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终结渺茫的事物,那紧紧连系在我身体中的梦呓,化为了我肉体的一部分。
1
我的幼儿园教师和我妈妈在一起商量着什么,说说笑笑,说说笑笑,我不明所以地跟着她们走在路上,我如鲠在喉,因为我跟不上她们,她们走得太快了。
我看到她们隐隐约约进了那间小屋,那是幼儿园一楼的一间小屋,熟悉又陌生,在此之前从来没有在我眼前被打开过,但是她们进去了,进去了那扇破烂的门。在此之前我以为那门里边有某种怪兽。
我走了很久很久……哼哧哼哧,我要追上我妈妈。
我推门,但是门非常重,门上的灰尘似乎在诉说着这门已经好久没人碰过了,我非常吃力地把门推开了一个缝隙,我睁大了双眼透过门缝看到了里边并没有怪兽,她们两个就坐在床边,我眼睛一闭挤了进去。里边还有一个隔间,那里边堆起了一座饼干山丘,老师拿出两个饼干,然后神神秘秘地关上了隔间,她们一人一口地吃着,我闻到了非常诱人的香气。
“这个特别好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
“妈,给我尝尝吧……”求你了妈妈,我的眼中蓄满了泪水,嗓子一阵阵地发紧,几乎说不出话来,我求饶似的抓着我妈的腿来回摇晃。我还是看到了她们笑着的嘴,听到了她们的谈话声,没有听到任何对准了我的声音,那些声音都对准了他们对方,我渴望吃一口饼干,哪怕一口,我想那块饼干想得快疯了。她们仍然坐着说说笑笑,说说笑笑,吃着那座饼干山丘。
2
“请问您是……”我在一间宽敞又干净的宿舍,兴许我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宿舍。
那女生穿着黑色的牛仔材质的裤子,上身没太看清,也许是黑色的夹克衫,也许是黑色的毛衣,我的眼神仅仅是掠过了她的长发和她的脸庞,便惊异地向下游走了。这里难道不是男生宿舍吗?
“你好,我有点事情想要请教……”女生轻启双唇,却散发出阵阵沁人心脾的香气,我脸红了,没事,你继续说,我在脑海中的天际线观察着我自己。啊哈哈,你有什么事情呢?
“请问食堂在哪?”
等一下我……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我该怎么办?我问了一声我自己,我自己说我应该为她带路,这时天际线似乎突然也变低了。
我扔掉了一直在我手里的东西,那好像是一张硬质的纸,上面盖有某个大学的公章,“我得走了。”我向角落床铺上的人喊道。我知道了一会我就要参加一场非常重要的考试,快了,就快了……“走吧,我带你去吧。”我转头便走着,像一个绝佳的引领者,引领着某个文明的命运延展向无限的空间,你是,哪个学院的?我想认识你一下。啊哈哈,你跟在我后面了吗?
突然天际线被某种奇怪的气旋扰动了,我看不到我自己,也看不到她,那个女生。我只是自顾自往前走着,我引领她到一个陌生之地,这到底是哪?我突然想起我好像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我根本不知道食堂在哪里,懊悔,我在干什么啊,还是回去考试……你别急,同学,不是这条路,跟我走,我带你去食堂。我知道她并没有急,她非常耐心地等待着我,“食堂在哪啊?”我无助地向周围的人询问,但是他们似乎一直在打趣我,跟我开玩笑,又有一些人还在焦急地喊着让我快去考试,还有一些人匆匆地走着,向着食堂的方向,也是,毕竟是饭点了。我跟着他们走动,身边有些人拿着纸制品,行色匆匆。我一抬头,便看到了那浪漫的图画,那是比梵高的《星空》更为梦幻的场景,星空之下我映射着光芒的黑色瞳孔,似乎被染上了一层金色……
我到了,到了,站在一栋偌大的建筑物前,我兴奋地转身报以微笑,想要与她分享那美妙的星空,却到处都找不到她,只有我一人在黑夜中驻足,连那些行人都不见了,我才发现她并没有跟过来,也许是跟丢了,我焦急地想着,想念着她。巨大的孤独和失落围绕在我身边,她就是那夜色中的落叶,是那漂浮起的尘土。
接下来便是无尽的黑夜,绵长的黑夜,黑,皆是黑暗,天际线上我的眼睛注视着这片黑暗。黑暗啊黑暗,你是对我如此友好,对我如此残酷。
……
也许时空跃迁了,也许那先前的不是真实。我坐在马路边,那个女生就站在我身边,黑色的长发。我并没有对此惊诧,正如这自然而然的场景,我感受着她的存在,耳边就是她的心跳,呼啸的马路恐吓着过路的行人,充斥着无数张牙舞爪,但是我却感到心安,就算现在就被撕碎死去,我也不会有丝毫惧意。漂泊的灵魂安定了。我没有望向她,但是我知道她默默的眼神是什么样的,并没有太多强烈的感觉,只是想休息了,我坐在地上,她站在我旁边。
3
我已经忘了我是为了什么出门,我骑了一辆电瓶车,行驶在周围全是汽车的河边路段,河边的景色很美,有很多麻雀飞在路两侧,河边的潮湿微风,吹起我的头发;我生活在微风中,感受自由。
继续行驶……继续……继续
灵活绕过那些汽车,眼前的景色从熟悉逐渐变为陌生,熟悉的是我家的河边路段,陌生的是另一条不知流向何处的陌生河流,我有些慌乱,停下车回头,却再也看不到熟悉的河边路,而是盘曲蜿蜒的山路,也许山对面就是河。我打住了想要掉头的想法,坚定地向前行驶。
路段越来越复杂,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晕头转向……到处乱撞,胡乱行驶。撞到死路就掉头,每条路都是如此陌生。终于我看到河道,但那是多么庞大的一条河道啊!似乎是一条运河,也许有湖那么宽大,但我还依然行驶在蜿蜒的山路上,我脚底一软,害怕掉到河里去,于是我下车坐在地上休息一会,但是想要尽早回家的焦急情绪还是战胜了恐惧,于是我又上车了……
骑到城里了,我的脚费力地蹬着自行车,我心急如焚,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只能一直蹬,蹬着蹬着我发觉我的弟弟突然不见了,于是我又掉头蹬,蹬啊蹬,眼前有一片滑雪场,我感受到轮胎下方在打滑,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我左右躲避着滑雪的人群,人群中有我的初中同学在向我打招呼,我满面微笑向她回了一个招手和一声嗨喽,看到她周围成群结队的朋友(那也都是我的同学),看到她对我笑了一下便转脸面向朋友,我心想我应当远离这群人,于是我带着一副已经笑僵了的脸想快速骑出滑雪场,但是发现滑雪场外有台阶,我的心又猛地跳动了一下,似乎是被那台阶给吓到了,而那初中同学就在面前,于是我毫不犹豫地骑着车上了台阶,我不在乎我是不是会摔倒了,但同时我非常在乎我是不是会摔倒,如果摔倒了我想我会被地板摔碎,而且耳边会传来地面的笑声,那也许是那几个同学趴在地上笑出来的,也许是土地爷在笑我,但我绝对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我的心随着台阶一直在上下跳动,我的车把左摇右晃,有时我都觉得我已经平行于地面了,我闻到了地面上尘土的味道,但是我竟然还没有摔到地上,看着眼前开阔的平地,我意识到我骑出来了,松了一小口气,但是这不足以支撑我呼吸一秒钟,我看到我弟弟在跟一个路人走,于是我骑的飞快,拿起花盆旁边的转头,狠狠地砸了那路人的头,那路人回头对我笑了一下,露出了八颗牙齿,问道:“干嘛?”我说你不疼吗,“疼?有什么好疼的”,他好像在对着我弟弟说话,我看到他的头被我砸的露出了头骨,血顺着脸颊滴到了地上,被砸烂的头皮肉挂在他完好的头皮肉上,说完,他便拉着我弟弟的手走,我拿起棒棒糖,想让弟弟跟我回家,但是我发现他们两个已经隐形了,好似已经走入了人海,我跑进人海,被挤压的喘不过气,莫名其妙被挤上了地铁,坐了好久好久的车,看着外面优美的风景,意识不到人群在下车,我还坐在上面,一直到最后一站,我要去的是最后一站,那时已经没人了,只剩我跟开车的司机,我跟司机找话聊,我不知道我的嘴巴里都吐出了什么东西,但是我知道那司机特别亲切,不一会儿我感到一阵猛烈的振动,地铁不动了,紧急事态,司机说我们可能要在车上等上个两三天,我说那不行,我还得尽快回家,司机说那行,启用备用方案,我们推动地铁给它提供动力,这样很慢,但是比一刹那快,我们两个人推到了目的地,天已经黑成墨汁的颜色,黢黑的地上有反光的积水,我闻到一股雨后的气息,这令我感到舒心,在这次旅行中,这是第一次感觉到舒服。我想我要吃饭了,于是我走街串巷,拐了八个左拐弯,拐了九个右拐弯,然后又走了五个隧道,终于到了一个开在地下室的拉面馆,里面空间很大,人也不少,我跟老板说我要一份最大碗的排骨面,但我等了好久,迟迟不上,于是我去找老板,要求快上面,他立刻给我端了一碗面,我端到离门口最远的桌上,正打算吃,突然我看到了我弟弟,就坐在不远处,于是我过去想带他走,他跟我走了,我欣喜若狂,悄悄从后门溜走了。我再一次出现在水坑遍布的黑曜石大地上之时,我发现弟弟仍然不在我身边。我走上一片高地,虽然天黑得什么也看不清,但我知道那青草绿油油,我坐在上面,试图将思维带到星空上去,我并没有做到,而是看到一对情侣在草地上亲密无间,看到一个大叔直直躺着打鼾,看到一个小孩子——那是我弟弟,坐在高地边缘上晃着双脚,周围有人说要下雨了,他们纷纷撑起了伞,或者是一块布,没有伞的都急匆匆地走了。突然大雨倾盆而下,浇在我的头上,我从没有见过那样猛烈的雨——我连呼吸都做不到,就像是在水底憋气一样,我拉着弟弟的手钻进了房檐下避雨的人群,我感到一阵阵发抖,冷气钻着我的毛孔。雨以它来时的速度离开时,我感到有些恋恋不舍,像是对窒息的眷恋,但是雨后的味道更浓烈了,我想趴在草地上,什么也不干,但是我知道我又该上路了。
我稀里糊涂骑到一条神秘的乡间小道,乡亲们或三或两,或坐在马扎上,或倚靠着墙胡乱聊着些什么,轮胎带碾过水泥路面的浮尘,留下了一道清晰的辙印,这地方让我感到莫名的亲切,没人注意我,我停下车走进一家小卖部,拿了一包糖果,丢到台面上,我在身上掏着,终于找出几张一块和五角的纸币和几个一块的硬币,付了两个硬币,走出小卖部。这时我身后的那个人,突然捂住我的嘴,把我拖到了一个院子里,他竖起一根食指放到他的口罩处示意噤声,我表示非常配合,于是他放下了手。那人戴着口罩,单眼皮,好像老鼠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你在这躲一会,他们来了。”“谁?”我们用呼气的力道说话,他咕噜噜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也许是我没听到,然后他便爬上了屋檐,如同一个乌鸦一般飞走了。我害怕极了,外面发出一阵骚乱的声音,好像还有惨叫声,也许是小孩子的嬉笑声。暗黄色的阳光洒在大院里,照在人身上感觉非常不安,就好像垂暮之色染上了自己,似乎要有什么祸行降临在身边。
我在这躲着,局促不安,那又像老鼠又像乌鸦的人自此再也没有出现,我看着天空一点点变暗,我不是早上一早出门的吗,这么快就晚上了。直觉告诉我该出去,我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万籁俱寂,我想去骑我的车,但是却怎么也找不到车。我想回家。迷宫,是迷宫,我走了很长很长时间,我想回家。突然后边有人向我跑来,我被吓了一个激灵,我拔腿就跑,左转弯,右转弯,右转弯,左转弯,翻墙,钻洞,屏息,凝神。我跑啊跑啊跑,啊哈哈,我好像跑到一个车站。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装作淡定地走了进去,向窗口口的那人说,要一张回家的车票,我将我兜里所有的钱抓了出来给他,他递给了我一张票。我钻进满是人的电梯里,他们友善地看着我,我也报以微笑。那电梯非常漫长,中途还要求我们系安全带,只感觉眼前变黑又变亮,然后我们到达了家,就好像睡醒了,还在睁着眼睛睡觉。
下“车”之后,发现还是陌生的场景,是更为陌生的街区,我想可能是我下早了,我赶紧回头想再坐一站,那车站却已经寻找不到。我好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