它不受任何人的掌控，包括拥有自己生命的自己，谁说了都不算，太多太多的事情，钱无法解决，高科技无法解决，只有接受的份，这是生而为人的无奈，更是一种心力交瘁的无力，之前那些恨海难填的事情在这无奈与无力面前显得已经微不足道了，以前生活里的悲伤气恼，都不算了，不算了。我看着四姨，对于这世界的爱不是爱，而是痛惜.........只能默默地祈祷，祈祷四姨能多活很多秒，很多分，很多时，很多天，我们终究会死，所以我们的人生目标不该是长命百岁，而应该做点自己想做的，祈祷你的愿望都能够实现，就算称不上幸福，至少在今天这个日子没什么匮乏地，安稳地过着。因为明天我们会做什么样的梦，谁也不知道。
回家跟姐姐妹妹待了好几天，因为有小娃娃，所以乐趣也格外地多，我们一起聊天，一起试衣服，一起讲笑话，总之其乐融融，笑声不断，谢谢娃他大姨小姨的爱，亲人，有血缘连在一起。初五一起去了西峰，送走姐姐，我和娃在妹妹家里待了两天，吃了很多好吃的，看了一场电影，是韩寒的《乘风破浪》，我是冲着小骨去看的，之前看海报就特别喜欢她的造型，一头黑长直，印花长裙，帆布鞋，堆堆袜，针织外搭，浑身透着一股子清纯劲，遗憾的是，我没太看懂，因为电影开场的时候，我家聪哥睡醒了，一直都是边哄娃边看，看了一半，闹腾的不行，吵着要出去，没办法，娃他小姨带娃出去玩了，我就自私地一个人看了全场，既然没看懂，那就有时间再刷一遍，嘿嘿，谢谢娃她小姨，辛苦你了。
我亲爱的弟弟是军人，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回到家里过年，十几岁就进了部队，到现在也十年有余了，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到一个顶天立地的军人，我看到了他的成长，他的蜕变，啥都好，就是说话有点倔，新的一年，马上当爸爸了，稍微温柔一点吧，嘿嘿。沙场如霹雳，丹心照汗青，坚持，努力，做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有道义的保家卫国的英雄，这是家人寄予你的全部期望，我知道你不会让我们失望的。看到他在部队包饺子，敲锣打鼓过年的视频，感到很欣慰，在外打拼，只要不孤独就好，就要当爸爸了，亲人们由衷的祝福你。
除夕夜我给妈包了一个红包，妈死活不要，说她没啥可用钱的地方，又原封不动的给我装在包里，反反复复好几次，我终究还是犟不过她，本来打算从西峰回来再买票，应该不紧张，结果妈早早地就帮我买了，车票钱也不要，还买了很多年糕给我带上，还有很多舅舅姨姨带来的家乡特产，回去的时候一个箱子装了一半，走的时候，两个箱子装的满满的，还有一个小箱子里全是娃的玩具，回家后新的战利品......微博上看到网友晒的返程行李箱，那行李箱装的不是行李，是爱，沉甸甸的爱，而我们，能承受得起吗？都一样的，天底下的父母在儿女身上貌似都是倒贴的，世间所有的爱都指向团聚，唯有父母对子女的爱指向别离，只想说，看过世界，别忘回家，外面的风景再好，却都不是家园。
初七我回到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初八早上返程。走的时候换下来的我和娃的脏衣服，妈已经洗好晾好了，晾衣架上那几件衣服，沐浴在冬季暖阳之中，水分已经蒸发殆尽，看上去都是暖暖的，虽然天还是很冷的。是的，世间任何平常的美好的事情，也就是如此了。我想，我们应该在亲近的人身上，修习更多的慈悲。
初八早上，妈早早地起来给我和娃做早餐，吃过早餐，我们就要去街上坐车了，妈拉着架子车，把所有行李都放上去，结果娃说他也要上去让奶奶拉着他，然后才有了下面这幅温馨的画面。天还是灰蒙蒙的，东边才泛起鱼肚白，妈推着车子，上面是娃和行李，娃异常兴奋，因为还没有过这种坐车的经历，只有乡村孩子才能体会的快乐，此时显得无比珍贵。悄悄地拍了照片，虽然天寒地冻，但是此情此景，足以温暖一切。到了车站，我抱着娃先上车占位子，妈在下面装行李，装完行李跟娃挥手说再见，娃在车窗里面挥手，妈在车窗外马路上站着挥手，很遗憾，这个画面没有记录下来，车里面太暗了，没来得及拿出手机。忽然，妈不见了，往车后面走去了，我不知道她干啥去了，车就开走了，过了一会，妈打电话过来了，说是去买了两瓶水让我在路上喝，结果买完了车走了，我说有水呢，足够了.....就这样，又一次再见了，亲人，故乡......
孩子真情流露的时候，好似总是背对着你，你向我显示最深的爱的时候，也好似恰巧都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影。什么时候，我们能够面对面的看一眼，不再隐藏彼此，也不只在文章里偷偷地写出来，什么时候我肯明明白白的将这份真诚在我们有限的生命里向你交代的清清楚楚......
年少的时候，把家当枷，当锁，恨不得立刻挣脱然后远走高飞，只为了奔赴前方未知的诱惑。每一次车站告别，路的尽头，面对爸妈留恋而不舍的目光，自己都是潇洒地摆摆手，冲他们说，不必送了。
不曾瞧见他们眼中有泪，心中带伤，却还强颜欢笑地送你前行，叫你不必牵挂。
等你看见了许多陌生的风景，认识许多新鲜的人，走过许多未曾走过的路，等他们不再是你生命的全部，等你在远方遇见了将 与之共度一生的人，等你真的回不去了，才要为难起，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双亲不负君。
只恨人无分身术，不能两处奔。
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只盼他们有足够的时间再等等，等我的翅膀有足够的力量，可以带他们一同飞翔的那一天。
我把这次归途定义为一次旅途，我是归人，可是有时候一瞬间却觉得自己像一个异乡人，也许是离开太久的缘故，永远记得18岁那年秋天爸送我去上大学离家时的那个雨天，滂沱大雨，我回头了，眼含泪花，也许从那时起就注定故乡终究会成为回不去了的远方。在一次又一次的出发里，在一本又一本书里，有风，有树，有山，也有海。在一个又一个人间故事里，有声有色，有困顿，也有超拔，在那个无疆的世界里，海涛声爬上了树梢，为我们召唤明天，木麻黄撑起一把伞，为我们遮风避雨。他们在你眼前摊开了人类经验的全部，你读过的人与事，走过的山与水都将成为你手中的盾牌，让你有足够的勇气和定力，在不那么容易的人生里做自己。
每一段旅途，出发，跋涉，抵达，回归，最终所向，不是为了抵达某处，而是洞晓和遇见全新的自己，这是远行的意义。回家，是归途，也是旅途，更是信仰，而我，一直是归人。又要回到自己打拼的城市了，也许风雨飘摇，也许乘风破浪，也别忘了多陪伴父母。故乡不会抛弃你，就算那是在梦里。
一路上，我都闭着眼睛，脑海里轻闪过的一幕幕，是我这些天遇到的那些人，看到的那些景，吹过的那些风，这片土地养育了我，给了我坚韧不屈的品格，现在，我的孩子也属于这片土地，过去，不管你赐予我的是甜蜜还是苦涩，在将来对我而言都是甜蜜，为此，我将永远地怀恋你，感激你，祝福你。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选择本身是没有对错的，你只是需要去努力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像少安哥一样去奋斗，像润叶姐一样去爱，就算结果差强人意，但可以慰藉的是，我们总不枉在这世上活了一场。
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明天，又是另外的一天呢。
好好地和这黄土高原告别，一转身，就该回到生活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