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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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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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朴素的事物(组诗)

顶针


针尖也有穿不过去的日子

在母亲粗糙的中指上

一枚顶针,顶住比针尖更锋利的刺痛


幽暗的烛光下,母亲昏花的眼

也能发现生活的破绽

也许,母亲的心眼比针孔更细小

小得只能穿过一条棉线

在顶针的助力下,被一根针

牵引着,织补我漏洞百出的童年


事实上,一枚顶针在母亲眼里

就是一枚珍贵的戒指

深陷的凹痕,浸透出温润的包浆

让指尖上的爱有迹可寻

那是贫穷给母亲最后的奖赏



篱笆


都想表达,都有很多要说的话

一道树桩子捆扎的篱笆墙

成了小院舞台,等待蔓生出新的剧情


谷雨催生,一畦韭菜像宠坏的孩子

没了规矩,油菜花顾盼流离

豆角秧、黄瓜秧顺着篱笆梯子

向上攀爬着,抬高花期

倭瓜藤捷足先登,用金黄的嘴巴

最先喊来母亲


阳光顺着藤蔓滑落下来,结成露珠

一闪一闪地耀眼,透过花墙

你在寻找时光深处

那个手握花锄,越躬越低的腰身



屋顶


它举起豆荚、芝麻、金黄的谷穗

穷人的屋顶

汗滴向下,光芒向上


它举起老屋的天空

低矮的屋檐下,一缕炊烟编织着

温暖的巢,守护清贫的幸福

它高高在上,孤寂的屋顶

也栖居着阳光和鸟鸣,也有风

在檐角奔跑着


它目睹了少年远行的背影

多年以后,农具锈蚀,院落已空

荒草里的黄月亮漫过屋顶

没有谁再来安慰

老屋檐下,那个泪流满面的人



磨刀石


照旧是那副木讷的表情

蹲在墙角的磨刀石,在冬日里

像极了我衰老的父亲

弓腰塌背,卑微到尘土

而那双默默注视的眼神

总像是有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他的沉默是石头的沉默

比如与石头在一起

他就是一块最不起眼的石头

比如遇到了铁,就像是遇到对手

刀锋走过,擦出内心的闪电

粗粝的外表下,体内隐藏着火


没有什么比把生铁

打磨成刀锋,更朴素的工艺

这简单的动作,反反复复

就让父亲穷尽一生

把时光打磨得光芒四射

把自己最终打磨成齑粉

我听到他骨头里火石迸裂之声



唢呐


是谁,于大风中捂住笛孔

捂住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还是走漏了风声,走漏了一节节

飞驰而去的列车


笛孔里的异乡人,从曲谱中

一次次折返于夕光旧影

折返于童年的铁匠铺

带走叮叮当当的乐谱和秘籍

带走慢半拍的镰刀、马掌

和抽身而去的,高八度的乡愁


你怎能捂住哽咽的风声

那急迫的哨音,比老去的时光

更迅疾,从终点到起点

那大风中的列车,一次次抵近

故乡锈迹斑斑的站台



栾树


我说的是栾树。在老屋门前

春天飘落淡黄的花絮

秋天举起一盏盏小灯笼

它支撑起祖先昏黄的天空

西山落日,晚归的羊群,出殡人的脸


老屋的取景框里,它是封面

也是景深,荫佑后人

时光复读机,留存记忆的底片

那个黑夜里的提灯人

可是小脚祖母,至今走不出三寸金莲


它把一茬茬乳名赶进树洞

用黄泥封存。又把一个人的秘密

关进小灯笼,送上昨夜星辰

它让一个人寻着旧址

一次次折返,在栾树的光晕中

照见一张张沧桑的脸



风箱


一个老物件,与锅灶

紧密结合在一起

成为人间烟火的一部分


就在推拉之间,一个风箱

让风无中生有

吹向灶间,吹向火


这古老的工艺,一代代

子传父业,高于钻木取火

让水火相容

生米煮成熟饭


现在,它已成为摆设

让风无路可去

让火,退隐到木头里

喂养乡愁



铁匠铺


村头沉寂多年的铁匠铺

在一个夜晚,又叮叮当当地敲响

就像睡眠里倒扣的一口黑锅

被敲出一道道裂缝


那个胆大的孩子,蹑足走出柴门

走进失传已久的打击乐行

炉火舔舐一个人黝黑的脸膛

铁钳夹起一块烧红的烙铁

在铁砧上翻转,铁锤一下下击打

脱落的铁削溅起炫目的星辰


没有人知道,那个胆大的孩子

为什么在一夜间走失

多年以后,一个走街串巷的人

回收铁器,并指认自己——

“每个走失铁匠铺的人都是

患有怀乡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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