搀扶

1

他把一夅一夅的山搀扶起来

把一个叫做九夅村的村子搀扶起来

人民也把患病的他搀扶

等您搀扶他的时候

九鼎犹承肝胆重，一臂撑天日月长

2

西瓜藤把黄昏勒紧，老乡把脊背弯成月牙

圆滚滚的夏天撞响山涧，撞碎的红瓤，只能

在山路上里叹息

他是村支书，他站了出来，没有正式通道

向棉纱手套要，向筒胶靴要，向钢钎要

凿石，填基，筑堤，架桥

月光在掌心结痂

那不是句号，手茧里

绷紧一条道路的方向

一道道石阶渗出血丝，扶起了

绝句的绝句

3

春雷，早已埋进迎亲的锣鼓

一位老乡，骨质增生

麦穗，也在唢呐声里长出红绸的经络

一位老乡，骨质增生

家里的老牛卖了，准备搬亲

一位老乡，骨质增生

红烛把喜联摇得更红

骨质增生的老乡急需用钱

药盏伴愁，一夜无眠

他奋然起身，把卖牛的钱先给人治病

红纱轻揭，揭起来

烛影慢摇，摇起来

最是良辰花解语，良宵未语意先稠

4

呼吸加呼吸，压弯山梁

背着一个老年病人，奔跑一个多小时

多么崎岖的山路

也要踏平，他背起的是乡情

是恒星

要把摇摇晃晃的吊瓶接通

玉露穿云滋沉疴，清泉入脉润枯田

吊瓶的根系悬垂，挑破的高烧

下去了，黎明

被他扶起来了

5

村口那棵古椿，在立春前夜就咳嗽起来

第九万片叶子的呼吸

渗出了去年的霜

老的小的，男的女的

都赶往医院，凉亭下，楼梯上，手术室门口

聚满老乡，要饭化缘也要给他看病

让山风途径病房递来鸡蛋的温度

让清晨的谷粒从指缝向掌心迁徙

让零钱罐咬碎最后一声叹息

让养鸡场的账本倒悬成输液管

当他的颤抖成为村民们血管里的涟漪

所有的支流都在向同一片海面奔流

每一片树叶最紧迫的心愿

都是在焐热一个姓氏

群山在沸腾，大海在沸腾

6

竹筏裂开第一道细纹时

他用自己的体温填补缝隙

他以麦穗的语言缝补老乡的粮袋

腰，弯得像大山一样谦卑

扶起的云霞，比天还高

一次次，他缝缀了乡亲渴求的目光

终于，他给自己也积攒了月光的重量

7

某个动词在温州日报的一角发芽

黎明前，您便为一枚羽翼签字

不能让形容词折翅

您用月光焊接断裂的部首

署名处升起潮汐‌

8

不仅因为是一位老人，也不仅是一位患者

您一手打着伞，一手搀扶着他到村委会

指纹叠加指纹，成为青铜器里

泅渡而来的波浪，把天光作为最轻的拐杖

您给摇晃的词语找到生根的弧度‌

莫道九畹擎力薄，千江入海自崔嵬，您搀扶的

是一种精神，一个国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