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菜的光辉岁月

里下河青菜的光辉岁月，非冬天莫属！

这样的定论，并不是说青菜在春夏秋没有地位，也不是说，冬天的大蒜、菠菜、萝卜等蔬菜不重要，而是说青菜在里下河的冬天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对里下河人来说， 没有青菜的冬天是缺憾的……

记忆里，每年立冬前后，家家庭院栽种几畦碧绿的青菜过冬，待青菜长成青碧叶宽梗肥，也到了大雪冬至时，为防止极寒天气冻伤青菜，这时菜畦被一层穰草所覆盖，要食用青菜，掀开穰草铲几棵，剥瓣，洗净梗叶，或炖汤或炒蔬，都是清爽养眼的菜肴，尤其经过霜打过的青菜，更有一种特别的色香味，菜瓢如玉匙，粉糜含甜，菜叶如绿缎，养眼绵软，难怪里下河乡间流传着，霜打的青菜赛人参……

小寒大寒节气，地里的大蒜、菠菜尽管盖上了穰草防寒，还是经不住零下气温的侵袭，叶发黄，茎冻伤，唯有青菜耐寒守护着平常百姓家的餐桌。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傍晚，父亲身披一身风雪，从菜畦里归来，菜篮里几棵刚铲回来的青菜，在雪的映照下，叶绿愈加发亮，菜瓢愈发洁白，父亲一到家，哈口气，冲着我们说，天气太冷了，今晚我们做“一锅端”暖和暖和，我们一呼百应，嘴中生津起来……

青菜瓢叶洗净，茨菇切片，芋头滚刀切，葱姜剁碎，卜页切条，豆腐切块……小煤炭炉旺旺的蓝火添着小铁锅，一勺乳白凝结的猪油下锅，屋里片刻荡漾起久违的油脂香味，葱姜沫下锅翻炒出香味，茨菇片、芋头块下锅翻炒片刻，注水，卜页条、豆腐块入锅，接下来就是美好的等待，一刻钟后，食材在锅中舞蹈起来，弟弟性子急，不停地催问父亲，芋头烂了吗？青菜可以下锅了吗？父亲不紧不慢摸摸弟弟的头，再等等！

菜瓢菜叶终于下锅了，也到了开饭的时间，弟弟夹一片如玉的菜瓢蘸着鲜红的辣椒酱，迫不及待下口，鲜、香、粉、糯！弟弟一边吃着，一边快速感叹道。父亲咪一口小酒，夹一片绿莹莹的菜叶品尝，舒服！父亲笑眯着眼看着我们围着“一锅端”，吃得贪婪，吃得满足，吃得额头冒汗……见锅中青菜少了，母亲不时地添加，以满足我们的味蕾，此时，室外大雪纷飞，室内其乐融融……

如果说“一锅端”氤氲热气是里下河冬天百姓餐桌的灵魂，那么青菜的清香气则是“一锅端”的灵魂，那些寒冬腊月的青菜汲天地之精华，蕴家常之味道，仅片片菜叶菜瓢就能栓住味蕾，吃了上顿想吃下顿，百吃不厌。

青菜无论担任“一锅端”、牛肉烧青菜中的配角，还是炒青菜、青菜豆腐汤时的主角，青菜总能不遗余力、顾全大局、尽情发挥应有尽有的色香味，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如今大棚蔬菜层出不穷，长在大棚里的青菜也泼辣着长叶肥瓢，即使与大骨头炖汤，品叶尝瓢，始终感觉缺少点什么。进九天气，我最爱吃二叔从乡下用蛇皮口袋送来的棵棵青菜，尽管此青菜品相没有大棚青菜端庄秀丽，甚至灰头土脸，菜心处还落有一两根穰草屑，但这些青菜一旦进入城市的厨房，深受家庭主妇的喜爱，青菜也不辜负众人的青睐，与肉炖汤，菜叶菜瓢是上品；与香菇炒蔬，菜叶菜瓢丝受宠；与豆腐卜页大骨头同烀，片片连瓢带叶的青菜吸取油脂和豆腐卜页的清香，是下酒的最佳搭配……

青菜的光辉岁月之所以被人铭记，不单单是青菜至真的原味，恐怕更多的还是青菜洁身自好，不因配角而自卑，不因主角而自喜，清清白白过一生，像极了芸芸众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