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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晓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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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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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三题


 

清代雕花玉壶

 

孙林在城里做生意赚了些钱,就想把儿子转到市一中读书,但苦于没有门路,这事就成了他的心病。

这天傍晚,在大街上碰到表叔。几年不见,谈起家中情况,孙林的心事又流露出来。表叔一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不早去找我?我跟一中李校长是老同学。”

孙林喜出望外,当下便买了东西跟表叔去找李校长。来到李校长门前,按过门铃,李校长把里面的门打开,隔着防盗门看到是老同学,显得非常高兴。正要开门时,李校长停了手,沉下脸在门内问道:“有事吗?”“没事。”孙林和表叔连忙答道。“没事何必拎着大包小包?你们这样,请恕我不予接待!”说完便将门关上了。

吃了闭门羹,表叔很是恼火,但考虑在这里不便发作,二人才悄悄地退了出来。

“我们拎着这么多东西,李校长可能是怕影响不好才不开门。”孙林猜测道,“明天我们干脆直接带钱去。”

表叔略作考虑后表示赞同。

第二天,他们果然顺利进门。李校长与表叔谈得非常火热。孙林没事的时候便仔细看了看室内陈设。在他看来,堂堂市重点中学校长的家里显得过于清贫,惟一能够引起他注意的是茶几上刚才李校长给他们倒茶的这只茶壶。他好奇地抱起茶壶仔细观看起来。这是一只雕花玉壶,玉质晶莹剔透,花纹镌刻细腻匀称,茶壶上的龙戏珠凤舞动生动传神,壶底刻着一行小篆:光绪十六年。“好一只宝壶!”他在心里叹道。当他看到茶几上另一套普通茶具时,他知道主人已不是把他们当一般客人看待了,于是,他对儿子转学的事便有了一定的把握。

告辞的时候,表叔提到孙林的儿子转学的事情,孙林也不失时机地掏出事先备好的红包悄悄地放到茶几上。

李校长见了,把红包拿起来对孙林的表叔说:“看在老同学的份上,他儿子转学的事可以根据有关规定商量;但你们如果这样,即使能转,我也坚决不同意!”

孙林无奈,只好将红包收回,与表叔一起又说了许多好话才告辞出来。出得门来,表叔叹道:“这可真是一只不沾腥的猫!”孙林也摇摇头。他有点想不通,在当今社会上竟还真有这种不“姓”钱的。最后,表叔说:“看来,只有靠我的这张老脸去硬缠了。”

一个月过去了,转学的事情仍没着落,孙林显得非常焦急,便又去找表叔。

表叔懊恼地说:“前天,我又去他家,李校长又拿出那只玉壶给我斟茶,他孙子忽然跑过来不小心将壶撞掉,好好一只玉壶摔成了几片。看到李校长心痛地捡起碎片用布包起来的样子,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提出要赔他,又被他给狠骂了一顿。你想,我还好意思再去找他吗?”

孙林听了,心中一阵失落。

“不过,据说那壶本来是一对的,”表叔说,“但因当时李校长带的钱不够,就只买了一只,另一只他准备过后去买的,但一直没有机会便没买成。”

“真的?”孙林忽然又来了劲,“在哪里买的?”

“南京。”

孙林想:如果我能买到那只壶就好了。

半月后,孙林拿着买到的另一只玉壶去找表叔。表叔很兴奋,但怎样把壶送去二人却犯愁了。忽然,表叔一拍桌子,原来他已想出一条“妙计”。

当下,二人便来到李校长家里。表叔说:“昨天,我跟表侄提起玉壶摔破的事,他说他保证不出三天就能把破壶修复,我这才想起他们家几辈都对古玩有些研究,就把他带来了。老李,你何不让他拿去修修看。”于是,李校长便毫不推辞地拿出一只匣子,匣子里装着那些用布包着的碎片。二人抱着匣子走了。

第三天,孙林叔侄二人就抱着匣子来了。当李校长看到被“修复”的玉壶时,显得兴奋极了,不断地夸赞孙林手艺高超。

不久,孙林儿子转学的事终于按有关规定落实了。

这天,李校长打电话找孙林。孙林不知何事,小心地走进李校长家里。刚刚坐下,李校长就抱出那只玉壶,说:“其实,这壶并不是你修复的。你是想办法买到了我当初未买的另一只。你看,这上面的花纹虽然一模一样,但龙凤的位置完全颠倒。你当时拿来我就看出来了,但我理解你的为父之心。”说到这里,李校长拿出一叠钱,“这是四千块,不知够不够。去年我买的时候是三千。”

“不,不!”孙林还想推辞,但看看李校长那不容推辞的架势,他只好将钱接过,从里面抽出一千退给李校长,连连说,“三千,是三千!”

“三千就三千吧。”李校长边接钱边说,“不过,我那只破壶还在吗?”

“在,在。”孙林声音颤抖地说,“我马上就送来。”

“好。说不定哪一天我真的能把它修复还原。”李校长说完,将孙林带进卧室,让他参观了自己精心收藏的一些古玩古画,说:“这些东西都是国宝,散失民间实在可惜。我想在有生之年尽量搜集一些,死后,再献给国家。”

孙林听了,不由得把李校长从上到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一种从未有过的感情涌上了他的心头……

 

 

换 位

 

晚上,学校一月一次的例会,负责会议组织的校办刘主任点完名后说:“老师全体到齐。只等张校长和后勤叶主任,他们来了就马上开会。”

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大家有些惊奇:平时顶守时的张校长这是怎么啦?

三分钟过去了,有人埋怨起来。接着,会议室一片喧闹,有人站起来想走。“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刘主任慌了,连忙同教导处王主任商量后,从近日的报纸上找来一篇文章组织大家学习。刘主任口里念着,心里仍不免犯疑:每次开会,作为书记兼校长的张校长都先召集校委会一班人商量,把会议程序和政治学习的内容确定下来。可是今天,校长事先竟忘了开会,只是下午放学的时候才告诉自己:晚上例会照常。这倒好,他校长不来,叫我可怎么组织呢?

文章念完了,刚刚平静的秩序又开始骚动起来。正当刘主任感到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后勤叶主任进来了。刘主任如释重负地悄悄舒了口气,并偷偷看了看表:迟到已经整整10分钟。

“对不起,我和张校长正跟建筑公司的老板商量建实验楼的事情,刚刚谈妥,张校长马上就来。”叶主任一说完,刘主任就忍不住回头望了望门外。又是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张校长仍然没有进来,刘主任的头上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下面,我把本月考勤公布一下。”刘主任头皮一硬,心想也只好如此了。“刘倩老师坐班迟到一节课,许立权老师早自习迟到20分钟,王开新老师上课迟到11分钟……共9人——这,叫我不知怎么说才好。上月,张校长就要我按奖惩制度严格兑现,我说老师们工资本来就不高,再加上只有两个人,我们多教育教育就行了。可是没想到,上月开会才强调了的,本月不仅没有杜绝,而且还翻了几番。这种现象大家说该怎么办?扣,还是不扣?”

“问得好!”张校长从外面走进来,态度坚决地说,“叫我说——硬扣!今天,虽然我和叶主任是因公迟到,但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把学生放下不管!开会,也是一样的道理。按制度,叶主任罚款10元;我多迟到5分钟加罚5元,而且是故意的,翻一番——我共罚款20元,请刘主任造表从我们本月的工资中扣除。另外,老师们该得的全勤奖——包括上月的,刘主任今晚加班造好,明天交总务处同工资一起发放。”

“哗——”有人带头鼓起掌来,大家的脸上露出了喜色。

“散会!”掌声刚停,张校长就大声宣布。人们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基 石

 

下关乡中学就要有自己的教学大楼了,这在全乡的历史上都是一件大事。

9月10日,一切准备就绪。上午8点,宽大的背景图标已经挂起,两只大彩球正凌空飘荡。学校鼓乐队在一遍遍操练,各校准备的节目也正在临场排演。全乡公办民办老师、下关中学的全体学生和乡政府、教育组的领导都已到齐,市区教委主任、市报、市电视台记者也已特意赶来,整个校园沉浸在节日的气氛中。

奠基仪式定在9点10分进行,但整个活动的重要人物——为教学大楼奠基剪彩并投放第一块基石的已退休的下关中学第一任校长杨守仁老人还没来,这不能不让人着急。虽然商定奠基日期时他老人家在场,但半月前,仪式主持人——教育组李干事还是专门登门邀请过,直到昨天晚上李干事打电话,杨校长的儿子——市政府杨秘书长还说:保证按时把他老人家送到。可是现在,时间仅剩下几十分钟,还没看到杨校长的影子。李干事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断地派人去打电话联系,可是一个个回来说:对方电话无人接。这就更让李干事着急了。

第一块基石的投放,除了杨校长,谁也没有资格。这不仅因为到会的大多是他的学生,也不仅因为杨校长扎根下关教育30多年,是下关中学的创始人,更重要的是整栋教学大楼和里面的全部设施大部分资金都是杨校长筹集的,其中包括他个人的全部积蓄。杨校长对下关教育的功德无人可比,让杨校长担此殊荣,也是下关人的心声。

下关人都清楚,杨校长一生节衣缩食,把省下的钱全部都垫到了困难学生的身上。他妻子去世的时候,那时还兴土葬,可杨校长却连棺材都买不起,还是附近的一个居民也是杨校长的学生把自家的一棵树锯了,才帮着把师母掩埋了。后来,杨校长一手把几个孩子拉扯成人。退休后,为了让出房子给老师住,他就搬到儿子家。搬家的时候,除了一套破旧的铺盖和几捆书就什么也没有了,连帮着搬家的人心里都感到酸酸的。

退休以后,杨校长每年都到学校来几次,对学校的发展特别关注。但因学校经济困难,加之政府无钱投入,学校发展十分缓慢。看着外面的形势,杨校长心里就着急,恨不得一夜之间让学校来个巨变。

说来也巧,7月,杨校长收到一个移居美国的学生的来信。这个学生在信中说:老师的恩情他终生难忘,他常常想着怎样回报。过去,只能用优秀的学业和努力的工作来报答老师;今天,他移居美国后,已继承了伯父的全部遗产,一办完继承手续,他就想到了自己的恩师,决定给老师汇回10万美元。他还说,这不是一笔钱,而是一个学生的心意,希望老师不要拒绝。不几天,杨校长真的收到了那笔巨款。一收到汇款,他就与儿女们商定把那笔钱全部捐给了下关中学。

每当想到这些,下关人的心就激动,他们对杨校长充满了无限的崇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不仅李干事,就连周围不少自动赶来的群众心里都十分焦急。

时间仅剩下5分钟。

终于,山那边拐过来一辆黑色轿车。人们不禁朝前涌去。

轿车缓缓驶进会场,从车上走下杨校长的儿子和女儿。

“杨校长呢?”人们又一次朝前涌去。

“在车上。”杨校长的儿子说,声音低低的。

李干事首先看到了杨秘书长和他妹妹那身雪白的装束,一种不祥的感觉掠过心头。当他看到他们臂上别着的小白花时,泪水忍不住要往外涌。但他克制了。他走到车前,躬身向车里说:“老师,我们已经恭候您半天了,请您下车吧!”

“磊磊,请爷爷下车吧!”杨秘书长声音颤抖地对车里说。

车门打开,杨校长的孙子抱着一个黑色的骨灰盒走下车来。

人们一下子惊呆了,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父亲三天前就去世了,为了保证教学大楼如期动工,没有惊动大家。”杨秘书长泪流满面地说,“父亲临终留下遗嘱,他与下关中学的感情难以了断。他希望能将他的骨灰盒埋进楼底,让他成为下关教育发展的一块基石……”

杨秘书长说不下去了。会场上也早已哭声震天。

 

原作发表于《中国校园文学》杂志1998年第2期后被收录《〈中国校园文学〉十年精粹·小说卷》2000年1月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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