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花开
暮春的风掠过青石小径时,总带着些细碎的絮语。我蹲下身,看那丛鸢尾正从墨绿的剑叶间挣出来,紫蓝色的花瓣像浸了晨露的绸缎,边缘泛着若有若无的金,像谁用指尖蘸了月光轻轻描过。
去年此时,外婆总坐在藤椅上,教我辨认花瓣的纹路:"你看这瓣儿向下垂的,是 ' 垂瓣 ',上面立着的叫 ' 旗瓣 ',像不像蝴蝶收着的翅膀?"
她的手背上爬满浅褐色的斑点,却比任何画笔画出的纹路都温柔。那时我总觉得,鸢尾花的香气里藏着外婆的故事 —— 她年轻时在路边的公园里第一次见到这种花,便把它夹进了精装的笔记本,花瓣干枯后仍留着淡淡的紫,像一段褪不去的旧时光。
此刻晨露正从旗瓣顶端滚落,在垂瓣的 "髯毛" 上凝成细小的珍珠。那髯毛是细碎的流苏状结构,鹅黄色的绒毛里透着淡紫,外婆说这是给传粉者指引的路标。忽然想起某个起雾的清晨,她举着放大镜看一只蝴蝶停在花上,镜片后的眼睛亮晶晶的:"每朵花都有自己的心事,你看它把蜜腺藏得多隐蔽,却又用颜色和纹路写满邀请。"
花茎在风中轻轻摇晃,垂瓣上的斑纹忽然让我想起外婆临终前枕边的手帕,也是这样的紫蓝色鸢尾,绣线已有些松散,却依然固执地绽放。她最后说的话混在消毒水的气味里,像远处传来的钟声:"人老了就像花谢,但种子还在啊。" 那时我不懂,直到看见花坛边新冒出的几株幼苗,细长的叶子像出鞘的剑,在春阳里倔强地生长。
现在我常带着女儿来看这丛鸢尾。她学着我当年的样子蹲下,指尖轻轻触碰花瓣,忽然抬头问:"妈妈,花会记得自己去年的样子吗?" 风穿过叶片发出沙沙的响,某片垂瓣恰好落在她掌心,像一只停驻的蝴蝶。我想说花的记忆藏在根系里,藏在每年都要重复的绽放里,就像外婆的故事藏在我的掌纹里,藏在每个鸢尾花开的清晨。
暮色漫上来时,鸢尾花的紫色渐渐沉成深蓝,像外婆当年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女儿把掉落的花瓣收集起来,说要夹在绘本里。我望着花茎顶端未开的花苞,鼓鼓的,裹着一层青绿色的鞘,忽然明白有些告别从来不是结束 —— 当春风再次漫过篱墙,当某颗露珠再次从旗瓣滚落,那些关于爱与传承的故事,便会在花蕊深处,重新长出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