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炊烟

城市里是没有炊烟的，炊烟是属于村庄的，是属于农人的。炊烟是乡情的流露，是乡风的飘逸，是乡村的名片。是呀，钻木取火、炊烟不断，传承了一代又一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中国农民这种刀耕火种式的原始生活方式，在我国农村一直延续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末，随着生活环境和条件的不断改善，即便是乡镇，现在的农家也大多用上了煤炉、煤气、电磁炉，所以很少再能看见那缕缕飘荡的炊烟了。炊烟正在像一片浮云，在新时代的一股股清风的吹拂下，渐渐远离我们，浮游而去，飘进人们记忆的心灵深处。

我还是在童年十岁左右的时候走进并感知炊烟的，竟是从此的铭心不忘。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被送到了乡下的三姑家去走亲戚，这一过竟是两个多月的时间，在三姑家的茅草搭成的锅屋里，我第一次看到了与城里人烧饭时使用的煤碳炉所不一样的东西——砖砌的锅灶，只见灶台上高高垒起的烟筒伸出屋顶，灶旁全是堆积的稻草麦杆和捡来的干树枝，每天做饭的时候，就见三姑坐在灶旁，点火烧灶，右手不停地拉着风箱，于是，灶堂里便燃起了熊熊炉火，见此，我很是好奇，便开始尝试，往灶口塞进一大把麦草，接着赶紧将小脸往前一凑，使劲儿吹气，忽然“嘭”的一声火苗窜出，灶口把我的眉毛烧去一大截，三姑见状连忙拉了我一把，不能用嘴吹，危险，要用风箱拉。初次尝试竟让我付出了代价，我连忙让位，却见三姑十分熟练的拉着风箱把灶堂里烧得火焰熊熊，而此时灶上的一大锅水被烧得滚滚的开，发出咕咕的响声。这时我跑出小锅屋站在院子里，便能看到伸出的烟囱，正冒出浓浓的炊烟，袅袅向天空飘去，而此时，环望三姑的家邻四舍，也会看到此时的家家户户锅屋顶上都有炊烟缕缕，整个小村庄被升腾炊烟抹染成一片青灰的色调，变得蒙蒙胧胧，此时仿佛整个村庄在炊烟飘乎，开始升腾起来，进入了高高的云端。而每当炊烟升起时，站在村口你便能闻到家家飘出的饭菜的清香味，尤其是用灶火煮的大米饭，味道可香了，远远的，在清风中就会让你食欲大开，每每此时，饥饿的肚皮开始叫唤，口中的馋水也便生发出来。

炊烟的飘浮，对于村庄来说应该是一种歇息和享受，因为这时地里的农活干完了，人们收工了，开始回家烧饭了，尤其是对放学的孩子们来说，那股股炊烟就是回家的信号，此时，孩子们巴不得一步跨进家门去吃上那刚从灶堂里取出的烫手的又甜又香的烤山芋。缕缕的炊烟升腾在村庄的上空，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伴随着田边阵阵蛙声和蝉鸣，伴随着小河塘里水鸭的阵阵扑腾和家家户户的鸡鸣狗叫，呈现在你眼前的那幅纯朴自然、人畜兴旺的乡村景象，是如此的生动、欢快。

飘逸的炊烟是孩子们归家的希望，望见了炊烟就想起了饥饿，炊烟中有母亲炕熟的花生，有祖母端出的热乎乎的菜插饭；飘逸的炊烟也是乡村情感的抒发和渲泄，劳累一天的农人似乎要借飘散的炊烟带走一身的疲惫和辛劳，也仿佛要向苍天乞求来年能五谷丰登，获得更好的收成，于是炊烟成了村庄农人燃给上苍虔诚的一柱香火，带着祈求和期盼，生生不息。炊烟还是村庄求爱的信号，倘若谁家杀猪宰羊，锅屋顶上升腾起浓浓的炊烟，就证明这家的生活富足富裕，于是通过缕缕飘散的炊烟发出盛情的邀请，告诉远方的姑娘赶快嫁过来吧，这里有你意中的新郎。

炊烟还是村庄对游子的思念和深情呼唤，远在异乡的乡村儿女，离家这么长时间，一定想家了吗？如果你想家了，就眺望一下家乡的炊烟吧。看见了炊烟就看见了故土、看见了亲人。村庄的炊烟真的是一道美丽的风景，青烟渺渺，虚虚幻幻，尤如一幅淡淡的含蓄的意境深远的水墨画，炊烟是村庄的笑脸，是村庄的彩云，也是村庄的胭脂。不过后来当我回到城市，告别乡村以后，就再也看不到炊烟了，站在城市的平台，看见的只是高楼大厦，水泥钢筋的堆砌。对此，我深有感慨，连我一个不是生在乡村的人对炊烟都有如此的情素和留恋，而对那些生在炊烟长在炊烟里的乡村人一定会更加的深情和相思。的确，对于从炊烟中走出的思乡之人。今天，无论你离家多久多远，无论你走到天涯海角，一提起炊烟，你的心就会沉醉，你的眼睛就会湿润，你的情感就会像水一般漾漾荡动了，此时仿佛你又看见了那片温暖的热土，那座牵肠挂肚的家园。与此同时，你也就听见了鸡鸭鸣叫，闻到了豆香、麦香、槐花香。

想起炊烟，你就会想起许许多多有趣的记忆。盛夏的傍晚与小伙伴们光着屁股扑腾在村头的小河塘里边放着小水牛，边玩着打水仗，扯一根芦管含在嘴中，从水下将水面轻轻吹起一阵阵水泡。春日里，骑在村头那棵老桑树上一嘟噜一嘟噜地吃着熟透了的桑葚，紫红的汁儿从嘴边流到脖颈，把白布挂都给染红了。村东头那口荷塘，里面的荷叶又肥又大又绿，摘下一片顶在头上，炎炎烈日下成了一顶遮阳帽，又清香又凉爽。

想起炊烟，你又会想起离家的那个早晨，母亲从炊烟里捞出刚煮好的几只热鸡蛋塞给你的包里，父亲则背对着炊烟一句句叮咛着，似有说不完的话，放不下的心。一步步你走出家门，走出村口，却怎么也走不出那飘荡的阵阵炊烟的萦绕，回头久久的凝望，父母还站在村口用深情的目光远送着你，那一缕缕炊烟飘飘荡荡还在依恋的向你挥手送别……

是啊，从炊烟里出生，在炊烟里长大。你炊烟有着不解的情缘，所以当你走出炊烟后无论如何也剪不断你对乡村炊烟的思念和牵挂。如今，远远的你站在城市高楼的阳台上，站在座座钢筋水泥建造的新居里，深情的眺望着城市的边缘，寻找着那缕缕乡村飘来的炊烟，想问候一声故土、想问候一下家园，是啊，父母亲的身体还好吧，今年的庄稼好吗，收成怎样，那个爱唱小曲的红云出嫁了吧，那西村王婶眼病好些了吧……

这会儿，城市又开始飘雪了、刮风了，家里的暖帘挂上了吧，炉火生起来了吗，年迈的父母穿上御寒的棉衣了吗？

无尽的思念、无尽的牵挂，仿佛都寄托在炊烟里。是啊，多想再看见那一缕缕村庄的炊烟，多想再走进炊烟的氛围里。去深情的回忙和感受。如今一任沧桑巨变、时空流转，但炊烟依然在心间无法飘散，无论走得多远，哪怕飘洋过海，无论年岁多高，哪怕鹤发如云，依然让人忘不了童年乡村的炊烟，那心头永远鲜活着那一缕缕温馨的炊烟。因为那是人们精神寄托的家园，是魂牵梦萦的思乡情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