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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守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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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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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种美声

小镇沿河而建,格局有点像个“非”字。一条主街通车马,两边是人家户,几条石板街把小镇分成几个街区。大多是屋顶上着灰瓦的梁柱结构十八杉木质吊脚楼,侗式的吊脚楼比较考究,镂花的方枋头吊在廊檐上方,窗户也多是具有图案的格子窗,古朴庄重。也有砖木结构的窨子屋,外面青砖砌墙,里面木质圆柱大小匀称,千钧横梁楼枕宽窄面饱满,一看就知道那是有钱人家的住处。小镇上有一所高中,也是全县唯一的一所,我就是在那儿读完高中的。上学那会儿,因为学校离家有五六十里山路,周末经常不回家。吃过晚饭,三两同学相邀,走出校门,到镇上去串街。口袋里倘若还有几个零花钱,便买一两个姜粑粑或是壳壳粑香嘴。到了晚上天黑之后,街面传来敲铜锣的声音,铜锣声韵味悠长,在它还没有完全消失之前,接着响起了另一种声音:“各家各户,挑水满缸,小心火烛,防火防盗,注意安全——”,声音清晰,还有点甜,穿透街面,进到巷子深处。

我有一位同学就住在喊夜人的那条街上。听到喊夜,就跟我们八卦,说她叫郝姨,死了丈夫,是个寡妇,人蛮好看。有一回她家小孩不小心,发生了火警,差点毁了整条街,幸亏郝姨发现得早,家里水缸有水,很快把火扑灭了。“……要是没得水,我们那条街就完蛋了!”同学说。后来郝姨就找到街委会,主动承担起义务喊夜来。从那时起,小镇的街道上,一到夜晚,就会响起:“各家各户,挑水满缸,小心火烛,防火防盗,注意安全——"的声音。

毕业之后,离开了小镇,我到了外地继续读书,接着又在外面讨要生活。这期间,开始那些年,每年回来一两次,也会偶尔到镇上歇歇脚,一到夜晚,还能听到郝姨:“各家各户,挑水满缸,小心火烛,防火防盗,注意安全——"的声音。再后来,父母随我去了外地,回来的次数渐渐少了,那喊夜的声音也淡出了我的听觉区。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前不久退了休。回乡故地重游,小镇早已今非昔比,高楼林立,鳞次栉比,街道宽敞,中国结街灯,欧式路灯,大大小小的行道树上挂着彩灯,人家屋面上布满了霓虹灯管,到处建有水榭歌台,风雨长廊……一到晚上,大大小小的灯亮了起来,霓虹璀璨,花样繁多,摇曳在故乡的清清江水里,辉映出满街的繁华。

夜晚,走遍大街小巷,找不到曾经的姜粑粑、壳壳粑。转了一大圈之后,漫步走上横跨在江面上的石拱桥。我站在河桥上观赏美丽的小镇,曾经的熟悉已经变成了陌生,只能靠神经系统去帮助还原,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铜锣的声音。回过身来,一位有些佝偻的老妇人就在桥的对面,这不是郝姨吗?这铜锣或许还是先前的那面铜锣,只是手上多了一只小喇叭,声音还是那么宏亮:“各家各户——放水满缸——注意用火用电——防火安全——人人有责——”,只是有些颤抖了。静听这繁华下的另一种原音,那画面,一下子又回来了,听着听着心就柔软了,眼眶也有些潮湿。

第二天,我在人民广场散步,广场边上竖有一排排宣传橱窗,在最美小镇人宣传橱窗里,我看到了郝姨的照片。照片上的她额上爬满皱纹,像条条清浅的河流,满脸坦然慈祥的笑意,仿佛河面上荡开的涟漪,两眼被笑意挤弄得只留下一道不大的逢,缝隙里透出柔美的两道光。从文字说明里知道,郝姨的真名叫郝云彩,今年已经八十五岁,四五十年来,她提着一面铜锣,一到晚上,就走街串巷吆喝,人们听到铜锣声和她的吆喝声,便自觉或不自觉地看看自家的水缸是否放满了水;睡前封好柴火,拔掉电器烤火开关……她从没离开过小镇,直到今天,还在走街串巷吆喝,在她居住的街道,几十年来没有发生过一起火警,她的夜晚一辈子都在做这件对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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