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九鲤湖

我与莆田结缘，算一算，也有十年的时间了。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双眼盈绿的那种惊奇的感受，至今忆念难忘。从定西的山村里，从总是带有几丝荒凉的西北里走出来的我，也曾到过东北，突然来到这么一个到处是树，到处是水的地方，那种内心的震撼可想而知了！

我逢熟悉的人反复确认过两件事情：莆田的冬天冷不冷？冬天的花草树木依然绿意盎然吗？后来经我感受，与拥有火炉和暖气的故乡相比，皮肤的感受似乎更冷一些，花草树木确是依然生机勃勃了。

为什么莆田的冬天虽也有十多度以上，但会感觉很冷呢？这个问题不由权威的人解答，我倒有一些联想，我更愿意和潮湿的空气联系起来。刚来的几个月里，因为床的位置临近窗户，每晚无不被潮湿弄醒，试着捏一捏被褥，总有露水欲滴之感。夏日的二十多度比起故乡的二十多度尽显凉意，冬天就可想而知了！

在到处是绿的环境里待久了，人也少了颓废，多了灵气，可我依旧无法撇下渴望雨水的根深蒂固的心思。每一个阴雨绵绵的天气里，我总忍不住想要去淋雨，我把自己想成了故乡大山里的一棵树、一棵草，甚至是一座落满尘土的古寺。越是这样，就越想出去看看，去看看这绿色之下藏着什么奥妙玄机。

又是福建一绝，又离得近，九鲤湖成了首选之地，真是美哉。据说很多名人都到过此地！我不完全是个痴追圣贤的人，可是往往也因能同他们共赏一景，共吟一诗而欣喜。

九鲤湖的飞瀑犹如飞龙临渊，倒悬于壁，天地只在一吐一吞之间，怪不得可以称奇哩。这是我第一次游览九鲤湖时最真切的感受。要说其他感受，我说不上来，因为独自一人，又游得匆忙，仅能在“奇”之后，惊叹美了。后来我去了很多地方，也是只能惊呼其美了。

四年前，我离开了莆田，回到了故乡。算一算，也是有十年的时间没有好好待在故乡了。静下心来看看，故乡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曾以“苦瘠甲于天下”闻名的定西，多年来都在一点一点变得更好。特别是现在的政府更加注重环保，人们的环保意识也更强了，每到夏日，定西的山也是绿的。福州更是帮扶定西打造了上万亩的生态林。欣赏绿浪翻腾的姿势不再是定西人被上天剥夺了的权力。每每想到此处，我常常自豪于我与福建之间的情缘。

我与福建确有情缘，我相信缘分。当初选择福建，选择莆田，是在去往东北的火车上临时做的决定，而做这个决定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这种莫名其妙的决定，这种鬼使神差的决定，这种身边人都觉得新疆的天地更广阔的背景下做的决定，这种父母一点儿也不干预的决定，如果说不是缘分使然，真有人相信吗？

离开了莆田的我，终日在故乡。虽说这样的生活是我梦寐以求的，可我时常会想起莆田，想起莆田的山、水，想起莆田的雨，想起那间政府体恤，公司爱人给予的四十多平的温馨的房间。我的房间里养了不少花草。我是个不记花名的人，只要下雨了，它们都是我的孩子，我会把它们抱到阳台上去。看着它们款摆腰肢的样子，我常常恨不能放下“人”的身段，和它们一同的不谙世事。我也会想起每到夜晚时候房子南面的一排排整齐的路灯，它们曾在我夜不能寐的时候陪着我，与我对话谈心。虽说太阳从东升起，从西落下，可是和故乡相比，莆田的东西似乎是相反的。我常常忘了从哪边去看红红的、笑脸般的、充满希望的初升的太阳；也常常忘了从哪边去看透着光的、多姿的、被鸟儿托下山脉的彩色的晚霞。

我想再回到莆田去！做这个决定同样是临时的，甚至是带有慌张的。我曾几次写过、说过，莆田是我的第二个故乡，现在终于我又来到了这里，便像是一个孩子回到了故乡。

我的眼里又充满了绿意，也更充满了希望。这希望不只是绿色的山水唤醒的，更是我能够在这里生存的保障带来的。把日子过得糊涂，是我的错，有路可走，是错之中的对。我高兴的是还有这样一个地方。写到这里，虽有满腹感激的话，为了避免矫揉的嫌疑，却也不能一一赘述了。

曾没有好好地去感受这里的一切，是我的遗憾。我要把日子捡起来重新过，认真地过，细细地过，深刻地过。每每下此决心，无不神清气爽，眼前也变得更加明亮了。

适逢五一乐乐来莆田看我，她也正好想看一看我常跟她提起的九鲤湖的风光，我们决定前往。跟她相比，我能算得上是一位导游了。

在进入仙游以后，公路变成了一条灰色的游龙，在滴翠的群山中嬉戏。绿、绿、绿，人也仿佛进入了氧吧，呼吸变得顺畅，身体变得轻盈。越是深入，群山又会变成一个个绿色的滚动的球，我们走到哪里，它们跟到哪里。我的遐想也飞了起来，我想背起一座绿色的大山，哪里需要绿色，我就把它放在哪里。我又想变成一种动物，就住在这深山中，每天饮着朝露，赏着晚霞。再在大雨滂沱的时候，躲在一颗硕大的叶下，看风雨变换。天朗气清的时候，爬上枝头，看狮子、大象、老虎在蔚蓝的海里奔跑，那是云！是天空！

车子在盘旋着上山。原本混沌的天空，随着我们的高度一点点地增加，看上去也变得清澈了。在天与地之间，正游荡着大团大团的云彩。正有“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之感。原来云并不是在天上啊！如果说地是一个牢笼，那天想必也是一个牢笼了，不然为什么云彩会在天与地之间才能自由呢？由此可见其实人们不必卑微到尘土中，也不必高大至天堂中，而是在天与地之间，攀升一定的高度，便可得到自由了。这是我的拙见。

如果拿故乡的山和这里的山对比，我更愿称故乡的山是“瘦”山，那这里的山自然就是“肥”山了。肥山的奇，奇在无论是远眺还是近观，你都无法猜出厚厚的绿被下的山脉的样貌，无法猜出里面藏着几条溪流、几条脉络，也就无法猜出它是多陡峭或是多曲折了；肥山的险，险在其奇之下，在它季不改色的身体里究竟藏着多少秘密？它们一座座衔接得密不透风，似乎有意神秘起来。那些阳光无法到达的地方，不知道谁人涉足一次否？真想请教一二；肥山的美，美在郁郁葱葱，是一条条绿色的河流在山峦上奔流，或左或右，或起或伏，偶有溪流正名，它便毫不掩饰地从山顶倾泻而下，大有“疑是银河落九天”之美！我有几次恍惚，以为是飞机从天划出的白色的丝带，以为是一条带鱼正在山涧嬉戏，我更加确信，我是在南方了，我是在莆田了。

当我们进入九鲤湖景区后不久，太阳终于彻底地醒了。相比北方绵绵的细雨，加之彻底的放晴，如果老天想要在这里造一片仙境，只需要一阴一晴，便可了事。雾气正在升腾，水榭正在羽化，难道我们也要成仙了吗？云彩正在翻滚，我们驾着云彩！绿枝正在呢喃，生怕凡人听了去！当远处水泻的声音将我唤醒，我才发现自己正在水榭之中，是周围的云彩的倒影，让我分不清天地；是周围的绿枝的倒影，让我颠倒了高低。

我们不得不继续前行。循着水泻的声音，我们来到了水流第一次降落的地方。千千万万的银珠正从一个大手掌中滑落，它们在山涧的石头上惊起了簇簇银花，银花又回落至山涧中，汇成了浩荡的流水。我们的心更加激动了，我们能够联想到接下来看到的将会是飞瀑了。

接下来看到的却非飞瀑，而是一处“麦田”，是的，流水在平坦的石头上回旋成了麦田，好比有人在自家的麦田里引来了一条流水。清风徐来，泛起阵阵麦浪，大有“麦花香里说丰年”的意蕴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想起了儿时故乡的一望无际的麦田了。我心存感激。再看看周边的寺庙，再看看那些传说中留在石头上的炼丹洞，我不得不说此处是一处圣地，它让我们的心灵得到了净化，让我们的心声更加纯真。

我们越走越低，水泻的声音咆哮在峡谷之中，飞瀑终于近在眼前了。只见两条巨龙赫然在目，它们正在山涧呼风唤雨。但它们绝不是恶龙，不然在它们的脚下，怎么会有无数男女老少争先恐后地合影留念呢？它们还和游人们逗玩，一会儿喷湿他，一会儿喷湿她，大家的欢声笑语回响在峡谷中。它们从涧口腾出，隐入一潭中，潭水上升起一缕缕、一道道、一面面仙气，或是在这仙气之中，它们又急速飞回了涧口，只是人们没有察觉罢了。有几个聪慧的小孩子大喊：“彩虹彩虹！”人们这才察觉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一条彩虹搭在了山涧中。这下好了，人们可以乘着彩虹在翠山间往复。哎哟哟，真是神龙显灵！

下到谷底，流水在这里真正地聚集，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湖泊。群山环映之下，是一块可以供那些能工巧匠雕出任何艺术品的翡翠。真想在这里坐到明月升，坐到朝阳起啊！奈何那些在这里得道了的仙人也一去不复返了，何况我们这些凡人岂能久坐？奈何我又想难道不是那些仙人特意空留这块宝地供我们参悟？

迷迷糊糊之中，仿佛这次出行有百年、千年之久。当我们顺着吊桥来到对面的半山以后，这才发觉此次之行是：人在山中游，山在水中游！

我们忍不住大喊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