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春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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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帖
我始终看不见那个安置众生
传递智慧的人
即便：天时地利人和
我常常看不见自己
一切有轮子的车，繁忙
大部分词闪光
写下，即可照亮城市。但我没有使用
梨花，此时不开
风，吹在心中
心中有神命里就神多，心中有妖命里就妖多
有些话想了想还是不说了
生来将就
把声音压到最低
把月光压到最低
把无法说出的伤贴在山岗
硬生生的疼
硬生生的长出壳
长出老茧
一层层剥落
北风吹
卧室有块玻璃
施工时忘了加固密封条
窗缝儿隔三差五悲伤一次
遇风从北边来，哭嚎个没完
几次想拿胶带或粘条封死
想到以后它只能咬牙承受艰难
还是让它哭吧
有了哭声，我们才懂得悲悯
屋顶的鸽子
老屋院里的昙花
困在一场暴雨里，无处藏身
雷声滚过，雨停，昙花落
鸽子飞上屋顶
它们相互叙述着一朵花的经历
咕咕的喊着
就像喊我的名字
山 中
秋天，用一片树叶回应大地
太轻了
树叶堆积，我又担心下一次
找不到你曾驻足的地方
它们一旦枝繁叶茂，我是分不出来的
分不清树下哪片位置都有哪些人，为爱那样虔诚
我不曾在此祈祷过，因为
我还摆脱不了落叶对孤独的纷扰
天凉好个秋
长条桌，椅子几把
玉米、高粱各几株
像一些用旧了的词。比尘世明净
时间，推开窗
麻雀叫，坐着的人打了个哈欠
算是回应
瓷缸，永远摆在院子中央。
清水，映照落山的太阳
沧桑和暗夜
主人遇忙，隔三差五
会有一只小土狗出来迎接我
院门打开
这里的一切，出奇的宁静
我必须捂紧内心
正在——淬炼的火
缓缓上升的月亮
才能听到，神和我的，存在
莫尼山
云朵走过牧场，路过北方那么慢
如同我，注视墨色苍茫的山顶
厚而重的白昼交替的日子
轻薄而活着。我们从不向自己说谎
也替别人隐藏了谎言
芨芨草退下记忆，莫尼山
难以回还的光阴，平淡又真实
与今天一样
夕阳像千军万马，飞奔
在草原
撬动荒凉时，未发出任何声音
一轮白色的月亮
安静
替我沉默并
抵达山顶
词的安宁
我心里，有一条猛江
水越深，人世越轻
我那么在意，我说过的任何一句话
日子久了，雪雨纷纷落在屋顶
最后消失在空气中
我还是担心
有一天，我没有说出的话
会成为震耳欲聋地喊声，会汹涌
但没有
这个世界
总有点，不相同的声音
带着词的安宁……
多年以来
别人的语言
像别人的眼睛一样
不适合我 ，我的语言受训于
朝起暮落的每一天
知天命时将太阳和水带进身体
这一生
我已从中得到太多恩惠
来之不易的祖训家规
我必须遵从
恩惠是命运之神，无私的馈赠
总有一天我会消失
我的姓名
足以证明我谦卑的来龙去脉
而我——是
经过深思熟虑，才开始变老的
磨刀石
那日站在厨房
长时间擦拭蒙在磨刀石
上面的尘垢
轻轻几下，抹布已经变成黑色
自父亲走后，磨刀石一直闲着
父亲冲洗磨刀石和手上的墨迹前，
他先端详锋利的刀刃。
我很久不敢在上面演练
如今它已经不怎么厚了。想到
最终被生活磨的一点不剩
我又放了回去。
朝九晚五，我成了世上背井离乡的
另一个磨刀人
光阴，嚯嚯。
草木之心
从前喜欢的路——平阔，纵横四海
如今只喜欢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径
生活过多的枝叉
风不会替我们打理
小紫花
开得甚好。说话较去年
已经缜密许多
依旧要求好上加好
我的心在草木上
草木之心在土壤上
在我这里，说话这门艺术等同于写诗
摩天岭的草爱听
老虎沟的树爱听
大体过得去，我会满意……
河水谣
茶坊河没留下人等人一说
草野对这件事可问
可不问。恰如，河水清冽时
我没能抵达。摩天岭
面对人间，献出矿藏、药材、野花
绵延巍峨的博大
冬日，冰面开始脆弱
继而锁住自身。茶坊河停止呜咽
天地，辽阔
马兰草
迎着风，用枯立表明对寒冷的蔑视
你看，河水不等人
我也不必，坐在岸边等河水了
延 续
再加少许应允：落日最后一刻落进土里
田野上，黑夜，降临
至亲和祖辈，压住藏伏的穷根，灾难，敞开的黄土
压着飞沙走石，有些事物，有些我
才得以延续
旷野看一棵车前草
旷野没有偏心
轮到无助的车前草干枯，老天一样
会解除盟约
为了显示它在人间的灵验
很多不可能，兀立、坍塌
变为事实时，反而忘了怎样
九死一生闯过来。车前草带走五月的露水
天空没有太阳
却十分耀眼，想不起思念谁
感觉只有新的错误不断盯上自己
成长才会放过你，此后
谦恭的爱上或厌倦
——众生尝遍的生活
拉卜楞寺
不能喧哗，不能在酥油花和长明灯
芸芸众生到过的地方，
无端议论。寺内，有柱子、经幡无数
不能歌哭。
杂念，不能响彻大地。不能
出来，磕头。
一席之地，安静下来了
除自己
还在以肉身跪拜
拉卜楞寺，已变成了巨大的空。
寺门敞开
每一次，佛都允我
许一个新愿。每一次
我固执地送四季，送流水，送无知，送
旧我
用微弱的光芒，接近你
危险、刀剑绝尘而去
暮晚，终于
抢在骏马和时光的前头，来了
像尘埃落定，
山脉与火焰。
愿谅
原谅，落花安静
盛开的还在高高的树上
原谅，无一物在盛夏
高歌谦卑者的徒劳
原谅，马头琴闲着
路灯发出一把箭的光
穿过玻璃制品
射向一个发呆的人
原谅，普普通通的一天
仿佛从山上下来
越跑越快
原谅，在黑夜才又停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