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琴
是马头在嘶鸣,我沉醉于那匹马
孤独的空腔
那匹马,即便走失了草原
走失了如风的马蹄,也要把头留下来
是马头留存着草原的全部记忆
把全部的爱与恨,绷直在两根弦上
让身体收缩如弓
马鬃飞扬,从马头吼出大漠孤烟、长河落日
在沉寂之夜,弹拨一轮明月
从干涸的眼窝,掏出琥珀一样的忧伤
是马头琴给我不一样的草原
我看见,一匹匹马
从崩裂的琴弦,从琴声的悬崖腾空而出
用万马奔腾,唤来众神归位的草原
马语者
是时候了,一匹从失语症中
拉出的骨瘦如柴的马,要把自己
放归草原,放出奔腾的马蹄
放出大漠孤烟。不用辨别
那只迎风流泪的老眼
也识得归途,那双失聪的耳朵
也听得见来自草原的马语
一匹落魄的老马,梦想返回鞍鞯
风声快速地向后退去,城池
被甩在身后,远处的敖包若隐若现
仿佛十九世纪。一匹老马的幸福
是马蹄声急,摇响一路蒙古调
是驮着一轮夕阳在原野飞奔
是寂寞的马语者那声长长的吆喝
夜色迷离,马嘶啾啾,蹄声迟疑
一匹走失了草原的老马
心中的马厩,都有一个马语者
当城市被条块分割,被栅栏围困
大片绿地被私有制包养,谁不是
桎梏槽间的一匹马,扬起头
向着远方,向着广袤无垠的家园
一声嘶鸣,吼破失语的喉咙
唤回马语者,唤回前世的鞍鞯
套在嶙峋的瘦骨上,顺着原路返回
它要回到草原,那片神的领地
沙漠之象
如何读懂沙漠中一只孤独的小象
它单纯。懵懂。心无杂念
应该拥有森林。湖泊。茫茫草原
而现在,它以一种决然的姿态
步入大漠,深陷黄沙席卷的瀚海
它稚嫩的脚掌,踩在细软的沙粒上
仿佛踩在无边的孤寂和虚空中
风扬起漫天沙粒,眯住了它的眼睛
一浪高过一浪的沙丘,淹没足踝
而它依然心无旁骛,笃定前行
一只沙漠中的小象,深陷幻境
仿佛困住的不是小象,是我
在内心深处的沙漠艰难地跋涉
岁月堆积如沙,风已把退路封闭
我确信,是那只小象拯救了我
让我一步步突围,完成自我救赎
守羊人
羊是他心中最柔软的部分
羊声咩咩,唤来坡上青青草
羊走过,白云跟着走过
顺着风的方向,他只会用鞭子
抽打风,让风弯曲、炸响
也许只有羊,能听鞭子的语言
顺着鞭稍找到肥美的水草
羊是他的命,守羊人
用整个草地爱它
用一场大火后顽强的草根
爱它,用空置多年的
羊圈爱它,一个孤独的守羊人
爱着杳然远去的咩咩声
用他那只迎风流泪的羊的眼睛
沙尘暴
一群脱缰的野马,呼啸着
卷过努鲁尔虎山系,飞扬起灰色的鬃毛
遮天蔽日,笼罩苍茫四野
桀骜不驯的马群
掀翻草地,卷起漫天沙尘
天马行空,一路嘶鸣越过春的栅栏
犹记敕勒川,阴山下
温顺的马群口衔青草
时隐时现在北朝风吹草低的诗意里
石鼓
旌旗远去,箭镞发芽
一面石鼓沉陷西拉木伦河右岸沙砾中
鼓声收回在斑驳的纹理里
——宁静。是厮杀过后漫长的空寂
马蹄隐于远方群山的列阵
鼓声止息,多少年了
长风驱赶着掉队的石头
还没走出当年摆下的八卦阵
只有一条长河在转角处
守护这片古战场。只有那面石鼓
还保持着应有的耐心
像是等待一声号角
等待从草原呼啸而来的马蹄
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就让我做个高原上的牧羊人吧
赶着羊群,向着可可托海
追逐肥美的水草和最美的花期
此刻,可可托海一定花开正艳
羊群和蜜蜂沉醉在春风里
再醇的羊奶也甜不过养蜂女的笑靥
夜晚的驼铃声是在靠近
还是在离去,毡房外
是否还有养蜂女留下的那罐蜜
谁在可可托海等我
一个牧羊人放牧着忧伤的情歌
走不出阿尔泰的雪山戈壁
一匹黑马
一匹黑马,如白驹过隙
悄无声息潜入夜色
夜影迷离,月黑风高
一匹黑马,隐没于茫茫草原
夜风洗耳,以月明目
倨傲的野性放荡不羁
乘借夜的硕大的披风
一匹黑马独往独来,天马行空
静如铁,动如闪电
纵身跃过午夜光滑的脊背
夜的黑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铁黑的锋芒是白昼可怕的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