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与城市

村庄在我的童年里，就是我的整个世界。长大后，目光翻山越岭，远方是希望，心中充满着幻想。我有了逃离村庄的理由：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外出务工是人们不满足于躬耕田亩生活方式的另一选择，是这个时代的标志。人们为了更好的生活，只有离别，只有伤感。

家乡的大山“镜子石”记录了村庄的一切。她更像是一位长者，亲人，目送着我们远行。她守望着村庄，又盼着我们早些回来。务工者身不由己。“镜子石”痴坐痴等，望眼欲穿，眼泪悄无声息地流淌，化作了山间河流。

我背井离乡的身影与河流一样清瘦，不知流往何方，流多远。

从村庄到城市，从故乡到他乡，故乡成了出发之地。河流汇聚成江成海，哺育着城市。没人会追溯源头，没人会感恩源头。他乡在脚步中一点点扩大，更没人会在意一个务工者。故乡渐行渐远。

身在异乡，没了当初离家时的云淡风轻，万丈豪情，有的只是打碎的孤独日子。

哪里是家？务工者四海为家，在哪里住下，在哪里讨生活，哪里就是临时的“家”。他们最大的梦想是在城里安家。

时间把土地切割成一块块，一片片。土地有着被割舍的疼痛。人们在切割的土地上绘制蓝图，将所有的优质资源汇聚，大建设大开发，一座座高楼大厦在生长，一天一个样，形成了古灵精怪的城市。

城市被道路分割成一个个网格，被规章制约，被高楼阻挡。城市像一座巨大的迷宫，她不在乎人的情绪。人生活在城市里很难看到完整的现实。

相比城市，村庄就显得笨拙，朴素。山也还是那座山，河也还是那条河，一尘不变的是勤劳的农人在土地上耕耘，是绿色的，是金黄，是丰收的景象。

务工者与乡村的距离就像成年后与父母的距离，与城里的距离是隔阂。城市对于一个远离故乡的人来说从来都是陌生的。她就像一位高冷的美女，对每一位务工者都嗤之以鼻。即使你死心塌地的付出，奉献，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得到她的青睐，最终只是你自作多情的想法和一往情深的暗恋罢了。

城市千变一律，冰冷，硬邦。高楼大厦拉高了人与城市的距离，挡住了人的目光，遮蔽了人们心中的远景和对天空的热爱。人的一生都活在城市阴影中。

当你身处一座城，你必须要忘掉其它城市的影子。不然，你走在热闹的大街上，穿过一座座高楼大厦森林，你很难区分你是在哪一座城市。

城市里没有怜悯，城市不需要怜悯，城市只需要务工者的汗水。城市的房子，尤其是那些高楼大厦，很认真，很倔强，很牛逼的耸立着，有着金钱堆砌的颜色，戾气很重。一栋栋高楼大厦就像一群瘦高个的人挤着看戏，挤成一把筋，五官扭曲，显得格外的尖酸刻薄。

久居市廛，人也变得烦躁。你踏在坚硬的水泥路上，思想变得坚硬，心同样坚硬，人情世故也会变得坚硬。

一栋楼的住户各自有着的封闭空间，像囚笼，人也局促。他们很少交流，几乎是谁也不认识谁，人情冷漠，邻里关系淡泊。那种人与人之间的隔阂与防备，不像乡村是几代人之间建立的信任，生活得坦荡。

在城里你出门必须锁上门才是安全的；你只有拉起窗帘，掩耳盗铃，才感受到空间的干净、宁静；你的微笑、善意、热情很可能被误以为是有所企图......

在城里你看到的是脸色，在乡下你看到的都是景色。城市就是一个大熔炉，呆久了乡村人也学会了看人的脸色。

我曾仰望那些高楼，想多看一眼，就像80年代前农村户口仰望商品粮户口一样。可我脖子扭得生痛。还不如在乡村看一座山，看一片森林，看一条河，看丰收，看大地辽阔，看天空高远，看乡村宁静，看灯火零星，看星空浩瀚，看银河耿耿，看万物自由。

想融入城市你又不得不去仰望这些高楼，等你存了些钱准备有所行动时，却发现房价一路飙升，那些存款连首付都不够。梦想与现实的距离越拉越长，比故乡到城市的距离还要遥远。

人们对房价的恐惧也造成了人们对城市的恐惧。房价压弯了需求人的腰杆，挺拔了投机者的身躯。高楼大厦就像大烟囱，看着壮观，实则是房奴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在火热中煎熬，住的人早已丧失了伤心能力。唯一只有一座座像路碑一样的高楼提示着你还活在城里。

需不需要买房子？即使不需要，务工者还是省吃俭用在城里买了房。他们唯春节时回家住几天，其它时候都空着。对于他们来说，住在城里就像是没有爱的婚姻。

极致的终点是落幕，房地产一片萧条，房价在跌，购房者如在深渊。此刻，他们和城市如同夫妻间相互嫌弃，用刻薄的语言彼此刺伤对方，刺激对方，以此来判断对方的忍耐度，怒火的临界点，彼此不得不忍受，打落牙齿往肚里咽。无奈却不得不维持着。

生活在城里睁开眼就是花钱，你要是失业了，只能吃老本或是透支信用卡。在乡村你口袋里没有一分钱，还是可以活得很滋润。这不是假话，更不是大话、空话、套话。乡村没有太多的物质需求，你所需要的土地都会给予，要不乡村就不是乡村了。

在城里你有再多的念头，哪怕像拥堵马路上密密麻麻的汽车一样多，像红绿灯那样的鲜明，像高楼大厦的玻璃反射出的光那样刺眼。这些念头都是见光死，这个光就是现实，就是当下的现状，是生活压力。

城市让人又爱又恨。城市人多，车多，吃的玩的多，散发出来的气味也轻浮。不像乡村生活气息浓厚而独特，处处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花草树木的清新、庄稼的香甜，还夹杂着人们的质朴气息、牲畜的憨实味道与家禽的灵动气息，这些味道相互交融，编织出乡村独有的生活画卷。如果你在城里也感受到那么一丁点生活气息，那一定是风从乡村偷偷带去的。

城市光怪陆离，夜晚灯火通明，霓虹灯五彩斑斓，热闹、焦躁，有着暧昧。城市难以抑制蠢蠢欲动的心。

城市每天都会发生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尤其晚上，那些角落里有着更多的黑暗。我们看到的只是城市繁华一角的喧嚣。

不信？到晚上，你再看看那些高楼大厦，几家灯火零星，尤为孤单，他们像是被大地抛弃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