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关街,这条因运河漕运而兴盛,氤氲了千年烟火的古街巷。西起东昌古城东门口,向东延展至闸口桥西,长约一公里左右。闸口桥西新筑起一座明清风格四柱七楼制式过街牌楼,古色古香蓝底金字的“东关街”光耀溢彩。世代延续着商贸昌隆市井繁盛。穿过牌楼漫步街巷感受千年古巷的人世风情,蕴含着一代代聊城人浓浓的乡愁。古老的东关街镌刻着东昌远古的记忆,载录着水城悠久的历史。六十多年的足迹在这条老街蹒跚徜徉,若能将我的脚印摞起应该比我还高。站在桥头西望满眼皆是曾经过往。
仿佛东关街东头路南的国营肉食店前又排起了长队,那个胖胖的女营业员腰系沾裙手挥砍刀,手起刀落一块连皮带骨的新鲜猪肉就放在了秤盘上,手指一打秤砣“一斤整,一张肉票,七毛二分钱。” 迅捷地把肉递出柜台收钱找零,手脚麻利。“二大爷,买肉了。”“买了,一家人拉拉馋!” 二大爷美滋滋地拎着一条肉拐弯走向码头。
肉食店西邻,一窄窄的小门内,墙上挂着样式各异的钟表,柜台里不规则地摆放着几块手表和闹钟。一位老者头戴聚光灯聚精会神地收拾着一块老式手表,这家传承了几代人手艺的钟表店,记录着聊城的时光嫣然岁月蹁跹。
钟表店错对过路北,“郝家刻章”的招牌悬挂在板达门前。门内一文质彬彬的中年人,只见刻刀在手翩飞,青石在手中旋转,真草隶篆在一枚枚青石上绽放灿烂。章中有规矩,章中有乾坤,印证方正东昌人。
刻章部西邻聊城知名企业《被服厂》坐落于此,记得上小学时曾很光荣地进被服厂打扫卫生。工人师傅夸我们是学习雷锋的好榜样。厂房内一台台缝纫机,被工人师傅 “卡塔卡塔” 登地飞转。服装被褥堆满库房,体现着工厂蓬勃向上。
被服厂对面路南,两间平房的工商银行储蓄所,是那时聊城屈指可数的几家银行网点。两位营业员坐在高高的柜台内。我家无钱存取,也不曾进去。储蓄所至今还在服务着周边百姓。
储蓄所往西有一所柳园卫生院,又被称为“公社医院”,也是市民口中的“小医院”(相对于市医院和县医院而言)。医院不大几排平房,第一排平房中间是医院大门,左边是药房,右边是门诊。周边居民头疼脑热,拉肚子发烧,都来这家医院看治。走过穿廊第二排就是产房和病房,病房里不时传出婴儿的啼哭。这所小医院妇产科在聊城还是小有名气的,十里八乡的妇女大都来此生产。六十年代初的我就在这里面世人生。医院后门就是我的家。小时听奶奶讲,建小医院时占用了我家后院。爷爷虽然脾气古板,但一听说是公家占用建医院,爷爷二话不说分文不要就将后院贡献出来。故地重游开发后的仿古建筑坐落于此,却不见家和医院的踪迹。
隔过几家居民,有一穿越百年的老胡同,北接东关街南通古运河,由东关街进入胡同辗转前行就来到了运河小码头。小码头是相对于顺运河西南向一百多米处的大码头而言。大码头属官吏码头,所有船只皆可在此停泊装卸。而小码头则是周家私有码头,只有周家的船只才能在此靠岸停泊。虽是私人码头却堪与大码头相比,比那大码头还要坚固阔绰。光滑整齐的条石铺满码头,码头呈古锁状,中间凹进去的地方,用条石砌成一登一登的台阶下去,有六七层的样子,中间再出一平台,平台下继续是一层层台阶深入河底。码头两边伸出的平台四角,各凿有一个圆洞,用于往来船只停靠时穿拴缆绳固定之用。小时在码头上玩耍,跳房子、抓石子、摔哇呜……,平滑的石头是孩子们纵情的舞台。那时的码头平台完好无损,只是下面的台阶石有所缺失不全。胡同内前前后后住了十几户人家。胡同起初并非胡同,那是周家的私宅,两进两出的深宅大院,院中有库房存货,靠近东关街设有买卖铺户。周家家大业大,解放后收归国有,房产分给了穷苦百姓居住,也就形成了后来的胡同。我姥娘家就住在胡同南头靠近码头的西屋里。我家距小码头不足五十米,奶奶家和姥娘家是运河沿的老邻居。1999年运河开发,这条胡同不复存在了。我常于梦中在胡同中穿行。
胡同正对过路北是文家的针头线脑,我记得真切。每当姥娘或母亲缺针少线时,就会让我买来。不大的门头,两个木制的大方盒,摆放在门口。方盒内被隔出无数个小格子,每个小格子内分别摆放着各种纽扣和型号不一的缝衣针。纽扣有黑的、白的、红的、绿的、粉的;大的、小的、塑料的、金属的、有机玻璃的各种各样。一包包用锡纸包裹的缝衣针,分别粗细大小各种型号:缝衣服的,缝被子的,纳鞋底的应有尽有。木盒上方高空横穿一竹竿,竹竿上挂满了各种材质色泽不一的线拐,棉线、毛线、粗线、细线、麻绳、尼龙绳。好看的扎头绳缠成一个个线球,摆放在竹制的筐子里。有毛线的、塑料丝的、丝绸的五颜六色,那是女孩子们的最爱。老板娘是一个黑黑胖胖粗手大脚的女人,和她的“文”姓不大吻合。但文家一方针头线脑,却成就了无数慈母的手中线,又牵绊着多少游子的思乡情。
文家往西还有一方酱园,东关街的油盐酱醋,舌尖上的东昌味道。柜台里一个个搪瓷瓦罐摆放着各种酱菜:水腌萝卜、五香疙瘩、什锦小菜、酱瓜酱菜。两个瓷瓦大盆分别盛着甜酱、黑酱放在木板柜面上。甜酱用于炒菜,黑酱用于包包子调馅。地上放有两口大缸分别灌满了酱油、醋。缸沿上担一块木板,木板上放着一大一小两个木质制子,分别计量一斤和半斤。不会忘记儿时拎着酱油瓶穿过姥娘家所在的胡同,跨过东关街登上几步台阶,走进三间瓦房的酱园。把酱油瓶往酱油缸上一放,“俺打一斤酱油。”服务员把漏子插在酱油瓶口上,拿起一斤的制子向酱油缸中摁下,待制子灌满提起倒入漏子,棕红色的酱油流入瓶中,溢出的酱油顺着瓶子又滴滴答答地流入缸中。有时也端一小碗去打二分钱的甜酱,服务员迅速地抄起酱盆里的竹签抹子,麻利地往小碗里抹两下,不用上称直接递出柜台。我也总忍不住用小手抹一点放在舌尖上舔舔,记忆中的味道永远是那么纯美香甜。
由闸口桥西到新公路二百多米的距离,路南路北却有好几家茶馆,韩家茶馆、蒋家茶馆等等。虽叫茶馆却不设茶座,只把生水烧开来卖。长长的炉台并排开凿两排炉眼,十几把烧水壶同时在炉台上烧灼着,红彤彤的火苗舔舐着壶底,升腾着人间烟火气。炉台一头的烧水者脖子上搭着一块看不清颜色的毛巾,“呱嗒、呱嗒”地拉着一只大风箱。不时起身拎起烧开的水壶,把开水灌入一把把待取的暖水瓶内。汗水顺着他脸颊流下,顺手用毛巾摸摸。买水者掏出二分钱把开水取走。
开发后的东关街,往昔老街气象被仿古式建筑取代。这里升级为“有时尚商业气质、有历史文化底蕴、有水城民俗记忆、有魅力城市风光”的特色商业街区。闲暇之余漫步开发后的千年老街,去寻东昌民俗风情遗存。儿时沿街商贩那一声声悠远绵长的吆喝声及美食升腾的袅袅香气,依然常常浮现在脑海,萦绕于梦中。
这条烟火气十足的老街。现今成了网红打卡地,造就了时尚商业街区。
一条老街诉说着东昌今生过往。
甲辰年荷月于东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