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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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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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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弯的小河

楔子

一条弯弯的小河,清澈的河水自西向东缓缓地流着,水面上这里鼓一个包,那里打一个旋儿,像一口口锅里的开水滚动着沸腾。一群群小鱼儿叫齐了劲儿逆水而上,也许是终于感到力不从心,于是像听到了什么命令似的猛一回头,顺流而下,转瞬不见了踪影。河水暴涨又退落,远处的河床上就出现了一片片水草青翠欲滴,一汪汪清水里有小小的蝌蚪在摇头摆尾,一只喜鹊在高高的柳树梢头喳喳欢叫,一只乌鸦默无声息地向远处飞去,岸上的野花野草招蜂引蝶,一只只大大小小的蚂蚱蹦呀蹦的……

桃花村就位于这条河的北岸,在这个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同样留下了不大不小的故事,谱写着一曲曲哀怨动人的歌。

1

县城,招待所大院外,人山人海。一位身材魁伟、腰扎皮带,满脸络腮胡子的部队首长在绿压压的新兵队伍前整队点名。

邹豹豹第一个被点到,他喊一声“到!”,便迅速背上背包站在了队伍最前面……

“郝平军”

“到!”

“黄宏珠”

“到!”

“房国宝”

“到!”

首长继续点名……

鼓乐喧天,彩旗飘扬。浩浩荡荡的新兵队伍、接兵首长和战士、新兵家长、上万群众,一齐向火车站奔去。

一列闷罐火车早已等候在该县城车站。

所有新兵纷纷涌入车厢。家长、亲友,哭的、喊的、叫的,一时乱作一团。

豹豹把自己的背包放在车厢一角,朝门口挤去,刚站到边上,后边的人一涌,他险些掉下去,又慌忙向后退去。在这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叔叔和哥哥。父亲、叔叔和哥哥一样的表情,一样的严肃。他鼻子一酸,缩回身子,两眼便潮润起来。

晚上,列车内。几名喜欢唱歌的新兵,轮番唱着人人都会唱的样板戏选段《我们是工农子弟兵》《打虎上山》等等。豹豹腼腆,他不敢唱,只是听,显得孤僻而又怯懦。白天,他就十分好奇的打量起马路边、田野上、城市里、乡村中那些衣着入时的妙龄女性。这使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儿时的性伙伴沙沙。

2

黄昏时分的桃花村,十字街头,小男孩豹豹蹲在那里,两手压在大腿与小腿之间,几个男孩女孩正在他面前追逐嬉戏,其中那个长得格外出众的小女孩沙沙不时跑到豹豹的背后把他的脖子一搂,豹豹把她的手一攥,沙沙迅速跑开,豹豹瞅着沙沙,沙沙瞅着豹豹,双双脉脉含情,怦然心动……

豹豹家的南墙与街头公共厕所北墙的夹缝里,豹豹与沙沙像生下来刚会跑跳的小猪崽就知道往另一头身上趴一样在一起干着“好事”。

豹豹因为不会,所以只把“小鸡”顶得生疼,他腿一软一软的回到家中,若无其事的在炕边一靠,便痴痴地发起呆来。

中秋的夜晚,月光朦胧。豹豹吃罢晚饭出来,恰好有沙沙孑然一人站在街当口。

“吃饭了吗?”豹豹问。

“吃了,你吃了吗?”

“吃了。”

“晚上你妈让你出来吗?”

“让。”

“走!”

沙沙会意而又顺从的与他往南走去,房根下丈巴宽的阴影把他俩掩藏在黑暗的夜色中,两人在一棵树旁站住了。

“就在这吧!”豹豹说。

沙沙兀自褪下裤子,就地躺在那里。

豹豹边解裤带边急急趴了上去。

“又是没在里边!”沙沙说。

“哪是里边?”豹豹问。

“还是不在里边!”沙沙重复。

……

突然,豹豹不知怎么瞎猫碰上了死老鼠,他周身一阵快感,心嘴痒痒,手心脚心也都痒了,惬意无比……

“啊……哈……这回进去了……真好,真好……啊呀……哈……”沙沙一边呻吟一边向“上”汇报着情况。

“人来了!”豹豹急忙爬起,沙沙也赶紧系了裤子,却见一人从旁边的路上走过,但看不清是男是女,那人也只不过在这里看了一下而已。

3

Z市,拂晓,“工”字型大楼门口。老战士敲锣打鼓,高呼口号:“热烈欢迎新战友!向新战友学习!向新战友致敬!”

新战士成两列向大楼里涌进。

清晨,刚刚收操归来的新战士解下武装带,开始洗脸刷牙。

播放号片的留声机此时正在播放女高音独唱《毛主席穿上绿军装》,那声音高亢嘹亮,优美甜润,似乎把你带入那难忘的岁月和激动人心的场面,拨动着每一位战士的心弦,沁透着每一位战士的心脾。

楼道里, 晚点名时刻,新兵一排长正在点名。

“白一增!”

“到!”

“邹豹豹!”

“到!”

一排长点完名后说:“本周工作基本不错,同志们无论是起床、出操、打饭、就寝,还是在细小工作上,都比较积极主动,特别是共青团员白一增同志,各方面都表现得比较突出,起到了一名共青团员的先锋模范作用,希望大家向他学习!点名完毕,各班带回!”

各班长迅速将本班战士带到本班门前,宣布解散。

豹豹问白一增:“排长为什么专门表扬你呢?”

“我是他接来的么,接兵时他在我们公社,点名要的我。”白一增说。

“工”字型大楼一楼,那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康队长正在讲话:

“同志们,经过三个月的刻苦训练,你们今天要正式下到自己的连队了。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同志们较好的掌握了基本的军事技术和基本技能,达到了预期目的,出色地完成了上级领导交给我们的任务。希望下到连队以后,你们要继续保持在新兵连养成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大无畏革命精神,争取做出更大的成绩,为党和人民立新功,我等着你们的好消息!首先宣布运输连名单……”

4

报训队,宽敞的训练大厅里,三趟用床板搭起的训练台旁三十多位报务学员正头戴耳机手握电键跟台长练习“砸大点”。

“砸大点”过后,台长要求学员们准备收报。

台长用十分缓慢的速度发了二十组电码,而后用电码呼叫10号白一增回答,白一增望着自己写下的稀稀拉拉的几个电码,无以作答。

台长呼叫5号邹豹豹,豹豹迅速站起念道:“3147 5768 0987 1034 5617 5523……”

晚班务会上,班长白一增正在就本周工作发言:“本周工作基本不错,但不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比如有的同志爱出风头,想显示显示自己,有单纯军事观点的表现,最近我们准备发展一批团员,像这样的人是不可能的。”说完他剜一眼豹豹又说,“大家有什么要说的?”

谁也不言声。

震惊中外的“九·一三”事件发生了,部队进入一等,隆隆炮车从市区公路上开过。

报训台长正在教唱《国际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秋天的山坡上,挖了一天电缆沟的各单位战士们纷纷向山下走去,豹豹身背水壶肩扛一把铁锨两把铁镐,深一脚浅一脚的落在了后边。

豹豹爬上了解放牌大汽车,白一增恶狠狠地说:“就你稀拉!”

“我怎么稀拉了?”

“回去给你算帐!”

“回去你也不敢把我吃了!”

二楼的楼道里,班长白一增将两份入团志愿书分别交给本班两名战士,并交待着填写注意事项。

豹豹瞪眼瞅着,并不在意。

报训室门外的楼道里,“两瓦”电台红红的指示灯似白色家兔红红的眼睛,欢快的闪烁。豹豹独自进行着通讯联络,他调机、收报、发报、捕捉讯号,已比较得心应手。

白一增却在另一台“两瓦”电台上笨拙地由台长指导调试机器。

连队里电台值班室里,豹豹第一个在报房里正式跟机实习……

而白一增却被安排在了有线3班,此时他正吃力地绕着线拐……

一段时间里,豹豹经常看到白一增靠在有线三班门口楼道外侧的窗台旁,收听着广播喇叭里感应的电台讯号,在手心里画着电码。

团支部活动室,连队团支部书记在讲话:“经过长期的培养和观察,我们今天决定就发展新团员事宜进行表决。司民信,同意的举手!”

大家一致通过。

“梁山平,同意的举手!”

大家纷纷举手。

“邹豹豹,同意的举手!”

白一增突然站起来:“我反对,他姑父被杀!”

空气骤然紧张。

“这个问题我们下去调查一下,现在进行下一个……”

5

铁道线上,一列满载着解放牌大汽车、北京牌小汽车、三轮两轮摩托车和不同口径的单管双管高炮的平板火车向秦皇岛开去。

渤海边,夜,高炮打靶正在进行。

只见一高炮连长电钮一按,顷刻间地动山摇,震耳欲聋……六门高炮喷出团团火球,把天空照耀得如同白昼。与此同时,你能听到弹头飞射与空气的摩擦声,隐约听到弹头飞处的爆炸声,看到弹头爆炸所呈现出的与其说是小白花,不如说是小白点……

昌黎县一老百姓家中,豹豹坐在“十五瓦”电台旁认真地收报发报。

山区的夜晚,一条长长的车队行进在盘山公路上,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溜溜的车灯一截截时隐时现……

部队驻扎在又一个乡村里,豹豹他们架设着双极天线。

房东家,豹豹帮房东挑水,堂屋的门旮旯里放着一口大水缸,他放下扁担,刚把一桶水倒进水缸,房东家的小姑娘万玉玉从东屋跑出来,甜甜的:“叔叔,不要挑了!”一面提起另一只水桶,两人共同将水倒进水缸里,相视着笑笑。

房东家的街上,晚饭过后。豹豹所在连担任本次高炮打靶任务的全体战士手拿小凳成两列纵队行进在看电影的路上。

房东家小姑娘也手拿小凳跑到豹豹的跟前,放慢了脚步,依傍前行。

放映地。连长喊:“踏脚!立——定!放凳子!”

战士们齐刷刷把凳子放下,又齐刷刷站好。

连长喊:“坐下!”

战士们迅速泰山般坐在那里。

小姑娘坐在豹豹的旁边:“叔叔,演啥片呢?”

“《龙江颂》”豹豹答。

村南,房东家后院的田野上,夜色朦胧。笔直的田间小路,两旁是直直的小杨树。

豹豹左手拉着小姑娘的左手,右手搭在她的肩上。

“明天我们就要走了。”她更紧得攥着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抬头看看他。

“你愿意让我们走吗?”豹豹问。

“不愿意!”小姑娘答。

“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很短,但你给我留下的印象却是深刻的。我喜欢你,因为你和一个人长得一样。”

“谁?”

……

他和小姑娘往回返着。

“你回去吧!”他松开小姑娘的手。

小姑娘怔怔的看着他:“您……”

“我一会儿就回去!”

“走后给我写个信好吗?”

“一定,一定!”

豹豹眼瞅着小姑娘一步一回头地看着他,最后消失在她家后院的栅栏里。

他转回身,面对着朦胧的月,稀疏的星,眯起了双眼……

公路上,部队车队行进到平原地带,无数的车灯时而笔直如带,时而弯曲成弧,时而蜿蜒是蛇,气势浩大,蔚为壮观。

豹豹坐在北京牌电台车里面,头戴耳机,收听着无线电信号。

6

连队里,团支部活动室。团支部书记正在讲话:“鉴于上次有同志提到邹豹豹的社会关系问题,我们作了调查,问题已作结论,邹豹豹的姑父不是被杀而是误杀,今天我们正式发展邹豹豹同志入团,同意的举手!”

唯独白一增没举手。

团支部书记正式宣布:“通过!“

电台值班室,豹豹的同乡,连队通讯员小邹来找豹豹。

“豹豹叔,我要探家了,你捎信么?”

“探家?有事么?”

“我母亲有病。”电报交连长手里了,上面写的是“母病重速回”。

“连长同意了么?”

“同意了,连长说我们已经是超期服役的老兵了,可以回去看看,速去速回。你捎信么?”

“没什么可捎的,”说着从钱包里掏出50块钱,“这五十块钱你拿着,老人有病,不是别的事,别的也帮不了你什么忙。”

“不用了,豹豹叔,我有钱。”

“拿着吧,回趟家不容易,回去后别忘了到咱们几个家里都去看看。”

豹豹接过钱应道:“那自然。”

火车站的晚上,一群复员兵在候车室候车,新兵连一排长和摘了领章帽幑的白一增坐在一起,彼此默默无语。

检票了,他们随着涌动的人群向检票口走去。

电台值班室,通讯员小邹走进屋来。

“豹豹叔。”

“哪天回来的?”豹豹问。

“昨天。”

“怎么样?你娘的病好了吗?”

“没事了。”

“什么病?”

“心脏病。”

“哦,那得好好注意了。”

“是啊,用药好好维持吧。”

“村里有什么变化吗?两年多了。”

“怎么说呢,你哥结婚了,现在县委宣传部上班,你嫂子在县卫生局上班,虽然都不是正式的,但只要好好干,慢慢都能转正。”

“这我知道,来信说过。”

“还有一件奇闻异事,听说咱们村那个最漂亮的闺女沙沙跟大队长冰震……”

豹豹心里格登一下:“真的?”

“有人说,沙沙还打过胎呢!”

“我的天哪!”

7

田野里,豹豹和几个男孩女孩一起在放风筝,豹豹手牵风筝跑着,沙沙边追边喊:“豹豹……豹豹……”……

田间,豹豹和几个男孩子正在搭窑焖红薯,沙沙也在其中。土坷垃搭成的小窑洞已烧得通红,他们把小窑洞顶上几个土圪垃轻轻捅掉下去,又纷纷动手急忙把事先挑好的不大不小的红薯块放进去。然后,迅速用铁锨把小窑洞拍塌,铲跟前的土,把小窑洞撺成个里面埋了红薯的小坟头。

红薯烤熟了,他们铲土开窑,熟透了的烤红薯软糯绵甜。豹豹没忘了把一块烫手的烤红薯颠来倒去地递到沙沙手中……

桃花村,暮秋季节,太阳不疼不痒地照着,使人产生慵懒的情绪。

豹豹所在生产队牲口圈围墙外桃花村的壕坑里,清清的水面不时被风吹皱,荡起圈圈涟漪,水边的细沙被一漾一漾的秋水洗刷得洁净而细腻。一只鸭子突然闪动着翅膀,扑楞楞划向远方,一会儿擦着水面飞回另一只的身旁,一会儿又各自潜入水中,不知从哪儿再钻出来,嘴里衔了一条闪动着肚白拼命挣扎的小鱼……

此时的豹豹正躺在饲养员的土炕上,饲养员并不在。

心有灵犀一点通。沙沙走进门来,一眼看见在炕上躺着的豹豹,脸上立刻泛起红晕,她停在门口,双手拉着门链吊背靠着门在那里忸怩作态,直拽得门板咣当山响。

豹豹说:“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你坏!”沙沙说。

豹豹直觉得脸颊发烧,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沙沙懊恼地跑出门去。

8

通讯连部,连长正在读复员回家的白一增给部队写来的匿名信:

部队首长

您好!

今天我给你们写信,反映的是你们部队邹豹豹的姑父解放前被我政府镇压一事。

解放前邹豹豹的姑父因叛国投敌被我政府执行枪决。文化大革命他姑父的弟弟依仗职权非法拘禁当年与本案有关人员,把案子翻了过来,定为“误杀”。我执法机关,现就此案再次进行审理,其姑父确系被我党镇压,其姑父之弟已经在押。

而我们的部队仍有这样一位被杀家属的妻侄把握着我军的机要工作,望部队慎重考虑!

山坡上的指挥室里,冬天的北国,肃杀萧条。

豹豹头戴耳机拖着长长的导线走出屋外,他走近草丛,怔怔地站着,似乎要从那衰败的枯草中发现些什么。然后返回屋里,将耳机挂在收讯机上,旋大了音量,一任讯号放肆地响着,他在屋里踱来踱去,想啊想啊,最后抓起话筒,给连队打上了电话。

“喂,要哪儿?”女话务员的声音。

“通讯连。”豹豹说。

“谁呀?”连长的声音。

“连长吗?”

“是啊!”

“我是邹豹豹,有两个要求:一要探家,二要复员。”

“你你……”

“四年了……入团就入得很晚,入党看来又没影儿了,我工作不错,技术不赖……我实在不想干了……”

“那……我们考虑考虑。”

9

豹豹面目凄楚地坐在火车上……

豹豹骑一辆自行车,后边带着一个大提包,行进在故乡的土面公路上……

家乡的村口上,豹豹的父母、叔叔、哥哥迎接到村口,哥哥接过他的自行车,母亲急忙迎上来,攥住了儿子的手……

晚饭后,桃花村的大街上。豹豹的叔叔神秘的说:“你回来得正好,今天下午我到你俊秀妽家去歇着,她侄女这几天来她家,我跟你俊秀妽说了,想把她侄女给你介绍介绍,她侄女长得可俊了。走,咱们现在就去看看。去了,你先在外面等着,我跟她说。”

“走!”豹豹听说人长得很俊,心里特痛快。

俊秀妽家的院门口,豹豹的叔叔让豹豹站在那里,他很快进去把俊秀妽叫了出来。

俊秀妽看见豹豹说:“嗬,长这么高了!”

“怎么样?让他们俩见见面?”豹豹的叔叔说。

俊秀妽说:“行,我已经跟她说了,走吧,屋里去吧!”

“那这样,嫂子,里边的事,你安排吧,我先回去了。”豹豹的叔叔对俊秀妽说。

“行,行。”俊秀妽爽快地应道。

屋里走出来俊秀妽家的大儿子大敏,见豹豹走到跟前说道:“回来了,哥。”

“嗯,大敏好!”豹豹说着,一脚踏进了屋门。

屋内,姑娘脚蹬煤火台坐在炕沿。

“这就是豹豹。”俊秀妽先介绍屋地上站着的豹豹说,“坐吧!”然后又向豹豹介绍说:“这是我娘家侄女,叫阿雪。”说着坐在了阿雪的身旁。

豹豹坐在煤火台前横着的一条板凳上。

“豹豹今年多大了?”俊秀妽问。

“二十一,眼看二十二,我说的是虚岁。”豹豹说。

“属马。”阿雪说话了。

俊秀妽笑了:“那你们两个一般大。”

“你几月生日?”豹豹问。

“五月。”阿雪答。

“嗨,”豹豹也笑了,“我也五月,你是哪天?”

“五月初十。”阿雪说。

“我五月初九,正好比你大一天,好玄哪!差点比你小了。”豹豹说完,三个人都笑了起来。

“你明年复员了吗?”俊秀妽问。

“说不定,也可能很快就会复员。”豹豹说。

“谁能在部队呆一辈子呢。”阿雪说。

豹豹很为阿雪这句话感到欣慰,他又说:“有些军官不就是呆一辈子么?

“那毕竟是少数。”阿雪又说。

俊秀妽听到这里,觉得侄女的话里颇有几分不嫌山高不嫌水低的味道,便说:“你们这事成了能结婚吗?”

“那倒不着急。”阿雪说。

“是啊,你们先通通信,了解了解。”俊秀妽说。

“哎,我走时,你送送我怎么样?”豹豹对阿雪说。

“送你干什么,你自个不认得路哇?”阿雪笑道,“我还得回家过年呢,怎么知道你哪天走。”

“那好,不难为你了,我们信上见!”豹豹说,“我走了,妽!”

豹豹起身出屋。

当院,俊秀妽问豹豹:“怎么样?”

“我没意见,看人家吧!”豹豹说。

俊秀妽送豹豹出了院门。

10

豹豹家,晚饭后。因为停电,两间半土坯房里点着的煤油灯发出昏黄的光。豹豹的父亲坐在炕沿,母亲坐在炕里,哥哥坐在北墙老式卧柜跟前的板凳上,嫂子靠在南墙的门桌旁,豹豹的四个弟弟炕下炕上或站或卧。

“部队上这么简单,说打发就把你打发回来了?”父亲说。

“反正我已提出了要求,究竟怎么我也说不准。四年了,到现在连党也入不了,入团就入得很晚,我实在不想干了。“豹豹说。

“事就这么不凑巧,你早些回来也行,偏偏你姑父的事又犯了,你也就要回来,这么多年的事了,翻过来掉过去谁也说不清楚,这不你姑父他弟弟也进去了。再说了,你叔叔给你找那么好个对像,你复员了,人家会同意么?”

一家人默不作声。

次日的晚上。豹豹家的土炕上,公社书记、副书记、武装部长、秘书坐在炕里,豹豹的哥哥、豹豹的父亲和豹豹分别坐在炕沿和煤火台旁。

此刻,他们正在交杯碰盏,只见公社书记一声断喝:“来,干了这最后一杯!”

于是在座的人皆一饮而尽,紧接着是豹豹的嫂子端上了饭菜。

吃完饭,公社书记冲着豹豹的哥哥说:“今天让你破费了。你们宣传部门,都是耍笔杆子的,无冕之王。我这个公社书记也得怯你三分哪!有什么事只管说话。”

豹豹的哥哥说:“不用客气,谢谢!谢谢!“

公社书记吩咐大家:“咱们走吧!“

院子里,公社书记握着豹豹父亲的手感激的说:“有什么事只管说话,咱贫农加军属,绝对的革命依靠力量!”

“好的,好的,以后常来,大家慢走!”豹豹的父亲说着,用手电筒给公社干部们照着前面的路,送他们到大街上。

11

豹豹穿一身已去掉领章帽幑的草绿色军装驱车行进在家乡的土面公路上……

豹豹家中,父亲正躺在炕上蒙头大睡。

“爹,爹!”豹豹连声叫着。

“……”父亲毫无反应。

豹豹怀疑父亲是否在听说自己要复员之后一直这样躺着。

豹豹看母亲一眼,发现母亲的眼睛似乎有些湿润。

好在,凭借着家庭实力和社会关系,豹豹很快找到了工作。

建筑工地上,大坑小窝,豹豹艰难的推一辆装有灰浆的铁斗车,满头是汗,他不时地停下来擦汗。

一会儿,他又推一车砖,站在正在施工的楼房跟前,一块一块往上扔给架子上的小工,他又扔一块砖时,觉得手指疼痛难忍,一看原来十个手指肚都程度不同的磨出了血丝。

这时,劳资科长喊他:“喂,豹豹,有人找你。”

“谁?”

“你去看看。”

他向外望去,一眼看见马路南边高高的土坡上,树荫处坐着他的父亲。

他走过去,坐在父亲的跟前:“爹,你怎么来了?”

“吃得消不?”父亲说。

“没事。”他没让父亲看见他手指上的血丝。

“这里边是几个粽子。”父亲把豹豹当兵时用过的挎包打开,他让豹豹看看,又把它系好。而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说道,“这是你探家时和你见面的那个闺女的地址。人家说你一复员就找到了工作,而且还在石市,让你看着办吧。”

“她知道我干什么了么?”

“知道,人家说不嫌,还说她哥哥刚复员时还在砖窑上干过,现在也在这市里,当上了管理员。人家说,路是人走的,就看你吃下吃不下这个苦了。唉——”父亲叹一口气,“就这样吧,我走了。”

豹豹接过一挎包粽子和那纸条,目送着老人骑车远去……

12

夜深人静,尚未按门窗的厂房内,房梁上吊着的三只大灯泡照耀着屋内的一切,偌大的厂房中间是一过道,两边是地铺,一律用苇席铺就,高高低低,坑坑洼洼,柴禾狼藉。

豹豹趴在离敞着的大门不远的地铺上,正在写信……

白天,豹豹推着一铁车石子与水泥搅拌的灰浆倒进工人师傅在地上摆好的模子里。返回时,他看到了会计室的后墙上一块木板托起的一个用玻璃粘成的敞口信箱。他放下铁车,走到跟前,果真在不多的几封来信中发现了自己的名字。他急急忙忙把信撕开,里面还有一张照片。姑娘白皙的面皮,大大的眼睛,玲珑的鼻翼,薄薄的嘴唇,笑靥可人,两条粗大的辫子一前一后,稍稍凸起的额头显示着智慧和聪灵,活脱脱第二个刘晓庆。

那信写道:

豹豹

您好!

来信收到,近来您的身体好吗?工作顺利吧!一切都好吧!

您复员后,我姑就跟我说了,说您已到石市参加了工作,我很高兴。知道您的工作很苦,希望您要挺住!人总是要能够吃些苦的,这样才活得有意义,有价值。我大哥刚复员时也干了类似您这样的工作,又苦又累,但哥毅然挺过来了,现已当上了管理员,就在石市工作。

今寄给你的照片,是我十八岁时照的,照得不好,请收下。

祝您

身体健康!

豹豹仔细的把信念完,品味着其中无限的甜蜜,捧着照片反复的看来看去,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了自己钱包里专门盛像片的地方。

阿雪姑家,晚饭时分。

“这是我给你买的一块布料,”豹豹把那块用报纸裹着的鱼白的确良布料放在阿雪和她姑的面前,展开后,里面还有一纸盒,“这是我给你买的一盒绣花线,你们女的不是爱绣个什么花呀朵的。”

阿雪姑看阿雪一眼,只是笑笑。

“谁让你买的,花这个钱干嘛?我有。”阿雪说。

“这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他们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阿雪说:“姑姑,我俩出去走走。”

“沾,去吧!”阿雪姑应道。

两人相伴而行,走到村东口,向北拐去。

走不多远,姑娘蹲在一棵树旁,迟迟不说话。

“阿雪,咱们的事……”豹豹嗫嚅地说。

“来时我和我娘吵了一顿。”

“为嘛呢?”

“……”

俩人沉默了好长时间。

“走吧,咱们往回走吧!”豹豹说。

阿雪站起来,俩人往回返,走到拐弯处,阿雪不走了,俩人在十字路口一电线杆跟前站住了。

“你到底愿不愿意呀?你始终也没向我表过态!”

“……”

“你如果不愿意,我明天就去钻铁道!”

“你!……”阿雪终于发怒了,虽只一个字,却把豹豹吓得猛一哆嗦。

13

建筑工地,豹豹推着小铁车走在工地高低不平的土道上,又一次停下来欣赏阿雪的照片。

阿雪姑家,豹豹提一兜桃子走来。

“你来还带什么东西呀?”阿雪姑说。

“也不是什么上贵的东西,几个桃子。”豹豹说。

“我给你做了两个枕头皮,做得不好,不知你是不是喜欢?”阿雪对豹豹说。

豹豹展开一看,一副是一对美丽的鸳鸯并排凫游在碧水之上,上面绣着“相亲相爱”;一副是一棵长条披拂的垂柳依傍在小溪旁,上面绣着“细水长流”。

“哎呀,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手艺!”豹豹由衷地赞叹着。

阿雪姑洗了几个桃子给他俩:“你俩吃吧,我串个门去。”

豹豹见阿雪姑出去了,内心一阵欢喜,他拿起一个桃子,放在阿雪的嘴边:“吃吧!”

“你吃吧,我不吃。”俩人推让一回,阿雪接过桃子还是把它放到炕上自己面前的线簸箩里。

“哟,一个桃子还要省着,像个会过日子的人。”

阿雪莞尔一笑,豹豹猛地搂住了她。

“我姑回来了。”

“豹豹扫一眼窗外,哪有的事。”

俩人在炕上滚动起来。

普通的田间土路上,豹豹和阿雪驱车相伴而行,阿雪优美的线条和骑车时的高雅姿势使得豹豹一路打量。

一片小树林旁,阿雪突然下了车子。

“还送啊?”阿雪说。

“送你到村口吧!”豹豹说。

“别送了,你回去吧!”

他不肯。

两人相视一笑,豹豹说,“咱俩到小树林歇会儿吧!”

俩人支上车子,向小树林走去。

“就在这儿坐会儿吧!”他俩走近一个矮树丛,豹豹说。

阿雪坐下,他在阿雪身边坐下来的同时,从侧面把阿雪搂在了怀里。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阿雪的弹性,于是说:“让我看看乳房怎么样?”

“……”

“让我看看吧!”

他伸手去解阿雪的衣扣,却被阿雪攥住了手。

“让我看看嘛,就看一下!”

“……”

他又去解阿雪的钮扣,阿雪竟不动了,他顺利的解开她外衣上的五个钮扣,里面是一小褂,不料这小褂密密麻麻全是扣子,他解了半天,一个也解不开,阿雪扑哧一笑:“我给你解。”她很快把上边的几个扣子解开,剩下的便不再解了。

他急忙把小褂打开:“哇!”他长叹一声,多么迷人哪!两个丰满、洁白的乳房像两座巍峨、高大的雪峰,绝对对称的横亘在胸,每座雪峰之巅那恰到好处的堡垒,似是专门用来探测敌情和报警用的,雪峰下深深的峡谷,令人望洋兴叹,那堡垒的施工人员是乘坐直升飞机空中作业来完成这叹为观止的伟大工程的么?!

“太好了!太好了!”他一面唏嘘赞叹,一面爱抚的给阿雪系好扣子,又重新搂她在怀,他觉得自己是在搂着一个蜜豆子。

俩人这样陶醉了好一会儿。

一位牧羊人走了过来,发现这一情况,若无其事地急赶自己的羊群向别处去。

“走吧,该走了。”阿雪说。

两人来到各自的车子旁。

“让我亲亲行吗?”豹豹这才感到有一个重要项目始终未能兑现。

“不!”

“亲一下!”

“看人!”阿雪吓唬他。

他四下里张望:“哪有人啊?”

阿雪笑了,说一声“我走了”,便登上车子。

豹豹站在那里,总觉得余勇可贾……

14

豹豹他们睡觉的厂房里,劳资科长正在讲话:

“大家听好咾,鉴于我们省建二团目前的施工情况,由于本工地的主体工程已基本完成,上级决定自今年三月份以后来的临时工,一律回家。当然,这不是说我们这些同志干得不好,而是说我们现在确实需要不了这么多人,如果以后需要大家来,只要同志们愿意干,还可以来嘛!希望大家不要有什么意见,今天下午把帐算算,就可以收拾回家了。”

桃花村党支部书记和豹豹的父亲,豹豹坐在一起。

支书对豹豹的父亲说道:“老叔,咱家里人说家里话,豹豹现在也没什么事干,让他先到大队呆一段时间吧!眼下民兵连长不是由副书记兼着吗,让他当民兵连长吧。他刚从部队回来,干民兵工作肯定比俺们强。”

豹豹说:“我能干嘛呢?在部队几年都坐着了,值班睡觉,睡觉值班,身体差得很!”

支书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好干,比部队简单多了。”

豹豹的父亲对豹豹说:“你哥大队党支部书记,要不是自个家里,会找到门上让你当民兵连长?你哥让你干,你就先干着呗!“

支书对豹豹说:“那明天就上班吧!“

部队作风就是这样,讲究雷厉风行,豹豹迅速进入工作状态。

简陋的民兵连部与大队部同是一座房子的没有围墙的大院里,豹豹正在整队欲进行轻武器训练。民兵排长沙沙、球球、瓜蛋、民兵连文书海平,另有两名基干民兵……六人成一横队站在豹豹的面前。站在排头的民兵排长球球狠狠地剜一眼故意站在排尾的沙沙。沙沙敏感地觉察到了,脸就故意向前一扭,高兴地盯着豹豹。球球更加仇恨她,脸红脖子粗地看着沙沙。

豹豹果断地下达了口令:“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报数!预备用——枪!突刺——刺!后击!侧击!弹舱击……”

晚上,掌灯时分。大街上,沙沙急匆匆走着,此时她已走到了临街一家矮墙的豁口处,矮墙过去是民兵排长球球家的厕所,她跨过矮墙,穿过厕所,绕过猪圈,便进入了球球家腰墙上的二门。

东房里,屁股靠着炕沿的球球,两只胳膊别在胸前,正痴痴地发呆,见她进来,一下子把她搂了,猛烈地吻着。

左吻右吻,嘴里还在喃喃不休:“我真怕你把我忘了。”

“你想可能吗?”

“你到底肯嫁我不?”

“你说你姓嘛不行啊?偏偏姓了个‘封’,封球球!全村就你家这么一个姓,我爹老实巴交,你家又孤名小姓,嫁了你,我们能抬得起头啊?”

球球一下扑到她的怀里,两人相互怜惜地解开裤带,于是灯便灭了……

15

邻村学校操场上,全公社基干民兵正在进行会操。

豹豹率领着本村的基干民兵进入操场,今天他的口令下达得相当宏亮,周围人群纷纷叫好。紧接着他又指挥沙沙、球球、瓜蛋、海平……六名基干民兵做持枪表演。

比赛结束后,公社武装部长在总结比赛情况时说:

“同志们,今天我们这次全公社基干民兵大会操,搞得非常成功!各连队都较好地发挥出自己的训练水平,这是我们民兵预备役队伍良好的军事素质的体现。特别是桃花村指挥员邹豹豹同志,他不愧是我们革命大本营走出来的战士,无愧于一名复员军人,他把我们军队的好思想、好作风带给了大家。他口令标准,声音宏亮,情绪高昂,震撼了我们每一位观众的心!希望各连队回去以后,要继续刻苦训练,争取在原来的基础上更上一层楼,在下次比赛中赛出新水平!我的话完了。”

回家路上,沙沙始终替豹豹拿了随身携带的书夹子和一个袖珍笔记本,一直到村口,她才勉强还了他的书夹子,说道:“把你的笔记本给我看看。”

他若有所思,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阿雪姑家,豹豹说:

“妽子,我想到阿雪家去一趟。”豹豹站在压水机的水泥台旁,一只脚蹬在台子上。

“哦?”阿雪姑正在厦台上做饭,她一手拿瓢,一手拿勺搅动着瓢里的玉米面,说道,“豹豹,我想问你,你给阿雪买了东西,她给你绣了枕头皮,那你们俩是不是算定了呢?”

“没有啊,我给她买点东西只不过是为了表示一下我的心意而已。”豹豹说。

“是啊,是啊,我是说,没定……去了好不好呢?”

“那你说好不好呢?”

“豹豹,你看是这样,阿雪倒没什么,她娘一直嫌你弟兄多,又没房子,你也没个像样的工作,现在你又刚从石市回来,不像样的工作也没了,不如你们呆一段时间,反正你们现在也结不了婚。”

“……”

阿雪家的不冷不热,使豹豹感到孤独而又寂寞。这一天,豹豹闲着没事,想起自己的笔记本还在沙沙手里,便要去找她。尽管豹豹耳闻目睹了沙沙的许多风流韵事,但一段时间的民兵生活使他感到一种久违了的东西在撩拨着他。她拿了他的笔记本,谁能说这不是在为他的撩拨而作的有力回应呢?他决心去试探一下,他感到信心十足。

沙沙在自己生产队的挂面房干活。他拐向一家胡同,走进左边第一家院门,一眼便看见了腰墙里,沙沙正要将一杆挂面上架。他喊一声:“沙沙!”

沙沙听到喊声,不顾一切,急忙跑了出来,翩然飘到他的跟前,不由得低下了头,并没有问他来干什么,因为她已经猜到他要干什么。

豹豹说:“你拿我的笔记本呢?”

沙沙飞他一眼,不说话,似乎等他说的不是这个。

“今晚你有事吗?没事到我哥他们房里去一下!”豹豹继续说。

“你哥他们呢?”

“哥嫂他们今天不回来。”

沙沙伫足片刻,赶紧飞跑着去拿他的笔记本。就在她伫足的片刻,他发现她的脸还是倏地变得通红。

沙沙很快跑过来,像完成了一项十分光荣的任务。

“去吗?”豹豹接过笔记本问她。

“我肯定去!”她说。

“好,吃完晚饭我就在那里等你。”

沙沙重又轻盈如燕地向挂面房飞去。他站在那里,发现沙沙回头向他投来多情的一瞥。

16

傍晚,哥嫂的房间,明静的月光透过高大的树冠在当院里洒下斑驳的阴影。

此时的豹豹正静静地等候在哥嫂的房间里……

只听“咯崩”一声,自行车轮胎辗压地面草棍发出的声音。阿雪来了。

屋地上,两人伫足片刻,相互对望,突然就猛地抱在了一起。

他俩在屋地上站着吻来吻去,他一只手搂住她的后背,一只手在她的浑身上下不住地摸挲起来,他摸她的头发,吻她的额,她的脸、眼睛、鼻头、耳朵、嘴唇、下巴……

沙沙已经半趟在他的怀里,她双眼迷起,嘴里不住地发着娇声,于是他便要求她躺到炕上,说了声:“脱了吧!”

“不……”沙沙嘴里说着,已经身不由已了。

“脱了吧!”他用手解沙沙的裤带。

“我脱……”

“啊——”他看到了沙沙绝对优美的线条,那洁白的玉体,大腿并拢,神秘的阴户上一个肉肚肚的三角,却不见一根阴毛。他爱惜得竟不肯去触摸,只觉得只有那阳物才是唯一可以与它匹配的法宝。他急急忙忙解开自己的裤带,亲切地趴了上去。又急急忙忙地摸来摸去,摸了自己的又摸对方的。两人的裤子谁都没有脱去,腿也就不能分开。他记不得自己十多年前是怎样获得那一次意外收获的,鼓捣了半天,他感到大有放空炮的可能,于是便爬了起来。他提了裤子想要系好,但那东西却像一根棍子直顶得裤子老高。沙沙也起来了,他又把沙沙搂住,抵到炕沿,沙沙已把裤子系好,但他不依不饶,沙沙又顺从的将裤子褪下,他攻呀攻呀,仍然难以深入。这时,沙沙说:“别弄了,一会儿我还来,要不,你一会儿就没劲了。”他不假思索,一个劲儿地往里顶,但那东西只能在大腿间钻来钻去……突然,他感到闸门失控,一股洪水便倾泻出来……

沙沙说:“我先走了,九点钟我再来,你等着我吧!”

他怀着一颗恻隐之心,目送着沙沙登车而去,他相信她不会食言。

晚饭后,豹豹回家吃了晚饭,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把饭送进了嘴里,那送进嘴里的又是什么饭,鬼使神差,他又迅速回到哥嫂的房屋。他坐一会儿,趟一会儿,无论外面有什么声响,他都要竖起耳朵仔细听个究竟。这样过了一阵儿,他又站起来,不停地走来走去,屋门口看看,院门口看看,怕有过路人打搅,又迅速返了回来……

为什么非要等到九点呢?没事了就来不成?我去看看,他故作镇静地走出门外,若无其事地向大街上走去,他竭力回避与任何人搭话,一旦觉得有人走来,他便老远就低下头去,相遇了他便急走几步,总给人一种你看见他了,他没看见你的感觉。

他很快来到了姑娘所在的挂面房,拐进胡同,院墙外,他踮起脚尖发现里边的灯还亮着,而且有叮叮当当干活的声响。哦,还在忙活,他为姑娘的勤劳所感动,默无声息地往回走去。

回到屋来,他继续重复前面的动作,坐立不安如热锅上的蚂蚁……

豹豹在哥嫂房间倚门而立,只觉得今晚的唾液腺大大超额完成了任务。

突然,沙沙沙,紧接着树影中沙沙轻悄悄跳下车来。他望眼欲穿,一时感动得几乎要掉下泪来。沙沙进屋,首先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烧饼。

“哎呀!你怎么还带这个?”

“一会儿你饿了吃!”

他把姑娘的车子搬进屋来,轻轻插上了门闩。

“我们不点灯了吧?”他说。

“沾!”她应。

俩人急匆匆脱了衣服,迅速钻进了被窝。

他一边吻着沙沙,一边就要上去。

“等一会儿。”她说。

“你的身上怎么这么湿巴?”

“湿巴了好,女的湿巴,男的光,这样好。”

“那你说我的身上光么?”

“光。”

他就又要上去。

“我把秋裤垫上。”沙沙说。

刚一垫好,他就趴在了上边。

“是这儿吗?”他问。

“是!”

久违了的陌生啊!这是生过孩子的地方吗?我怎么就找不着门呢?它不是垂直就可以进去的吗?他怀疑着它的松弛,却又感受不到它的松弛,只觉得它那里长得怎么这么“靠下”呢?这“靠下”还是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才慢慢悟到,那是因为她的“偷生”而未能得到应有缝合的缘故。幻觉中他的脑海浮现出一个任由外国列强肆意侵占的港口,一艘艘耀武扬威的战舰从那里急速地开进开出……

17

午饭时分,沙沙家堂屋的屋地上,沙沙爸正在和大队长一起喝酒。

沙沙娘俩不住地忙来忙去。

“长短不齐,这回你得让我去,要不这一家子实在没法过了。年年分的粮食不够吃,再不想法挣点钱,这日子可怎么过呀!”沙沙爹用手指指当院里正在玩跳绳游戏的三个闺女,又用手指指沙沙和自己的媳妇,“四个闺女,一个娘们儿,一家人就我这么一个男人,这不,为了多挣点工分,才不让大姑娘上学的呀!”

“就是活儿苦了点儿,修铁路……”大队长说。

“这都抢着去呢!”沙沙爹说。

“可不是,好多人找,尤其是小年轻的,说起来是铁路工,都想凭它找媳妇呢!甭管怎么着,你先干着,等以后有了好的再说。”大队长说。

“对对对,要不是大侄子你,别人谁管呢?”沙沙娘说。

“来,咱父俩干了这个!”沙沙爹说。

沙沙斟酒。

在沙沙爸成为铁路工的日子里,大队长成了沙沙家的常客。

此时,沙沙娘正在厦台上忙活做饭,大队长和沙沙在屋里挑逗嬉戏。

大队长用手指拨弄一下沙沙的乳房,沙沙用眼神向窗外一指,意思是别让她娘看见了。

大队长猛地将她一抱,俩人实实地亲起嘴来……

晚饭后的公社大院,公社唯一的一台黑白电视机,供公社所在地的桃花村一村人观看。

电视里演的是《智取威虎山》。

沙沙娘带着沙沙的三个妹妹也在观看。

大队长黑灯瞎火地从沙沙的肚子上爬起来,俩人正在系腰……

大队长:“我走了。”……

严冬,深更半夜,寒风凛冽。

沙沙包着头巾躺在炕上流泪……

沙沙娘怀抱死婴急匆匆向门外走去……

野外,沙沙娘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河里走着……

弯弯的小河,河水为之断流,片片冰层是女人的泪脸。

天昏地暗,尘沙四起,苍天在呼喊,大地在呜咽……

沙沙爹一巴掌打在裹着头巾坐在炕上的沙沙的脸上,“我操他娘!”随即去外屋抄起一把杀猪刀冲出屋外,沙沙娘紧紧抱住他的大腿,跪着向他求告:“要杀你就杀了我吧!”

18

“今个几了?到时候你别不承认了!”

“哪有那么巧,弄一回就怀上了?”

“那有什么准儿?”

“你瞌睡吗?”

“不,你瞌睡吗?”

“不。”

雄鸡报晓。

“鸡叫了,我走吧!”沙沙说。

“别,再呆一会儿。”

“明了我就没法走了。”

豹豹难舍难分地搂着沙沙。

又过了一会儿。

“我起了。”沙沙一边起,他一边摸摸沙沙这儿摸摸沙沙那儿。

“点着灯吧!”沙沙又说。

“点着吧!”

灯亮了。

豹豹赶紧穿了衣服,他亲沙沙一会儿,于是便慢慢拉开门闩,轻轻搬出车子。

沙沙悄悄骑上车子,出门向北左拐往西。……

汛期。豹豹逡巡在十字街头,便见沙沙娇羞羞从西面骑车而来,两人相视着走在一起。

“跟我一块儿去南镇吧!”沙沙说。

“干什么?”

“买点东西。”

“走!”

“你也去骑一辆车子!”

“咱俩骑一个吧!”

“那我先到村东口等你。”

为了避开村人的目光,沙沙骑车前行,豹豹大步流星,一会儿便到了村东口。豹豹坐上了沙沙的车子,两人心中甜蜜无比。豹豹看看前后没人,便把手伸进她的内衣去摸她的乳房,两只手一手摸一个,越摸越用劲,便觉得浑身瘙痒,头也就靠在了沙沙的背上,俩人便同时发出了“吭吭”的娇声……车子摇晃起来,他赶紧将手缩回。

他俩穿过角村街道,继续向南驶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河堤口。

连年的干旱,使得这条小河已经断了水流。因了汛期,水库蓄水一泻而下,河水挟裹着泥沙滚滚而来,只见了混沌,不见了鱼虾,一改往日的容颜。

“怎样,去不成了吧!”豹豹说。

“去不成不去了。”

“咱们到那边玩会儿吧!”

“沾!”

左边一片高大的槐树林,他俩下得车来,豹豹推着车子。河套边,他把车子支起,一手扶着沙沙的肩膀,在河套边一个斜坡的凹处停了下来。

“就在这儿吧!”豹豹说。

二人坐了下来。

“我们躺一会儿吧!”豹豹又说。

缓缓的堤坡,松软的沙滩,沙沙顺从地躺在了那里。

他不失时机地趴在了沙沙的身上,两手捧起沙沙粉红的脸蛋,又一次望着那眯起的双眼,长长的睫毛,开阔的额头,玲珑的鼻翼,樱桃小口,忘我地亲吻起来。

“脱了吧!”豹豹说。

“哪能呢,也不看这是在哪儿。”

又是一位牧羊人走了过来,看见这里的情景,急打着羊群往别处去。

他侧身下来,欣赏着沙沙美丽的线条,小手小脚。

“我们回去吧!”沙沙说。

“沾!”

俩人从缓坡上爬起,行进在返回的路途中,豹豹带着沙沙,不觉中已到了村口。

“糟了,俊秀妽家的大儿子,大敏!”豹豹说。

紧说着他们走到了一起。

“干嘛去了?哥。”大敏问豹豹。

“没事,”豹豹说,“你干嘛?”

“到角村磨面去!”

19

阿雪姑家。

阿雪说:“姑姑,豹豹在村里这段时间怎么样啊?”

阿雪姑沉默片刻,最后还是开了口,她长叹一声:“唉——,最不愿听到的事还是听到了,最不愿看到的事还是看到了。”

“什么?”

“这村里有一个长得挺俊的闺女,整天跟这个搞了跟那个搞。听说跟大队长俩人还生过孩子。最近听说豹豹也跟她好上了。他一到大队我就为他捏了一把汗,那闺女整天在大队里混,豹豹这小伙子长得也挺帅气,你想想她还不……这不,大敏那天到角村去磨面,果然碰上了,俩人还骑着一个车子,唉——”

大敏在一旁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阿雪看了大敏一眼道:“要是那么回事,也就算了,还真看不出,原来他是那样一个人。”

豹豹家人正在吃晚饭,只有豹豹在炕的一边躺着。

俊秀妽走进门来:“才吃饭哪?”

“他妽来了,你怎么这么稀罕?”豹豹的父亲说。

“稀罕是来得少得过。”

“坐下坐下,”豹豹的父亲指着屋地上的一把杌子说,“怎么,有事么?”

“也没什么事,你看豹豹他们这事总归是该不着,夜个儿阿雪来了,说这事算了吧!说什么她也不了,你看,这才不带劲哩!”说着把那块布料放在了炕沿上。

“我说这两天看着不高兴呢!”豹豹母亲说。

“死烂没出息,值当的那个样,噫——”豹豹父亲愤恨地说。

“就这样吧,哥,嫂,我走了!”俊秀妽说着向外走去。

豹豹的父母送俊秀妽出门。

20

豹豹从外面回到家中,发现母亲端一簸箕回来,簸箕里有一捆挂面。豹豹问道:“娘,你这是哪儿换的?”

“沙沙她们队的挂面房呀!”

“换了多少?”

“五斤。”

“她要了你多少麦子?”

“七斤一两。怎么,不对呀?”

“对着呢,正好。”

“听说你和沙沙好着呢?”

“听谁说的?”

“别人都知道的事,娘能不知道吗?你不知道那闺女在村里是什么影响啊?”

“知道。”豹豹说。

“什么影响?”豹豹的父亲接过话岔问道。

“常言说嘛,无风不起浪。”豹豹母亲说。

“常言也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豹豹父亲又说。

“看来,这事你也同意了?”

“同意不同意另说。”

“还是得另说一个呗。”

“你什么时候学会斗嘴了?”

“那你什么意思?”

“那要说吧,不管当闺女时怎么样,到了自家门里,是好的,就算好的。就看你团住团不住了……”豹豹的父亲最后说。

21

晚饭后,支书家。

豹豹走了进来。

“沙沙,今天我娘到你那儿换挂面了吗?”

“换了。”

“换了多少?”

“五斤。”

“你要了多少麦子?”

“七斤一两。”

“还带个一两。”

“一斤麦子七两面,七七四九,那一……”

“那一你也瞧得起呀,你就不知道四舍五入吗?”

沙沙笑了:“我已经四舍五入了呀!”

春花也哈哈大笑起来。

“以后多给你家点行不?”沙沙说。

“今天找你就为这事,你说清了也就算了,我走了。”说完迅速走出门外。

“哎,说嘛?你等等……”沙沙心领神会地追了出来。

……

朦胧的月光,丈巴宽的阴影,还有那树。

“还记得这地方吗?”豹豹紧紧搂住了沙沙。

“呣。”

“这里是我们的第一次。”

“你还敢在这儿吗?”

“是啊!我怀疑人在爱情方面是在倒着活着,长大了反倒不如小时候更纯情。”

“我们到哪去呢?”沙沙问。

“往南去吧!”豹豹说。

他俩继续向南,来到了村南壕坑西岸的两棵树旁:“就在这吧!”

沙沙头东躺下,他急忙趴了上去……

22

支书家,当院里。几个小孩在玩“跳房”,民兵排长球球在一旁无言的观看着。

豹豹走进屋子。春花坐在炕沿上。沙沙正在洗头,她脱去了外衣,臀部越发显得浑圆,曲线越发显得优美,身材越发显得苗条。但此时此刻,他首先意识到的是这屋里对屋外显然是一种卖弄和展示。他看一眼屋里,望一眼屋外,立刻火冒三丈,他想倒一杯水压压自己心头的怒火,便提起暖壶往杯子里倒水,讵料那手直抖,他只倒了半杯,刚喝下一口,觉得喉咙一顶,他索性“叭”地将杯子一蹲,那杯子里的水被震洒出来,他转身悻悻地走出门外,谁都不予理睬。

春花和沙沙各自显示出不同程度的惊异,然而又都若有所思……

瓜蛋家,豹豹和瓜蛋用被子蒙头盖脑躺在了一起。沙沙来了,她随手拿起一把炕条帚轻轻地敲了豹豹的脚一下。

“起来!”沙沙说。

这下豹豹可找到了发泄的理由,他怒发冲“被”,一肚子火气全然聚集到了沙沙身上,吼道:“敲我干嘛,你这个臊货,贱货,滚!”

沙沙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她面红耳赤,愣了一会儿,一甩头走了出去。

“哎,你骂她,她不言声,嗨嗨嗨,真怪!”瓜蛋大惑不解。

晚饭后,大街上,豹豹与沙沙在通往村南的一条路口上相遇,两人不约而同地向南拐去。

一出村,他赶紧右手搭在沙沙的肩头,一手攥住了沙沙的左手。

他俩继续向南走着,田野丁字路口,他指着麦地里的一个土堆说道:“咱们到那儿去吧!”

“沾!”

于是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那土堆走去。

他们走到跟前才知道,原来那是新打的一眼机井的沙土堆。

“嗬,小心别掉到井里!”豹豹说。

“掉到井里安生!”

“躺下吧!”

“不!”

“那我们蹲下!”

俩人同时蹲了下来。

“你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哦……”

“你得说说你今天白天怎么了?你为什么又摔杯子,又骂人?”

“哦,对不起,亲爱的!我是嫌……”

“你是不是嫌球球在院子里?”

“是,我听说……”

“听谁说的?”

“反正有人说过!”

“他在院子里在吧,碍我什么事?”

“我不了……”

沙沙喜欢他的坦诚,不再言语,一任他的嘴吻来吻去,一任他的手摸来摸去,她似乎在用自己的实际表现来赢得他的信任,又似乎在用自己的温存来换取他的谅解,你不能不觉得你是在委屈她了,你不能不觉得她还是爱你的,你不能不觉得只少是在你和她这一段时间里她没有别的。

“躺了吧!”豹豹说。

沙沙温顺的像只羔羊,她解开裤带,露出自己中间那关键的一段,怪可怜见地躺在那里。他赶忙也露出自己关键的一段去掩护她关键的一段。他趴在上面,恨不得把下边的人儿整个纳入自己的肌体。他感觉她那里碎如花瓣,滑如海蜇……他扳住姑娘的双肩,口腔中的唾液在急速地分泌,大脑中只有两个汉字一个标点——谢谢!突然,沙沙那里一阵灼热,他的那个便有节奏地急速运动起来,像机械设备的冲程……他怦然心动,如坠山涧,如腾云驾雾,只觉得脚手发痒,连心都痒了,他又一次体验到了小时候那绝无仅有的一次快感,不,不是当初,胜似当初,应当说比那次更优越!优越就优越在伴随着它那阴道肌肉的节律性抽搐,它让他欲流不出,欲拔不能,他那个完全被它阴道肌肉所产生的节律性抽搐所控制,直到沙沙“哎呀”一声,猛然用牙咬住了他的唇:“得死我了!”这样过了几秒钟,它的节律性抽搐结束,他那东西也便一泻无余了。

他终于感受到了有生以来从未有过的快感,那比小时候还要理想的快感,他觉得这才叫真正的满足,他觉得自己不枉此生了。

“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

“明天晚上咱们到我家住一宿吧!”

“你娘他们呢?”

“我娘带我两个小妹妹回娘家,后天才回来。大妹妹在别人家住。”

“他们知道我们的事了?”

“不知道。”

“那可不行,你姥姥家离我们村这么近,万一半夜跑回来不把我们逮住了。”

“没事。”

“我不敢,哪都行,反正不去你们家,捉住了,臊死了。这样吧,明晚我俩去瓜蛋家的闲房里去吧!”

“沾……”

豹豹猛然抬头,发现来时的麦地里有几个高高大大的黑影。

“你起来看看那是什么?豹豹系着裤子。”

沙沙从地上爬起,也系着裤子。

“是人?不像,人没那么大。”豹豹说。

“……”

“是树?可来时没树,怎么现在有树了!”他用力睁大眼睛,莫不是产生了什么幻觉,“哦,那是牲口。”他顺手捡起一个石子朝那黑影投去,几匹高头大马掉头而去。

“该走了。”沙沙说。

他俩朝路上走去。一上路,他就又要抱她,沙沙一转身,他把沙沙猛地一抱,沙沙脚下一绊,两人同时倒在麦地边上,他偏巧压在了沙沙的上边。

“天生做底的料!”豹豹抱歉地笑笑,忙把沙沙抱起,“碰着了吗?疼吗?对不起,对不起,亲爱的!”

沙沙两手抱着头:“咱回去吧!”

两人相偎着往回走,村口上他们亲一会儿,便各奔东西,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23

初冬,皑皑白雪过早地覆盖了地面。

晚上,桃花村南。豹豹在瓜蛋家闲居的院门外边的道路上,踱来踱去。

沙沙到了,俩人便一同拐进这闲居的房院。那是三间厦房,院门里有一堵影壁。虽是闲居,瓜蛋家还是把房上的雪扫了个干净,院中间扫出一条路来,好像瓜蛋家知道他俩要来似的。两人蹑手蹑脚地走着,并没有脚底下咯吱咯吱的声响。他俩暗自庆幸瓜蛋家给他俩提供了这个绝妙的来处。

厦底下一大垛土坯占居了大半个空间,他俩蹲在门前,竭力用各自的体温去温暖对方,其实他俩谁都不感觉冷。

他摸一会儿沙沙的乳房,吻一会儿沙沙的唇,一只手便伸向了沙沙的大腿根。

“这怎么弄呢?”豹豹说道。

“别弄了。”

两人同时站了起来。

“要不你躺到坯上吧!”

“硌死我呀!”

“立着试试。”他的下身已紧紧抵住了沙沙的下身。

“来,我解开!”

两人都解开了自己的裤子。

沙沙登上了两块土坯。

不想沙沙说道:“男人有了女性就算完了。”

“什么?”

“男人怎么就有了女性?”豹豹懵懵懂懂。

“你觉得咱们能结婚吗?”

“怎么不能?”

“有人不让。”

他终于预感到了什么,一双困顿的眼睛直盯向她。

“看你那样!”她说。

他似乎这才明白,她只所以约他到她家里去最初的良苦用心。而现在的她分明已经测试出了他的心有不甘。没想到沙沙又说:“听说你那个对像长得挺俊的?”

“是的,她浓眉大眼,发育丰满,哪都好看,只是她娘嫌我弟兄多,又没房子,偏巧那天我们去南镇又让她姑家的大敏给撞见了,紧接着就跟我吹了。哎,沙沙,你可知道上学时我曾给你写过一封求爱信呢!”

“是吗?”

“真的。”

“我怎么没见着呢?”

“写是写了,当时不知道怎么给您。真的,我现在还记得。”

学校,教室里。初中时的沙沙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动人。

音乐课上,同学们正在欢迎沙沙演唱传统歌曲,什么《洪湖水浪打浪》《逛新城》《北风吹》《毛主席是咱社里人》等等。她唱了一首又一首,同学们艳羡着她的天生丽质,欣赏着她演唱的动听歌曲,不时抱以热烈的掌声。豹豹更是两眼一眨不眨地直盯着她,喉咙里一个劲儿哏儿哏儿地咽唾沫。

课间,豹豹在偷偷地给沙沙写情书:

沙沙

我最亲爱的!

您知道我多么爱您吗?

每每看到您,我就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您在课堂上唱歌,我感动得都快要哭了,当时我多么想上去拥抱您啊!

如果我能得到您,将是我一辈子的幸福和荣耀,我将以全身心的爱终生报答您!

盼能得到您的回音!

                                                                                      您的豹豹

“空洞无物。”沙沙说。

“是啊,现在我才明白:男人要想夺取女人,巩固女人,关键是要有一杆好‘枪’啊!医学者说,两性交欢,有的女人阴道肌肉有节律性抽搐,有的没有,你属于前者。‘有的’就逻辑知识而言是一个特称判断,而不是全称。我为您祝福,同时也为我能享受到你这样一个‘前者’而感到幸运。这恐怕也就是人们通常说的女人有‘死的’‘活的’之分吧。那么大队长媳妇一定是‘死的’了。

沙沙看他一眼:“什么?”

“容貌是影响性生活的重要因素,但二者并不成正比。为什么一个相貌平平的女人能博得美男子的欢心,同样,一个看上去并不帅气的男人能受到西施们的钟爱?这其中不乏金钱与地位的因素,但在金钱与地位都相当窘迫的情况下,却能生死相依,其根本支柱是什么?单纯的理想、志趣、道德情操就够了吗?据此,我感叹:我们的前人尽管儿孙满堂,但有的恐怕一辈子也未必尝到过真正女人的味道。一部《红楼梦》养活了几代人,简单一个‘性’字,难道不是世世代代人终生受用的么?命运和遭际使我成为了一名奥地利精神病医师、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崇拜者,他说,人类的一切活动都是为了追求性的无意识的表现。然而,性不是生活的全部。受现代社会文明的制约,当性的个体表现为不和谐、不满足并寻找新的刺激时,就必然为此付出相应的代价!从生理角度讲,你是一个合格的女人,他是一个合格的男人。然而,从道德层面讲,你俩却不然。即,你俩是‘性’的巨人,‘道德’的矮子。”

“嗬,你的学问还不浅呢!”沙沙对豹豹的一席话感到云里雾里,似懂非懂,“天不早了,走吧!”

两人又搂抱一会儿,于是便先后走了出来,各自向自已家里走去……

24

晚饭后,豹豹忧心忡忡一脚踏进支书家的门槛,发现支书、大队长、沙沙三人正在炕的北头盘腿窝脚的打扑克。

春花在炕的中间闲坐着,见豹豹进来,问一声:“吃了吗?”

“吃了。”豹豹说着,一面睇视着沙沙和大队长。

豹豹见沙沙和大队长始终未肯抬头,便漠然走出屋子。

一时间,豹豹感到天旋地转,他一向不愿看到的镜头终于还是看到了。长时间人们的风言风语满天价飞,但那毕竟是风言风语,而这镜头抵得上一万句风言风语了。

他二人为什么都不抬头呢?他二人为什么都不和我说话呢?抬抬头说说话起码不至于那么露骨嘛!他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晕头晕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了支书的家,又怎样走进了瓜蛋的家,只觉得大脑的发条随时有崩断的危险,他劝自己一定要挺住,他索性不再想这些。只听瓜蛋说:“走,到球球家吃狗肉去!”

“怎么?”

“飞禽走兽,属着狗肉。这不,我口袋里还带着酒呢!”

“那,我带个啥?”

“什么也不用带了。”

“球球家怎么有了狗肉?”

“他把自家的狗棒了。”

“为什么?”

“他嫌那狗整天不在家,到处乱跑。”

他俩走街串巷,朝着去球球家的方向走去。年轻人活力大,瓜蛋不知哪来的闲情逸致,面对着迎面一堵高高的围墙,瓜蛋对豹豹说道:

“你说我能上去那墙吗?”

豹豹说:“别上了,扎着喽,黑灯瞎火的。”

谁知不由分说,瓜蛋已蹭蹭蹭,伴随着衣兜里的酒瓶发出的“光得儿光得儿”的声响,他三步两步窜到了对面的墙头上。

“行!”豹豹说。

谁知话音刚落,瓜蛋却真的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突然弹了回来。他弓着腰,诡秘地跑到豹豹的跟前低声说:“我看见那俩家伙了。”

“ 嗯?!俩家伙,一个家伙加上另一个家伙,等于俩家伙。”豹豹默默地口算着。

“沙沙和大队长,一前一后正往大队长家走呢!”瓜蛋说。

“咱们拿砖头砸他。”话刚出口,豹豹又一次感到头晕目眩,拿起的砖头自然掉落到地上。

“走吧!”瓜蛋说。

豹豹、瓜蛋、球球他们三人围坐在一张矮桌旁,矮桌靠近煤火台,煤火台上铁锅里的狗肉冒着热气。球球不住的往一个盆子里夹着狗肉,他们边吃边喝……

25

冰震和沙沙进得冰震家院来,赶忙把二门插上。

屋门口,单扇门板搭在两条板凳上,上面铺一个草苫,草苫上是一床铺好了的被窝。 

刚刚被拆了的土炕散发出一股浓浓的烟火味。屋里屋外乱七八糟,好坯、坏坯、新坯、旧坯、铁锨、泥铲、瓦刀、簸箕、粪筐、条帚、柴草……毫无次序,不分里外地摆放着。

沙沙站在屋门外,右脚踏在门槛上,身体靠在摘了东扇门板的门框上。

冰震伸手去拉沙沙,不想沙沙身子一扭,仍然给他掉个后背。

他拨弄一下她的肩膀:“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怎么了,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我等你几年了?你要玩我到哪天?你到底离不离婚?!”

“哦,我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呢,我不是给你说过嘛,婚是一定要离的,那要在适当时机,现在就离,那我这大队长还当不当?”

“这我不管!”

“又耍小孩子脾气,说到底你是又想我了不是?来,宝贝,我们先坐坐飞机!”

他一个公主抱把她撂在了“床”上,三下两下扒光了她的衣服,两人很快媾合在了一起。

一会儿,沙沙“爹呀娘呀”地叫了起来,她脚蹬手刨,东抓西挠,她那里非但产生了急速的节律性抽搐,整个身体都像要抽搐起来,她左滚右滚,只因他的中间物牢牢地控制着她的中点,她翻身不得,摆脱不了,整个头颅也在随着滚动的身体左右摆动,她的嘴张呀张的,随时都在想咬住什么东西……他拼命地操作着,一面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我怎么就不能让你相信呢?这和我离婚又有什么两样呢?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突然,沙沙真的不动了,她紧搂着他的两手自然松弛下来……

“我已经不觉了,你弄死我吧……”

“那,我俩换个姿势!”

豹豹提议:“来,我们干了这最后一杯!”

豹豹、瓜蛋、球球一饮而尽。

“咱们走吧!”豹豹说。

豹豹和瓜蛋走了出来。

胡同里,豹豹说:“你吃着今晚的狗肉怎么样?”

“生么?”

“生倒不生,有股膻气味儿。”

“公狗么。”

“哈哈哈哈哈……”两人齐声大笑。

26

大队长进得豹豹家门来,他问一声豹豹的父亲:“文武爷,吃了吗?”

“吃了,你吃了吗?”

“吃了。”

“这些天忙什么了?好长时间没到你爷这儿坐了吧?”

“没忙什么,家里拆炕了,土个狼藉,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她娘几个都到他奶奶那睡了,我自个在门板上睡觉。”

豹豹看他一眼(心声):“你自个儿?”

“怎么着,喝点儿吧?”豹豹的父亲问冰震。

“不不不,酒是不想喝,连着喝多好几回了,光为喝酒打针就三回了,有时回家听说有人叫喝酒,我都躲了,躲到一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冰震说完独自发出一阵儿得意的笑声,“哏儿哏儿哏儿……”

一直坐在门槛上的豹豹扭身走出屋外。

“冰震,今黑价你来了,不来我也要找你。”文武说。

“什么事?”

“我听豹豹的哥哥说,县里给了咱村几个副业工指标,你看,豹豹也不是个党员,在大队民兵连也没多大意思,我想把他安排出去,你看怎么样?”

“沾,爷爷,这事包到我头上,谁不知你是咱村的台柱子!你这六个小子起来了,那还不是咱村一霸呀!哏儿哏儿哏儿……他哥不是在宣传部嘛,上边靠他哥,下边就靠我,爷,你甭管了,这事长短不齐我给你办咾。”

“沾,爷们这就算不赖!”

“别的没事不?爷爷。”

“没事。”

“我走了。”

文武送冰震出门。

27

中午,豹豹的母亲正在准备做饭,见豹豹回来,对豹豹说:“你嫂子回来了,还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和你嫂子一块儿上班的,另一个是人家给你介绍的对像,让你过去见见呢!”

“这么快?提前咋也没放个信号呢?”

“紧亲热媒。人家媒人说,她也没办过这个,学着办哩。”

豹豹赶紧拿起门桌上的镜子照了照,说:“娘,我去了。”

“去吧,说话别砸锅!”

暮春,天气晴和。

哥嫂的房间里,媒人坐在炕沿,脚蹬煤火台,嫂子和那位姑娘坐在一条板凳上。

豹豹故作勇敢地闯了进去。

“来了,吃饭了吗?”他礼貌地向两位客人问道,坐在媒人旁边。

“吃了,我们吃了饭来的。”媒人指着那位姑娘说,“这是我们一个村的。是这样,豹豹,怎么大娘也跟你说了,我也没办过这个,不过觉得是这么回事,成了成不了还在你们。你们两个单独谈谈,我们出去歇会儿。”说完拉上嫂子走到院里,剩下了那位姑娘。

剩下的姑娘走到屋门口,坐在了一个矮凳上,俩人正好脸对了脸。

豹豹正眼看去,想得到一个满意的第一印象,没想到却令他大失所望!

姑娘矮矮的个头,黄白面庞,圆丢丢的脸上,鼻翼两侧一撇一捺是两条深深的法令纹,厚厚的嘴唇微微张着,大大的嘴角向下扒着,像钉锅人用的锔子,满口的虎牙参差不齐,给人一种傻呵呵苦乎乎的感觉。

豹豹似乎听说这种场合需男的先开口,于是问道:“你叫什么?”

“凡凡。”

“姓什么?”

“闫。”

“今年多大了?”

“二十三周。”凡凡说话缓慢如蜗牛履动,轻微如小猫喵喵,给人异常温柔的感觉。

“我比你大一岁,姓邹,叫豹豹,你对我们的事是什么意见呢?”

“回去跟老人商量商量。”

“那我们先说到这吧!”豹豹离开炕沿,三步两步窜到了当院。

“怎么样?”媒人问道。

“就那个样吧!”

“就哪个样儿?嘻嘻!”媒人也是一位没结过婚的姑娘,她显出好奇的样子。

豹豹的父母过来了。

“这是我爹我娘。”豹豹向二位客人介绍说。

“大伯大娘,我们走了。”凡凡客气地说。

“回家吃饭吧!”豹豹的父亲说。

“不了。”媒人说。

豹豹的嫂子和两位客人骑车走了。

“哪个是?哪个是?”豹豹的母亲小声问。

“长得丑的是。”豹豹小声答。

28

民兵连部,沙沙和青年团书海平正在幽会。……

拂晓,沙沙从海平的被窝爬出,她匆忙地穿好自己的衣服。

“我走了。”

“嗯。”……

沙沙家,沙沙的母亲,沙沙和刚换了一身草绿色军装的海平坐在一起。

“去了好好干,你干好了,是沙沙你们俩的福分。”

“你放心,大娘!”

“走了勤来着点信,免得沙沙想你。”

沙沙不言语,只用多情的眼神瞧着海平。

“大娘,我一定来信。就这样吧,我走了。”

海平起身告辞。

沙沙和她母亲送海平往外走,院门里沙沙停了下来,她母亲送海平出了院门。

“回去吧,大娘!”海平说。

“走吧!”沙沙母亲说。

此时的豹豹正坐在哥嫂的房间里,他要给远方的小姑娘写信,兑现自己的承诺。这承诺强烈地催促着他,他不能自已。

玉玉

你好!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当年在你们家住过的解放军叔叔。

你现在好吗?在上高中了吧!希望你要珍惜自己的学习机会,珍惜自己的青春年华!人生之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只有几步,这几步把握好了,一生都会幸福。人世间有好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远方的叔叔只想告诉你一句话:少男少女,切不可玩弄自己的纯真、青春和美好,否则会抱憾终生!

你是我心中纯洁的象征,你是我终生难以忘怀的人!

                                                                                          邹豹豹

支书家,春花和沙沙坐在一起。

春花问沙沙:“海平你俩的事怎么样了?”

“好长时间不来信了。”

“沙沙,论娘家咱俩是一个院房,我说你也不怕你不高兴。就说那个吧,他都俩孩子了,你怎么就和他有那么深的感情呢?他有什么好?他能当一辈子大队长?咱们村小年轻的哪个不比他强?这不,前几天计划生育管理小组,突击结扎,他是大队长,不也带头做结扎了吗?你说你要他还有什么用?”

“你不知道,姑姑,叫他把俺弄得高不成低不就,都知道俺和他怎么怎么回事,就是有人想和俺好也成不了。哼,不定哪会儿我和他翻了呢!”

大队部,瓜蛋喊:“沙沙,你的信。”

沙沙急匆匆跑来,接过信,边走边拆开来看:

沙沙

您好!

长时间不给你写信了,请原谅!

你我相好以来,你在我心中占据了一定的位置,你活泼、开朗、美丽、大方,是一般女子所不能比的。但近日来,我冷静思考了我们的过去,那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回想起来,总觉得我们都缺乏慎重。这正如沙滩上的脚印,容易留下,也最容易失去。

让我们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吧!

再见!

                                                                                              海平

沙沙一头倒在大队部的土炕上,她哭啊哭啊,不知是因自己的过去还是为自己的将来。

沙沙的泪水洗面叠印出豹豹的凝神思考……

弯弯的小河,干涸的河床,枯槁的树木,荒芜的沙滩,断草败茎……然而,在背风向阳处,却是“草色遥看近却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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