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譬如小凤。
(一)
小凤姓秦,名叫晓凤,大家喜欢昵称小凤。大学里,我们同寝。原本,我与小凤同系不同班,应该不会同住。女生分宿舍时,她班余2名,我班余3名,两个班“合并同类项”,我与小凤便一同住到了“207”。
报到那天,第一次推开宿舍的门,便见一位极秀气的红衣女孩斜倚在靠窗的上铺看书,见我来了,她欠身致意,浅笑含频。我冲她点点头,走到贴有我名字的床位——她的下铺。
“你叫陈维凤啊?一棵梧桐树,引来两“凤凰”,咱俩挺有缘的!”小凤优雅地下来,边帮我整理东西边说,“我叫秦晓凤,吉林延吉的,请问你呢?”当得知我是山东人时,小凤高兴极了,“我妈也是山东人,咱俩算半个老乡呢!”小凤一个接一个的惊喜,消除了我们之间的陌生。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这位清秀可人、热情又有教养的女孩。
小凤身材颀长,皮肤白晰,漫长的瓜子脸上一对黑黑的杏眼,说话轻言慢语,温柔娴静。大学里,女生喜欢化妆、烫发,麻花辫会给人土气的感觉,而小凤随手松松的梳一条麻花辫斜搭在胸前,非常的大家闺秀,那份纤尘不染的沉静美好让一般男孩有贼心无贼胆。小凤又是那种内秀的女孩,不虚荣、不张扬。由此,天鹅般的小凤便与丑小鸭似的我成为一对搭档,没课时,我们时常泡在一起。
图书馆是我最常泡的地方,没课的时候,我便带着摘抄本和笔,早早来到图书馆阅览室,找一个靠窗、光线好又不起眼的角落坐下,尽情的享受。小凤呢,几乎每次都与我同行。常常,周末吃过早饭,我俩便一起去图书馆;也常常,一坐就忘记了时间,错过打饭,幸亏有舍友相助。
舍友可以带饭,但极少打开水。东北人饮食没有喝热水的习惯,美女们通常是饭毕洗碗时顺带喝口凉水算是解渴。当然,有了热水,大家也是蜂踊而上,而山东人的我,习惯于边吃饭边喝水。因此,打开水几乎成了我的专利。
北国吉林,有时十˙一便开始下雪。宿舍在校外,茶炉房在校内,中间相隔三四百米的距离,拎一个暖瓶,有跑空浪费的感觉,拎两个呢,又怕滑倒摔坏了暖瓶。每次打饭回宿舍,拎起空空如也的暖瓶,心里难免有怨气。细心的小凤觉察到了,每当我要去打水时,小凤总是毫不犹豫地放下正吃的饭,与我一起去。两个人默契地挎紧胳膊,各拎一个暖瓶,听积雪在脚下咯吱咯吱地响,心情也爽快起来。回到宿舍,舍友们正好吃完饭,开水进门,正好倒上解渴。我与小凤会心一笑,各自捧起碗吃饭。有了小凤的陪伴,哪科学家有什么怨气?一切都是春风拂面。
(二)
小凤的爸爸在延边州政府工作,来吉林出差或开会时顺带看望小凤,常会带些延吉的特产——苹果梨,热情大方的小凤总会拿出来分享,我才知道世上竟有这么好吃的水果!那以后,不论小凤回家还是家人来访,苹果梨都成了必带之物,在舍友共享的同时,小凤总会偷偷的为我备出一份。而我家乡的地瓜干也是小凤的至爱,每次回家,我都会多带,也总会偷偷的为小凤备出余粮。苹果梨、地瓜干,成了我与小凤的秘密,只有我们两人的时候,我们便会开心的享用。
小凤秀外慧中,也浪漫狡黠。学校与江南公园毗邻,常常在礼拜天,小凤与我揣着小录音机,夹着书和椅子垫,从公园的西南角攀越墙栏跳进公园,找一棵低矮的歪脖子唐槭树,铺上椅子垫,坐在三角树权上,阳光透过枝桠疏疏落落地照射过来,我们边看书边听音乐,有时我会来个听众点播,央求小凤唱我喜欢的歌……
记忆里的小凤总是笑靥如花。可是有段时间,小凤常常一个人埋在床挡帘后面黯然神伤。从她班同学玲劝慰的话里零星知晓,小凤深得班里同学喜爱,另一位女生心生嫉妒,话里话外总挤兑小凤、诋毁小凤,让无辜的小凤深受伤害。以小凤的教养,自然不会与之争吵,唯有自己闷闷不乐。知道了事情原委,我半开玩笑地劝慰小凤:你美好得连我都心生嫉妒,还不许别人有点小情绪?不许别人宣泄下不平衡?小凤听了噗嗤一笑,慢慢释怀。
和小凤一样,我也有我的小烦恼。从未离开家乡的我,一下子来到千里之外,总有一份漂泊的感觉在心头,莫名的伤感无以释怀。偶然间在去食堂的路上,听到校广播喇叭里播放一首歌——“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心,瞬间像被拽住了一样。高亢悠远的旋律、诗文般的歌词、空灵澄澈的歌声,穿越时空,直抵心底,摄人心魄。
四下打听得知,这是台湾电影《欢颜》的插曲,由三毛作词、李泰祥作曲、齐豫唱红的《橄榄树》。齐豫以她既柔且具张力的歌喉,完美地诠释了这首歌流浪异乡和寻找梦中家园的内涵。我一下子疯狂的喜欢上了这首歌,无奈自己五音不全不会唱歌,又没有其他方式能够时常听到,唯有缠着小凤,随时随地哼唱。不同于齐豫的空灵,小凤的音质深情、沉郁,正好契合又释放我潮湿的心情。小凤不仅是我生活的伙伴,也是我精神与心灵的密友。
(三)
小凤是园林专科班的,早我一年离校。七月的毕业季,雨多晴少,难得的晴朗下午,我与小凤又去了我们爱去的江南公园。阳光不厚不薄,松花江岸的风轻轻地吹,又到了那棵唐槭树下,小凤又一次深情地唱起我最爱的那首歌谣,当小凤唱到“还有,还有,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时,我们都哭了。唐槭树下,扎着马尾,一袭石榴红小薄毛衣、深蓝色牛仔裤的小凤,从此定格成永恒。
毕业之初,小风来过几封信,说是在当地的一家园林公司上班,谈了一个对象,一切平平淡淡、顺顺利利,我随后回信祝福与鼓励。之后,小凤忙于工作、生活,我忙于毕业实习、论文答辩,俩人渐行渐杳终至音讯皆无。
后来,老狼《同桌的你》、《睡在我上铺的兄弟》风靡校园,让我联想起睡在我上铺的小凤。常常的想,该是怎样有福的男孩才能娶到小凤?是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为你做的嫁衣?更多时候,有意无意的听那首《橄榄树》,熟悉的旋律,有小凤的味道。
我没有刻意寻找小凤,还是QQ刚刚兴起的时候,无意中在学院网的首页上发现了小凤的踪迹,那么些年无从联系的小凤啊!我急忙加了小凤好友。聊天中,小凤说自己过得并不理想,爱人失业了,两人开了个小店,她也变得粗粝了,老得连同学都认不出。而我执意地认为那是小凤的谦词,那么善良美好的小凤,生活怎会舍得苛薄于她?我也祈愿上苍护佑善良的小凤。
(四)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30多年过去。《橄榄树》的作词作曲之人皆已离世,我与小凤也30多年未曾谋面。但无论世事怎样沧桑多变,我坚信,我们的情谊一直都在,在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安放着我们对彼此的牵挂与爱。
就像2020年的这场新冠肺炎疫情,每日为湖北祈祷、为武汉加油的同时,我也密切关注东北吉林。虽然延边州有确诊,但万幸,延吉没有大疫情。
我的姑娘,她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