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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继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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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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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不谢》

那朵花,灿烂地开在你的床前,如同火一般,点燃一个冬天的寒冷。但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吗?似乎并不是?

那其实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夏日,我站在你床前,看着你满身的管子,浑身如陷入无底的寒窟。你的被剃净黑发的头颅棱角毕现,面庞依然是那么俊朗,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眸却紧闭着,当时你的女朋友,还在为你翻转着身体,你的母亲为你揉搓着手指、脚丫,空气是那么的静寂,只有监护仪“咕噜、咕噜”地发出单调而又寂寞的声音。

你的父亲,我们曾经的老师,腰越发弓了,我们一起到外面的走廊抽烟,那时的人民医院还没有扩建,陪伴的患者家属,来来往往从我们身边经过,王老师的一声叹息在空气里打了几个旋才降落。随着他打开话闸,老师那由于熬夜和疲劳而发黄的面孔在青色的烟雾中若隐若现,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

那天你接到你女朋友的电话,因为你未来丈母娘感冒了,你驱着你的摩托车风驰电掣于乡里到县城的路上。那夜月色是不是喝醉了酒,全然不顾人们还需要它的光线的照引。就是在它打盹的时间里,一些悲剧也许就发生了。当你在隐约的光线中看到一排骑自行车的人影时,一切都已经晚了,你像一只断线的风筝瞬间从摩托车上升起,然后又迅速坠下。还记得我们上学值日时搭着粥桶,并肩奔跑并调侃说这是相对速度,突然“牛顿定律”猛地把那个粥桶往下一拽,幸好那次粥桶里是空的,但这次“牛顿定律”再也没有给你幸运的机会,它把你从车上拽了下来然后死命按在了地上。

   “唉,太晚了,从他摔下到送到人民医院,已经耽搁了好几个小时,警察从他身上的发票摸到线索,打电话到乡政府,才有人来处理的。唉.......”王老师吐了一口浓浓的烟雾,叹息着。

    你从此被命运按在轮椅上和一块名叫无声的世界里。一位唱着“一条大河波浪宽......”的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从此陷入了无声的世界里。月光,那个我们曾经无比钟情的月亮,那个我们在校园操场用奔跑来歌唱的月亮,从那以后在我的眼中蒙上了一层灰色,而你的月亮则从此彻底沉沦。

    再次和你相遇是半年之后了,听说你从上海治病回来,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赶紧打电话到你家,是师娘接的电话,我说让王琦接电话,然后,我就听到电话被挂了。那是晚上十一点多吧,我以为太晚了,你已经休息了,然后第二天,我从学校赶到你家时,才知道我错了。我带来了一盆花,放在你的床头,但这花对你而言似乎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彼时你的人仍然躺在床上,神志很模糊,你的头颅已经去除了纱布,但是留下的伤疤依然是触目惊心,犹如在精美的瓷器上留下的深深划痕,又像冷酷的造化在岩壁上的刀削斧刻。你大部分时间仍然处于昏睡状态,看到我时你正处于少有的半清醒状态,师娘把我领到你的床前说:“王琦,你看谁来了? ”你缓缓地转过头看着,眼睛中说不清是什么神色。我赶紧进行自我介绍:“我是陈继军,你的同学、同桌,你的好朋友,我们前几天还在你宿舍里喝过酒,和丁石一起,你那天还问我几个小学同学的事,你还记得吗?”床头的那朵红花映射在你的眼眸中,一抹红色,你似乎点了点头,又似乎不像,师娘拿起床头柜上纸和笔塞到他手里说:“你记得的话,可以写!”然后师娘对我们说了你前几天把自己经手的帐目写下的事。我们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你,然后看到你那熟悉的字迹在白纸上缓缓呈现。

   我亲眼见证了你是如何把一手和我差不多的狗爬式字体写成和你人一样帅气、俊秀的正楷。我上高中时收到的第一封信便是你的,内容竟然是叮嘱我练字,只可惜我至今仍然没有多大长进,谁让你不站起来骂我两句呢?我任性地而执著地等着这一天。你在信中竟然向我道歉说自己不懂事,一直惹我生气,说你知道我的好,我已经忘记我在信中是如何回复的,我也许会厚颜地收下,也许会假惺惺地说两句,但三十年后的今天,我还是为我的浅薄而感到惭愧,真正那个不懂事的人其实是我,是我打着好朋友的旗号在懵懂的年代里做着幼稚可笑的事,而你却是一直真正地维护着我,并忍受着我对你的无端指责,是的,是我欠你的。你在纸上清晰地写陈继......然后留下一根弯曲的横线,睡着了,你终于还是记得我的!

    再次看到你的时候已经是十多年之后了,这十多年,我像一个风筝一样飘得越来越远,可是无数次梦中我仍被一根线攥在虚空之中,终于有一天,我们再次相见,如果有上天的话,那次在你家的巧合应该是冥冥之中的酬报,师娘说你们一年中只有几天会在老家,而我自然也是这样,竟然我们就相遇了。一如十多年前的那个夏天,我送你的花竟然还在,还是那样灿烂,因为它是塑料的,在和时间的较量中它仍然骄傲地灿放着,一如我们之间的友谊。你仍然躺在床上,我激动地叫着你的名字,并向你伸出手,然而你却异常警惕地把手放在胸前阻挡着。

   “我是陈继军,你不认识我了,我长胖了......”我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很费劲地介绍自己,因为你很快竟然认出了我,十多年了,你依然在最短时间内记得我,你用手比划着自己,我知道你在说你也长变样了,时光是把刀,没有谁能逃得了,十多年了我不知道在你的思绪中多少次出现我的影子,是否也和我一样,拼命地不去想,因为一想,心里就如刀割般疼。

    现在我心中又多了一层疼,来自离开时你攥着我手不放的力道,是啊!这一别也许又是一个十年,也许,也许就是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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