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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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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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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頔塘河

如果说镇和镇的缘分,那同在运河带的浒墅关和震泽自然有着其他地方所无法比拟的血脉相连。似乎随着当年乾隆下江南的步伐,我从钞关浒墅关闯入千年繁华姑苏,挥别乾隆口誉“昌阁风桅”的文昌阁,沿着运河再南下,眼前又出现一座四面临水,高三层的文昌阁,四周条石铺路,周围石砌驳岸,建筑精细,这就到了有“吴头越尾”之称的古镇震泽。从浒关的八咏到震泽的八景,一条运河如同时光传送带样载着我从姑苏的北大门来吴江的“西大门”。

一个冬日的清晨,我就这样闯入了这块古朴、厚重的地界,一座建在岁月上的小镇—震泽。頔塘河河水从禹迹桥下潺潺流淌,两岸的粉墙黛瓦,小家雅舍,望族台门如同民国时代的电影抽拉片一样迤逦而过,披着经年风霜的墙壁、红门、雕花窗户便在模糊的光影里进进出出,如真似幻,这时不知那家小楼里传来“咿咿呀呀”的昆剧。“......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一时间颇有些穿越之感。乘着的小船便在时断时续,销魂断肠的曲调中缓缓前行,船娘来回推拉着船桨,一条似乎和那唱腔一样百转千回的波纹在河水中宛转着。脚下的頔塘水如同那杜丽娘长长的云袖一般伸展向远方。

几里路的游览路线很快就到头了,上岸立于一座普通的桥上,蓦然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站在一个很有趣的分界线上,手的一侧是刚才走过依旧保留着“人家尽枕河”风貌的原汁原味的江南古镇,另一侧则是21世纪喧闹繁华、商铺林立的震泽小镇。时光就这样毫无征兆地无缝衔接在我的眼前。

我回看頔塘河,恍惚间,那里突然出现了另一方天地,如同仙师布置的结界一般,那里有一条船,船上有两个人,一个戴着眼镜教师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只蚕茧,嘴里在说着什么。而边上秀气的女学生,在娴熟地操作一台经过改装过的缫丝机。他们神情是那么的专注。两岸挤满了当地的蚕农们,他们正在为蚕病减产而束手无策,虽然那香火旺盛的蚕娘娘,给了他们精神的安慰,但没有好转的蚕宝宝们让他们渐渐动摇了自己的信仰,而河中的先生让他们看到了希望。

郑辟疆、费达生,一对为蚕丝而生的师生,也是一对因蚕丝而结缘的情侣。震泽是他们的第一故乡,浒墅关是他们的第二故乡;教育、蚕丝是他们的事业,更是他们的第二生命。他们选择了蚕丝,让蚕丝五彩成霓;蚕丝选择他们,让他们历劫成神。这些都是上天对震泽的眷顾。一座养蚕产丝的小镇,一定是配得上这种造化的神奇。

这世上有无数感天动地的爱情,可有谁比得上蚕对丝的执著和爱恋。前世种下的因果,这一生用那一片片的绿桑把它们从体内唤醒。吐丝结茧让他们降临人间。丝用身体在红尘中为蚕蛹结一方宁静的天地,缝合蚕这一生的痛。默默注视着,安抚着、弥合着。不久之后蛹化飞蛾,轮回而去,而丝则长留人间,它承载蚕短暂生命所有的精魄,所有对时光的诠释,所有对人间的留恋。那长长的细丝宛若蚕的泪,滴滴清泪化成三千蚕丝,所有的不舍、所有的蓝图、所有的话语都留予世人去描绘。郑辟疆就是这样的一只蚕,而比他小22岁的费达生则是那结成的洁白而圣洁的丝。

我看着和脚下的桥遥遥相对的禹迹桥,桥边那如同定天河神珍铁般陪伴在一侧的慈云塔。想象自己可以神魂穿透千年风云。“问世间情为何物 ”那慈云塔上守候日出日落望夫的孙尚香,思念积成千千泪,流淌成那漾漾的頔塘河,流入古江南河,归长江入西蜀。敲打在夫君、儿郎的梦里枕边。这份痴心想必只有用蚕的精魄方能呵护、安慰。只有大禹堪称伟力的神迹才能守护、陪伴吧。那逃难于此的宋徽宗的女儿-慈云公主,每日在晨钟暮鼓中为身陷囹圄的父兄祈祷,吴越胜景在眼前,家仇国恨浮心间,那一针一线的痛苦绣成绚烂的宋锦。从郑、费朴实无华的真情,到孙尚香的苦恋,再到慈云公主的家国伤情。江南的千年风韵化成绣娘手中的根根银丝,把人世间的爱恨情仇织成那绝美的绫罗绸缎。织成华夏民族圣洁的图腾。当我用手抚摸着那薄如蝉翼,轻似云雾,润犹浅露,滑若凝脂的织锦,心里却生出脚踩满是小凹凼青石板的沧桑和沉重感。这种感觉似乎不太调和,但于我却是无比真实。

于这集吴越精华于一地的古镇,我们终将只是过客。无限留恋之际,我再次徘徊在小镇两岸,在仁安里一户正在箍桶的老人店铺前流连。老人面色红润、秃顶,正在全神贯注地打磨着手里的一个提水的桶。小屋里堆满了很多成品,另有两位老人在一边抽着烟闲聊着。而河边正有一位大娘在頔塘河里洗着衣服。一圈圈的波纹从老人的手心向四周扩展。我脚下传来的那种沧桑感突然变成一种温暖,从涌泉经丹田奔百会,那一瞬间,我似乎懂得这座古镇悠悠岁月里真正的底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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