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这个话题,我首先想到的就是陆放翁。宋代是词的天下。陆游虽然也创作过不少绝妙好词,但严格来说,他不是词人,而是一名优秀的诗人。他一生创作了近万首诗词,绝大部分都是诗。陆游一生都在为收复失地而奔波。他的诗词,记录了他“上马击狂胡,下马草军书”的抗金志向和战斗历程。由此,诗中充溢着浓浓的爱国情怀和慷慨之气。元好问在论诗绝句中就说:“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十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这是非常中肯的评价。我们可以来看看他这方面的诗句。如大家熟悉的《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行将老去的陆游,心中念念不忘的,就是铁马冰河,乃至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竟以高呼“杀贼”而终,其爱国情怀令人感慨万千。又如《书愤》中写道:“早岁哪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在另一首《书愤》中,他慷慨激昂地写道“壮心未与年俱老,死去犹能做鬼雄”;《夜泊水村》言“一身报国有万死,双鬓向人无再青”;《诉衷情》中也说“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洲”等等诗句,都是他豪放风格的体现。
一生金戈铁马的陆游不仅创作了大量豪迈奔放的爱国诗词,同时也为我们留下了千古传唱的《沈园》、《钗头凤》等散发着浓郁感伤情绪的婉约之作。
陆游对唐琬的感情,那是实实在在的刻骨铭心,感伤情绪早已浸透了他的骨血,伴随了他终生,并感染了一代又一代的人。尽管他与唐琬早已分离了四十年,但时间丝毫没有冲淡他的思念:梦断香销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此身行做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你我虽然两地相隔,无缘牵手一起慢慢变老,但不论光阴多久,只要我一到沈园,就会想起那以前的一幕幕。如今,沈园的柳树早已老得不能飘散柳絮了,我也是行将入土之人了,每次到这里,仍然涕泗横流。“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每次见到桥下的碧波绿水,我都会想起你曾在这里临水梳妆的情景,怎不让人伤心流泪呢?
在不多的词作中,《钗头凤》历来为人所熟知:“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多么的无奈,多么的悲伤。这就是一个真实的陆游,一个至情至性的陆游留给我们的印象。
谈到宋代豪放派代表,不能不说苏轼。苏轼的诞生,是宋代为中国古典文学的繁荣与发展所作出的一大贡献。词在苏轼出现以前,几乎没有豪放之说。只有到了苏轼的手上,才“一洗绮罗香泽之态,摆脱绸缪婉转之度,使人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超然乎尘垢之外”,成为开豪放风气之先的鼻祖。他的《江城子》(密州出猎)、《念奴娇》(赤壁怀古),都是极尽豪放的代表之作。
同时,苏轼的婉约词也写得深情缅邈,如《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在妻子王弗十周年忌日,他将对妻子的深情怀念,写进了自己的词中,令人读来凄然泪下:虽然你我阴阳相隔已经十年,但你怎么能让我不思念你呢?你在千里之外的孤坟里,冷冷清清,凄凉的情景无人诉说。经历了世间这许多的的沧桑磨难,如今我已是尘霜满面,双鬓如霜,即使我们再相见,只怕你再也难以相认了吧!昨夜我又梦回故乡,看到你仍坐在小阁楼的窗下对镜梳妆。我们四目相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有热泪滚滚如河,尽情流淌。苏轼的深情,每每令人肝肠寸断,无以言说。
同为豪放派的辛弃疾,同陆游一样,一生也在为了抗金大业而奔走。在豪放方面,可以说,他综合了陆游与苏轼两人的特点,既开创了“稼轩体”龙腾虎掷的审美风采,也形成了以他为主帅、以豪壮悲慨的词风为主流的“辛派词人”或“稼轩词派”,成为以豪雄悲慨为主质的“英雄之词”的领军人物。这类词如《破阵子》里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永遇乐》里的“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等等,都是能让人读后血脉贲张,豪气塞胸的句子。
无情未必真豪杰。在稼轩的词中,我们也可以读到不少缠绵绯恻的婉约词。其中著名的,有《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祝英台近》(宝钗分)等等。《青玉案》中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也是千百年来让人传唱不衰的绝唱!这样的情语,由这样的大丈夫说出,格外地缠绵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