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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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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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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说爱你不容易---读新诗感言

一直以来,对现代诗特别是时下一些诗人的诗作总是懵懵懂懂的,不知如何去欣赏,更谈不上动笔去写作,看到别人写得好的作品,只有惊羡的份儿。其实平时也看过一些新诗和关于新诗鉴赏的有关常识,只是过于零碎或笼统,对提高鉴赏水平作用不大。虽然也曾决心好好看看现代诗,并且买来了《新诗鉴赏辞典》,但因为静不下心来,结果是虎头蛇尾,看了一点就撂下了。在通史看完后,再次下决心,一定要将那本《新诗鉴赏辞典》完完整整地看完。也许效用不大,但看过后,即使提高不了多少,也就不用再后悔了。

 谈到新诗,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一次考试的试卷上,要求考生写一首现代诗。某学生将卷纸上的试题题目分行排列起来,结果被阅卷老师评为上等之作。这个故事旨在说明现代诗的朦胧性、多义性(或者说是歧义性)太过,让人难以读懂,也讽刺了新诗创作中客观存在的杂乱、泛滥、平庸等现象。在与友人谈到什么是好诗(现代诗)时,我曾笑称好诗的“四不”特征,即按照现代汉语的标准,好诗应该是“不合语法规范、不合逻辑规范、不合修辞规范,看后让人不知所云”的作品。当然这只是玩笑而已,只能说我对新诗还未窥门径。

 写诗讲究灵性,读诗讲究悟性,这是我对新诗鉴赏的体会。诗歌的特质,主要是思维上的反恒常性,情感上的丰富性,因此写诗的大多是一些情感丰富、感悟力强、心灵空明澄澈的人。这些人,也许语法、修辞、逻辑基础知识掌握得不是很扎实,但因为感悟力强,往往也能写出像模像样的诗歌。这些禀赋决定了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一个好诗人。读诗也一样,如果老是循着常规思路绕来绕去,那是很难读懂诗歌的。

 诗歌讲究意象、结构、韵律、情感等。这里面,意象、情感是内容,结构、韵律是形式,只有把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结合起来揣摩,才能把握好一首诗的艺术特征,才能读懂一首诗。接触诗歌较少的人,由于感知、思维方式与作者不能同步,往往把握不好诗歌的意象,阻碍了对诗歌的理解。只有多读诗,多看鉴赏文章,才有可能逐渐登堂入室,把握诗歌的堂奥。这就是我现在决心要看看新诗的根本原因。

新诗就像是一个多情而善变的姑娘,像我这种没有灵性、没有悟性的人,要想爱上她,摸准她的脾性,还真有些难度。

新诗不同于古诗。古诗,我们即使不是很明确诗意(比如李商隐的那些无题诗),凭直觉也能觉得她的好,也能背诵一些名篇名句。但新诗就不同,如果不能把握诗的意蕴,你将觉得是味同嚼蜡,了无生趣。新诗的难,一是要了解创作背景、诗人生平。如果不结合这些,就很难把握诗的主旨。二是象征、比喻(分什么明喻、暗喻、博喻、远取譬)、通感等手法的广泛运用,增加了阅读理解的难度。三是一些前卫诗人主要是第三代诗人反传统、反文化、反道德的诗作,与我们的阅读习惯格格不入,读起来不知所云。这里,先来说说第一种情况。

我们来看一个很简单的例子,李大钊的《山中即景》。这是很简短明了的两首小诗,如果单纯来看,那就是即景成咏的风景诗。第一首诗在清幽、邈远、阔大的背景中,讴歌了大自然的美。第二首诗,则是描写了山姿云色。如果结合当时正值五四新文化运动兴起的时代背景,联系到李大钊在当时思想界的先驱地位,则这两首诗的意蕴就异常丰厚了。可以说,这两首诗既是优美的风景诗,无疑又带有言志诗的特征。两首诗浑然一体,展示出诗人挺立于时代的风口浪尖,勇立潮头无所畏惧的凛然正气。

山中即景

是自然的美,是美的自然;

绝无人迹处,空山响流泉。

云在青山外,人在白云内。

云飞人自还,尚有青山在。

第一首诗中,广漠寂静中的一串泉声、一点动态、一股活力,固然是为自然景观写照,但同时也跃动着作者的一缕情丝,反映着时代的精神趋向:这泉水也许太小,泉声也许太轻,但它确确实实打破了此地沉寂的统治,喧闹着生意,使入山的困顿者精神为之一振。假如说,旧时代的山林文学追求绝对的静谧,那么,新时代的文学,便应该表现20世纪的动的精神,尤其对于受到封建禁锢达数千年之久、毫无生气的“白首中国”更是如此。

第二首诗则在云散人去间,以倚天独立的青山展现出诗人人格的不屈和伟岸。“云在青山外”,此句为仰视,且看那飞动的白云缭绕于青山之外,何等悠然;“人在白云内”,此句为俯视,登上峰巅环顾四周极目远眺的健儿,把凌云壮志写在蓝天白云之间,又是何等地意气风发!但诗人笔锋突转,“云飞人自还,尚有青山在”,白云飘然而去,登者欣然而还,惟有一柱青山,巍然挺立于天地之间!至此,我们方知诗人是用欲扬先抑的手法,以山外之云、云中之人作铺垫,烘托出青山之“任它风吹浪打,我自岿然不动”!诗人面对风云变幻坚贞不屈、追求真理、矢志不渝的人格形象跃然纸上。

再来说说“第三代诗歌”。

“第三代诗歌”又被称为“新生代”、“先锋诗歌”、“实验诗”、“后朦胧诗”、“后新诗潮”等,是靠对朦胧诗反叛起家的。“第三代诗”将各种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诗潮、方法论纷纷搬入,口号喧天,造成了其本身的复杂性和多元共生性,有点泥沙俱下、鱼龙混杂的意味。

“第三代”诗歌的特征,主要有三个方面:一是“逃离文化”,也叫反文化、非文化取向。其主要流派“他们”一派的诗歌,刻意取消诗意构成中的文化底蕴,销去意义结构中的深度模式。如同是写大雁塔的诗歌,在文化诗歌代表诗人杨炼的笔下,大雁塔被赋予浓重的历史感和人文色彩,是民族命运的象征,是民族苦难历史的见证;而在“第三代”诗人韩东的笔下,它就是一座平平常常的建筑物,没有什么更深层更崇高的文化内涵,更没有救世者一样非凡的人格力量,按照传统的“诗言志”的观点,我们很难看出这首诗到底言的什么志,抒的什么情。

有关大雁塔

韩东

有关大雁塔

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

有很多人从远方赶来

为了爬上去

做一次英雄

也有的还来做第二次

或者更多

那些不得意的人们

那些发福的人们

统统爬上去

做一做英雄

然后下来

走进这条大街

转眼不见了

也有有种的往下跳

在台阶上开一朵红花

那就真的成了英雄

当代英雄

有关大雁塔

我们又能知道些什么

我们爬上去

看看四周的风景

然后再下来

 第二,是写作手法上的所谓“三反”,即反象征、反意象、反变形,消解掉诗歌的意义,如阿吾的《三个一样的杯子》,这还到底算不算是诗歌,真让人难说:

三个一样的杯子

你有三个一样的杯子

你原先有四个一样的杯子

你一次激动

你挥手打破了一个

现在三个一样的杯子

两个在桌子上

一个在你手里

手里的一个装着茶

茶是故乡茶

茶水半杯

茶叶沉在杯底

杯子中午擦过

杯口留一线茶垢

桌子上的两个

各有专门用途

一个用于喝酒

杯中常有酒味

你拿起喝酒的一个

此时无酒味

一个用于喝奶

奶由奶粉冲泡而成

你在桌子上写信

屡有奶气扑鼻

奶气正在扑鼻

第三,是美学精神上的反崇高,用表达凡人琐事的平民化来代替崇高,反对朦胧诗式的唯美与崇高的美学风格。如“大学生诗派”就宣称:它所有的魅力,就在于肤浅、粗暴和胡说八道,是对神圣的破除和审丑的刻意追求;即使有一些作品试图能够触及现实生活,刻意表现现实生活场景,但大多也流于平庸琐屑。这些诗歌虽然有着哲学或者社会学上的意义,但作为一般读者来说,我们很难把握其中所蕴含的这些所谓的前卫、时尚的观点。如伊甸的《快乐的女车工》:“我们郎平一样蛮狠地干活,我们用毛巾使劲地擦汗”,“我们溜冰跳舞看小说吃奶油话梅,每个星期两个晚上拜访韦达牛顿门捷列夫”等。

再如若子的《溜冰、跳舞、唱歌》:

既然跳舞不行咱们就不跳了

既然唱歌不行咱们就不唱了

咱们溜冰吧永远去溜冰

溜冰真快乐溜冰也像跳舞

还像一首奋斗者的歌。

 新诗难懂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打破语言常规,大量使用象征、比喻、暗示、错觉等手法,跳跃性很大,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读者,一时难以把握诗中语句之间的联系,很难找到解读诗歌的内在线索。比如下面这首诗:

温柔

(李金发)

我以冒昧的指尖

感到你肌肤的暖气

小鹿在林里失路

仅有死叶之声息

你低微的声息

叫喊在我荒凉的心里

我,一切之征服者

折毁了盾与矛

你“眼角留情”

像屠夫的宰杀之预示

唇儿么?何消说!

我宁相信你的臂儿

我相信神话的荒谬

不信妇女多情

(我本不惯比较)

但你确像小说里的牧人

 这首诗,作者选取了男女青年亲切拥抱这一角度,来表现和歌颂爱情的力量和甜美。诗人以感觉世界与想象世界交织、真实的描述与新奇的比喻结合的抒情方法,使他营造的这一小小的艺术世界披上了一层亲切而又陌生的朦胧色彩。初读此诗,感觉第一节的后两句与前面两句之间,好像风马牛不相及,其实它是以可爱而胆怯的小鹿迷失了林中的道路,轻轻地踏在满地落叶上发出的声音,来形容诗中要表现的那种纯洁的心灵与肉体接触拥抱时的温柔宁静的气息。这爱的接触,是那样单纯,那样宁静,真挚中略带一点羞怯之意。这种声音很轻很轻,只有用心灵才可以听到。

第二节的后两句,写一个“一切的征服者”被征服了。自身的一切武器---“盾与矛”一下子被折毁了。追求爱情者,变成了爱情的俘虏。诗人自己变成了“迷失的小鹿”,在爱的世界中沉醉了。

第三节,写“我”的关注,由情人“低微的声息”转向深情的“眼波”:你的眼里,流溢着对我爱的柔波,它含着热烈的渴求,含着溶化的光热,就像一个屠夫要宰杀对象时眼光中预示的信息,是一种消融,是一种吞没,一种合二为一的预示。这预示,呼唤着更大的渴求,于是便有了后面的热吻、拥抱等,温柔的爱情达到了高潮。屠夫的眼光一般都是凶狠、残忍的,这里面以“屠夫的宰杀之预示”来表达对爱的对象的预示,其实还是很难理解的。

第四节,写诗人的想象世界。诗人坚信这爱的获得是真实而热烈的。这是自亚当夏娃以来的神话传说中的“大真实”,诗人宁愿这爱是“神话的荒谬”,也不愿相信是女子的故作“多情”。“神话的荒谬”包含着爱的自然、无私和纯洁,与世俗的情态不能相“比较”的。但诗人又相信,人的真诚无私的爱,是对神的爱的超越。它的真实而热烈、甜美与豪放,毕竟比神话更令人心醉。

 这首诗中,“远取譬”的方法,造成了陌生化的效果。如关于小鹿林中失路,好像与前面两行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仔细品味,又似乎可以找到许多联系:爱情气氛的宁静,自己的心在爱的沉醉中迷失,少女被爱抚时心灵的悸动等等。有些譬喻以新奇、怪异而显示了象征诗的特征,如“我,一切之征服者,折毁了盾与矛”,“你,眼角留情,像屠夫的宰杀之预示”,这里的“盾与矛”、“屠夫宰杀”本身并无美感作用,但用来强化爱情的力量与恋人目光之热烈,起了重要的作用。

再来看看这一首:

无题(其四)

(卞之琳)

隔江泥衔到你梁上

隔院泉挑到你杯里

海外的奢侈品舶来你胸前

我想要研究交通史

昨夜付一片轻喟

今朝收两朵微笑

付一枝镜花,收一轮水月...。

我为你记下流水账

这首诗很简短,只有两节,共八行,写的是对异性的爱的试探。第一节,写男子的感慨:我怎样才能亲近你呢?诗人一开始用了几个繁复的意象:隔江的泥土可以来到你的屋梁上,隔院的泉水可以来到你的杯子里,连远在海外的奢侈品(如项链之类)都可以佩带在你胸前,它们都可以亲近你,那么我通过什么方法才能接近你呢?我要好好地研究了。

 第二节,表现爱的试探过程。昨夜我的感触叹息,今朝总算得到了报答:你回我以可爱的微笑,如同两朵鲜花一样美丽。爱的试探似乎有了进展,但又毫无把握,不免就自嘲道:付一枝镜花,收一轮水月。镜花水月本来泛指一切虚幻的景象。“我”的殷勤和“你”的回报或许也终成虚无,总之,这样的爱情到底是难以把握了。但无论如何,总是深印在“我”的心里了。这两节诗的最后,都用了一个很别致(也很难解)的句子作结:“我想要研究交通史”、“我为你记下流水账”,“交通史”、“流水账”竟能入诗,更是以俗为雅,妙趣横生,增强了全诗调侃的语气,其实也是增加了理解的难度。其次,诗中使用的诸种意象,如隔江泥、隔院泉、海外舶来品、镜花水月、流水账之类,全部与水有关,造成了诗意的和谐统一,不仔细品味,很难发觉其中的妙趣。

洛夫的《金龙禅寺》,也是一首需要用心才能体味出诗意的短诗:

晚钟

是游客下山的小路

羊齿植物

沿着白色的石阶

一路嚼了下去

如果此处降雪

而只见

一只惊起的灰蝉

把山中的灯火

一盏盏地

点燃

这首诗,运用的是意象变形与错位的表现手法。“晚钟,是游客下山的小路”,是听觉意象与视觉意象巧妙的转位与变形。“钟声”与“小路”本来是互不相干的事物,但钟声是宛转悠扬的,小路是曲折迂回的,而游客们又是在晚钟声中下山的,所以在心理学的“遥远联想”的作用下,晚钟就在诗人的审美错觉中变形错位成为“小路”了。“羊齿植物,沿着白色的石阶,一路嚼了下去”,诗人由羊齿植物之“齿”,联想到人或动物之“嚼”,这是一种很自然的“接近联想”,因此,“羊齿植物,沿着白色的石阶,一路嚼了下去”,就是以动写静,是化美为媚的高明写法。石阶本来是灰色的,但诗人以“如果此处降雪”的假设句补足,在想象中就变幻为“白色的”,在暮色中更觉色彩鲜明。而“灰蝉”与“灯火”、“点燃”组合在一起,也是一种艺术错位,因为灯火不可能由灰蝉去点燃。而“灰蝉”之“灰”,强调了晚间的暮色,“惊起”又是极富动感的。这时,已经是山中灯火初燃的时分了,游客们下山后蓦然回首,忽见蝉的惊起与灯的亮起,在刹那间的幻觉与错觉中,就以为灯火是灰蝉点燃的,这也可以说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这首诗清新幽远,疑幻疑真,省略和压缩了许多叙述与说明的环节,语言组合一反常态,艺术的变形与错位尤见诗人的审美感受与体验,所以说,这是一首别具禅趣与风格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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