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养花的马先生

那压箱底的厚厚的棉衣还没拿出来，空气里已经零星地散发出鞭炮的火药味。现在是提前放寒假的孩子们最惬意的时光，假期逢春节，喜上加喜。而我，还沉浸在阅卷归来幸福的回忆中，放假的通知就悄悄地出现在工作群里。不由得感叹时间真快，匆匆，太匆匆，甚至有点急匆匆了，还没品尝冬的滋味，年就这么急匆匆地来了。

小时候，才过完年，就开始盼望下一个年，天天盼，月月盼。现在，不喜欢过年了，甚至害怕过年。小时候盼望着长大，现在是抗拒着衰老，不想让年光顾自己。但年还是无法拒之门外地来了，而且闪亮登场，还不允许我小觑。看，我的对头马先生就已经大张旗鼓地开始迎接它了。这不，多次嚷嚷着要去花市场转转。

对花，我永远是个迟钝的人，我看所有的花都美，都一样，没有哪一种花特别吸引我，让我念念不忘。花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每次买花都有选择困难症。他一说，我第一时间反对，五月份刚买了一批花，都还好，买什么花？往哪儿放？马先生还是坚持去看看再说。

一进花市场，确实是花的海洋，红黄白绿青蓝紫，五彩缤纷，种类繁多，造型各异，应有尽有，眼花缭乱，应接不暇。马先生不停地啧啧称奇，不停地问我要哪一种。我直言不讳地告诉他，哪一种也行，喜欢的花大都买过了，有些花虽然喜欢，但家里不适合养。他说他看中了蝴蝶兰。我一问价格，还是朋友去年买的价格，连她爱高消费的都觉得贵，我就不用说了，更何况我对花没有感觉，花高价买花对我来说是不值得的，还不如买件喜欢的衣服，或者让我垒了长城。我承认，我是个无趣的人，不浪漫，不会甜言蜜语，更不会花言巧语。都说女人如花儿，花枝招展。我却觉得自己像棵树，直来直去。我说要买你自己买，我觉得没必要。家里本来花多得就没地放。在我的摇摆下，马先生失落地回家了。

过了两天，下午我下班回到家，不见马先生，就打电话问他在哪里。他说在花市场，说他买下了他心心念念的蝴蝶兰，一会儿花店老板就派人送回来了。

只要马先生喜欢的，我虽然不支持，但也不硬反对。因为平常只要我喜欢的，他都尽力满足，所以我从来不干涉他的爱好。平常连衣服都舍不得买，能舍得花这么多钱买这花儿，说明真的喜欢，正如他买书一样。这令我想起了马先生买花养花的种种往事。

和马先生结婚伊始，住在我单位分的平房，在一个大杂院里。秋季开学后，马先生下班回来，摩托上带回来几盆花，有独枝的，有群栽的，看起来像野菊花，如果不仔细看，误以为是蒿草呢。我把它们摆放着屋檐下的台阶上，院里人们上厕所时路过，都以为是艾草，那叶子形状像艾叶。

过了些日子，花儿开了，有金黄的，有白色的，花朵肥硕，花叶细长，鲜嫩娇艳，非常好看，就像用画家画出来的一样。邻居们都说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菊花，没想到不起眼的茎干和叶子上，竟能开出这么绚丽的菊花。菊花属于宿根植物，耐旱，根须蔓延，来年新生出好多株，时间一长，我家门前就成了一道风景，常吸引人们驻足观看。马先生得意地陪人们观赏，不知他从哪里买来四幅咏菊诗画，挂在家里墙上，和屋外的菊花相辉映。因搬家，可惜花盆散落四处，遗失了。从那以后，再没养过菊花，也没再见过那么好看的大菊花。

乔迁新居后，马先生买了一盆滴水莲，茎干颀长，叶子宽大如圆盘，水嫩水嫩的，名副其实，可谓陋室之装饰品。新屋面积不大，养花很少，仅有吊兰、四季青等三四种常见花卉。马先生便心生一计，在窗户的护栏上放置花盆，突发奇想，往花盆里放了几颗丝瓜种子。种子不负马先生所望，破土发芽。

犹记得马先生每天下班回来，便是弄这些花草，尤其丝瓜，颇为用心，浇水施肥，掐旁枝，摘黄叶，细心呵护。它逐渐长大，顺着护栏爬到了窗户顶上，还结出了几根丝瓜。马先生欣喜若狂，为此还写了一篇题为《丝瓜》的散文，主题是爱情要像呵护丝瓜一样用心。

我读后，大为惊叹，没想到马先生的文字多日不见，老练成熟了，不再像以前那样磕磕绊绊。之前，他喜欢涂鸦，常让我替他看看。虽然我不会写，但我会看，我像批阅学生作文一样，苛刻地指出他的文字有点小儿科，别扭，不通顺。便不再多看，让他先练。没想到他的进步如此之快，之大。我拿这篇文章读给我的高二学生，学生听得很认真，很投入。我没告诉学生是理科生的马先生写的，他们误以为是名作家写的。

也正是因为这篇文章还有后来的小诗《山行》，刺激了中文系的我，我也开始涂鸦，记录生活，抒发感慨。多年不写，写起来确实有点费力，常感觉词不达意，不如马先生得心应手，左右逢源。我戏谑他，种丝瓜种出了文章。

后来，又搬家，新房面积稍大些了，这下马先生终于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移栽了两盆吊兰，在他的照料下，成了新家的一道风景。去陕西杨凌，带回来葡萄，种在阳台上，长势良好，绿意盎然，只是不结果，却给阳台带来一片勃勃生机。又从超市买来红豆杉。人们都说红豆杉难养，但我家的红豆杉长得非常茂盛，惹人喜爱。

邻居们来串门，都说花养得好，其实，功劳不在我。我很少管花，几乎想不起花儿的存在。那个年龄段，我爱逛街，家只是我吃饭睡觉的地方，好像旅馆。宅家的时间很短。回到家，便是葛优躺，早忘了还有要喝水的花儿。

一次，马先生到上海出差十天。一星期后，晚上专门打电话问我这几天给花浇水了吗。我早忘了。他挂完电话，我马上给花浇水，发现花儿都蔫啦，幸亏他提醒，不然都可渴死了，虽然是大冬天，但我家里的地暖特尽职尽责，室温28摄氏度，又干燥。电话那头，我都听见他同事笑他爱操心，还管花儿浇不浇水。这就是马先生，因为爱，所以不远千里也牵挂。

2021年，我们又一次搬家，家比以前大一些了。养花变成了马先生的必修课。我跟着他去过了好多卖花场地，甚至跑到村里的花圃，有时还跑到山里找沃土，尤其到迎新年的时候，这是必不可少的一项工作。新衣服可以不买，但花卉不可以不买。连保养家具的人都说，你家的绿色真多。每次买回来，移盆栽种，都是马先生不辞劳苦，一把土一把土地填埋，不嫌土脏粪臭，把从村里拿来的家畜有机粪混合到土里，搅匀填充。我则嫌麻烦或者有粪味，出门溜达去了。直到他弄好才回来。马先生也从来没有任何怨言，为了花，可以说他任劳任怨。

前几天，我发现绿萝从立式空调的顶端蔓延到了红色的门框上，门框上粘了个红色的挂钩。我以为是婚庆公司装饰房间时弄的。一问，才知是马先生弄的。他说等绿萝再长些了，就沿门楣挂一圈，让绿色环绕一圈。

看着家里茂盛的绿植和色泽鲜艳的蝴蝶兰，心情确实愉悦。真是“人养花一时，花养人一世”。我们在养花的同时，花也在陪伴我们，滋养着我们，让我们学会了耐心和细心，让我们懂得了生命的顽强与脆弱，让我们悟出了人生的真谛和意义，也才有了马先生笔下的《丝瓜》，也才有了我笔下的《阳台上的红豆杉》《我家阳台上的葡萄树》，再后来有了《吊兰》《教室里的指甲草》，这些文章都成了我俩的精神财富。当我们垂垂老矣，在人生暮年，翻阅着这些有温度的文字，内心是何等的欣慰和满足。

写到这里，突然忆起2004年我在聊天软件UC里的个人寄语“花落花再开，梦醒梦犹在”。一晃二十年过去了，不觉中我和花有了这么多的不解之缘，我的梦想也在时间的长河里次第花开，这都源于爱养花的马先生。据说，花儿是有灵性的，懂得感恩，它滋养了马先生的精神世界。马先生又用他孜孜不倦的人生态度影响了我。

人们都说爱养花的是热爱生活的人。马先生确实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大到参天大树，小到一粒种子、一片叶子，一朵花儿，都能触动马先生的情思，这就是人们说的人和花互相成就吧，

典雅富贵的蝴蝶兰开启了2025年的春之门，在不远的将来，待到山花浪漫时，马先生又在丛中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