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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守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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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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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痕

孩子们相继起床,沉静了一个晚上的空气消褪,家又热闹起来。

洗漱,叽叽喳喳的声音;早餐,碗碟磕碰的脆响,之后,各有各的一份事儿要做,大人小孩到床前与躺在床上的爷爷老太爷告别,相继开门关门出去,屋内留下我和病榻上的父亲。

爹躺在床上,我进进出出。

打水跟爹洗漱。

打开白蛋白口服液,把吸管放进爹的嘴里。

喂水。

五妹来了,她每天上午来给爹泡脚,按摩,配伍饮食。五妹很执着,坚信穴位按摩会收功效。五妹是对的,爹渐渐有了起色。住院的时候,医生告诉我,爹心衰到了末期,药物已经不起作用,回家如能饮食五谷杂粮,白蛋白能吸收,才行,不然不好说。爹回家的前两周,每天只能进一点点儿纯净水,但凡有一点儿异味入口,就会呕吐。不能进食,奄奄一息,瘦得只剩皮包骨。尽人事,听天命,五妹坚持来泡脚,穴位安摩,日复一日,看到了生还的希望。

五妹在房间里给爹理疗,有需要帮忙的时候,我给五妹当下手,没事的时候,我回厨房做饭。

一个上午过去,忙完爹的理疗,吃过中饭,五妹要上自己的养生店去做事。

五妹走了,家里又只剩爹和我。

多年父子相视,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坐在陪床上,没有说话。

“爹,喝点果汁?”

“先喝点纯净水,一样都莫孱的。”

我起身出门,去客厅饮水机上取水。

爹就着吸管吸了两口,用舌头把吸管从瘪着的嘴里送出来,换了口气,说:“这水不纯,你孱那样了?”

我举起清澈透亮的水给爹看:“沒有啊,你看这水都是透亮的呀。”

爹半信半疑,望着我。

“喝这么多,放着吧。”

放下水杯,把爹放在被子外的手拿进被子去,把肩头处掖好。

“不要让被子贴着身上,不舒服。”

我把被子松开,隆起。

“这样?”

“可以。”

在床前站了一会儿,“我出客厅走走。”

“你去。"

我在客厅里放着电视剧,边踱步边看电视。

大约过了十分钟,蹑手蹑脚回房看了一下,爹睡着了。

返回客厅继续看电视剧。又过了十来分钟,再探,依然微弱地均匀地呼吸着,安然入睡。

在过十来分钟回房间的时候,爹醒着,满脸暗沉,说:“莫要出去,想喝水又喊不了,一口气上不来死了你们都不晓得。”

“以为你还没醒呢。"我一边喂水一边解释。

爹轻轻叹了口气:“天天都这样,好又好不了,死又死不了,我也难受,你也跟着我吃亏。”

“说什么呢,照顾你是应该的。常言不是讲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些天有好转了,慢慢来,会好起来的。”我一边说,一边轻轻抚摸着爹的手。

“自己身体自己知道,怕是好不了。”

“会好起来的。比前些天好许多了,讲话都有力气了,也能吃些东西了,能吃东西了就有盼头了。我们一起努力。”一边鼓励着爹。

“但愿吧。”爹说。

屋里又陷入了安静。

“放山歌来听?”过了一会儿,我说。

爹点了点头。

爹在听,我也在听。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评论谁谁唱得不错。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把爹喂好。

“你去煮饭吃吧。”

“不忙,我煮面条吃,快得很。"

平时我得多做一点饭菜,隔三差五的亲友来探,好留客吃饭。今天是周末,估计没有人来,因为我今天不上班,有空在家。

儿子平时到了晚上,如果没事,都主动要求替换我陪床。这个周末,小孙女吵着要回自己的小家去跟邻居小姐姐玩。孙女跟着她妈妈在乡下上幼儿园,周末才回来,孙女要缠着她爸爸带她去玩,难为儿子两边跑,“今天你陪她们玩去,有我管你爷爷。”我对儿子说。

儿子今晚自然不来了。

兄曾经对我说,妹夫他们要是能来陪床,换点就好。

“家家都有自己的事情,他们一有空就来看,已经很好了。”我说,“如果你有事,你也可以去忙,我自己想办法陪老爸。”

“他们来陪等晚也可以。”兄说。

“他们白天都要做事,就算想来陪,我也不主张,因为他们白天都要开车上工地。”我说,“在说他们也有自己的老人要照顾,我们又能帮助他们多少?”

兄不在言语。

“大伯、姑爷他们来陪床也是应该的。”兄不在身边,儿子对我说。

“弟到兄家为客。”我说,“那么兄到弟家就应该是宾了。更何况姑妈姑爷?”

“爷爷虽说是大家的爷爷,他们来,是情义,是孝敬;爷爷跟我们一起生活,照顾好他是我们的责任。”我继续说,“不要有依赖思想。”

“为那样?”儿子对我的说教有些不满。

“你是想说为什么不能依赖是吧?”

“举个简单的例子。比如,我每天都想着让你开车送我上班,接我下班,我有这个要求,你肯定会满足我,是不是?”我说,“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接送了,我可能就会产生怨气,认为儿子不听话了,老子喊不动儿子了。反过来,我从不让你接送上下班,我也就没产生怨气的源头,自然就没有怨气可言。”我停了停,继续说,“哪怕是父子之间,也不要有依赖思想——当面依赖,撒娇式依赖当然另当别论。”

儿子看着我笑。

我接着对儿子说:“大伯、姑妈姑爷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所以千万不要有依赖他们的想法。你有空就帮我一点,要是有事你就去做你的事,单位的事一点也不能耽误。我不会依赖任何人,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我不想有任何依赖的想法,人一旦依赖上别人,别人做不到,做不好,自己就会产生怨气,就会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也会影响到亲友关系。我完全没有依赖思想,对兄弟姐妹们的来探来帮,心里只有感激。

儿子从不多说,有空在家的时候,总是叫我休息,晚上由他陪床。

今晚儿子也没来。

今夜,老爸睡在床上,我在陪床对坐。

“下雪了。”我说。

“哦。大不大?”爹问。

“暴雪呢,天气预报讲要有寸把候呢。”

爹没有接话。

坐在床边掖了掖爹肩头上被子,“别感冒了。”我自言自语。

不在说话,跟爹按摩着太阳穴,轻轻摩挲着头部,爹渐渐睡去。

爹睡着的时候,靠墙眯一会儿。爹一醒过来,马上就喂水,或是果汁什么的;一两个小时帮他尿尿,或是翻动一下睡姿。

窗外大雪簌簌地下着,客厅里留着的灯盏和父亲房间的灯整夜的亮着,桔黄的灯光映照着窗外的白雪,夜晚格外地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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