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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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黑是一只猫。它周身黑缎般光滑油亮无一杂毛。它和它的主人已和睦相处十五年，是一只十六岁的老猫了。十六岁的猫，换算成人的岁数约８０岁上下。有谚语云：老而不死便为妖。它已颇具一些道行和灵性。
半年前，这家主人把原来的土坯屋推到，建起了一座钢筋水泥红砖结构的新房。耗子们尽管有尖牙利爪，但对付这般现代建筑也只能望墙兴叹。因而大黑老长时间没逮到耗子了。
如果再逮不到耗子，岂不要失宠了吗？这种危机感令大黑寝食难安。这些天，它感觉主人看它的眼神不像从前那样和蔼，晚餐也不再有香肠。今天吃的猫粮，它尝出是一款味道极差的便宜货。
上了些岁数便容易怀旧。大黑想起作流浪猫时遭的那些罪。幸亏这家主人收留才得以衣食无忧。为报答主人知遇之恩，刚来的那几年真可谓尽职尽责，家里的耗子被捉的一干二净。深得主人喜爱。后来，一只叫“灰叔”的耗子不知从何方流窜到此，非要在这里安营扎寨。大黑和它周旋了三个月也未将其捉拿归案，差点在主人面前丢了面子。那时，“灰叔”率领它手下一干人马，用它们的尖牙利爪在地下挖掘了四通八达的交通网，其出入方便程度不亚于东京地铁。而地下粮仓、卧室、餐厅、诊所等功能齐全，即使和当年希特勒的狼穴相比也毫不逊色。更令大黑头疼的是“灰叔”的地下防御工事建造的如铜墙铁壁，堪称耗子族群里的马奇诺防线。
但再狡猾的耗子也斗不过好猎手。大黑到村外的一处荒山招聘来捕鼠高手。最终“灰叔”的“马奇诺”防线被大黑指挥的黄鼠狼、青花蛇等一干散兵游勇组成的别动队所攻破。它们的致命武器便是黄鼠狼的那个屁。你可别小瞧了那玩意，据歪国著名兵器专家乔治.三船蠢猪测算，黄鼠狼屁的威力相当于一万支火焰喷射器。“灰叔”在那场劫难中一命呜呼了。大黑把它的尸体叼给主人看，主人夸赞道：“呀，大黑，你好棒呀 ！”
昔日的风光不再。大黑心想，再逮几只耗子渡过眼下这场危机，重拾主人对自己的宠爱乃当务之急。正胡思乱想间，突然响起敲门声。大黑懒得动弹。但敲门声不绝于耳，吵得心烦，于是一个箭步跳过去将门打开，正想骂几句脏话，却见是几只耗子闪进门来,不由大喜：正愁逮你不着，尔等却自己送上门来。说话间已有十几只耗子蹿进来将大黑团团围住，这老猫竟不知先向那只下手。
最后进来的是一只体态肥硕的大耗子，它大腹便便，似乎已身怀六甲。在一边搀扶它的却是一只红毛绿眼皮的瘦耗子。这红毛耗子进门后，后腿一抬啪的一声将门关上。
大黑见众耗子这般架势，舔下鼻梁撇嘴道：“莫非几位今日想找在下打斗一场不成？”
母耗子立起人形，向前躬身一辑道：“岂敢岂敢！今日我等前来是求猫兄给一条活路罢了。”
“此话怎讲？”
“唉，猫兄在这里享福，自然不知我鼠辈难处。”母耗子叹口气道：“这些年村里人不知怎么都发了财，土胚房都换成了钢筋水泥红砖洋房。哪一家我等都无法进入，只好到垃圾堆里找点吃的。猫兄你熟读《养生宝典》该是知道的，垃圾堆里的食物是不健康的。我等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已经没有活路了。无奈之下今日特厚着脸皮来找猫兄赏一口饭吃。”
“你且说说看 。”
“我们的祖辈‘灰叔’想必猫兄还记得？”
“尔等是‘灰叔’后裔 ？”大黑听罢嗖的一声跳出众耗子的包围圈，心想原来当年还有漏网之鱼。一定是那黄鼠狼看这母耗子年轻貌美手下留情了。立刻警惕起来：“莫非诸位今日是来寻仇的吗？”
“非也。”母耗子谦卑地说：“上一代的恩怨该一笔购销。我等想和猫兄永世修好。”
大黑冷笑一声：“只要没人做坏事，天下太平，一团和气岂不皆大欢喜。”那母耗子虽感觉这话十分刺耳，还是随和道：“猫兄说的是。”
大黑又道：“你即使‘灰叔’后裔，那该称我猫爷爷便是。”
“猫兄明鉴，成了爷爷便垂垂老矣离死不远，所以我等忌讳这个称谓。还是称兄道弟吧。 ”
这贼东西来求人还怕掉了自己身价。大黑心中暗道。嘴上却说：“你且自便。”
母耗子继续说道：“‘灰叔’临终时曾留下遗言，说某年某月某日我辈若活不下去可找猫兄你帮忙。”
“灰叔还会留这般遗嘱？真是高见！”大黑听到这，好像明白了母耗子的意图：“难不成你是想让我帮尔等打开仓门么？”
“自会有猫兄的好处。”母耗子谄媚道：“我们会给阁下送一份大礼。”
“这不是助纣为恶吗？断然不可！”大黑在地上踱了几步回绝道。
“你敢不答应！”待在一旁的红毛耗子突然跳將出来尖声叫道。
母耗子把他拉到一边。铁青着脸对大黑说：“你不答应就是逼我等死路。唉，我是实在不想兵戎相见的。”大黑撇嘴道：“兵戎相见？就凭你们几个？”
母耗子说：“今日我等敢于前来造访自是有恃无恐。猫兄有所不知，我们曾在一家书馆里盗得一部奇书。乃是三国时期诸葛武侯的八卦阵法。我等按此阵法已演练三月余,不管是猫是虎都会命丧此阵。也是该着我们能成就大事。”它指了指身边的红毛耗子：“我们有幸遇到这位歪国高人，成为我们高参。”
大黑不屑地看了红毛一眼嗤笑道：“就算它浑身是铁能拈几颗钉？你有何能耐 ？”
那红毛耗子趾高气扬走向前来，两只前爪抱在胸前，大咧咧自我介绍道：“我乃大洋彼岸歪国污点军校出来的耗子。想必你这傻猫足不出户坐井观天孤陋寡闻也不知污点军校的名头，不必和你废话。现今歪国的新冠肺炎病毒闹得厉害。听说这里控制的好，想到贵地保全自己这条小命。一个月前我悄悄爬上一艘游轮一路摇摇晃晃向东方驶来。虽然有些晕船，好在船上的伙食不错。我都有点吃胖了。下船后巧遇这位夫人，它听了我的来历，立刻聘为高参。”
大黑一听是一只歪国耗子突然来了兴致，嘻嘻笑道：“什么五点六点军校在下却是不知。但在下看过一本《养生宝典》，那书上说，吃一只万里以外的红毛耗子，则滋阴壮阳百病不生，会增寿三年。看来我今天的运气相当好。”这老猫贪婪地看着红毛耗子，不住地舔着嘴唇。早把那一群当地耗子抛到脑后。
红毛耗子立刻躲到母耗子身后道：“夫人，我乃你麾下部将，你可要为我做主。”
母耗子阴笑道：“我自有主张。”却向另外两只耗子挥了下手。那两只耗子立刻跳将过来，出其不意突然把红毛耗子擒住。红毛大惊，厉声质问道：“夫人，你这是何意？”母耗子没理它，却走向前对大黑躬身一辑：“猫兄果然见多识广。既然猫兄已经知道食用歪国红毛耗子的益处。我就不必多费唇舌了。”
大黑咧嘴一笑：“刚才夫人说送给在下一份大礼，原来就是这歪国货呀。不瞒你说，在下已十年不曾吃过耗子了，今日承蒙夫人所赐，这就开开洋荤吧！”言罢嗖一声扑向前去，将那红毛耗子一把扯过，摁在脚下。那红毛吱吱骂个不停：“你这母耗子好心机！竟说高薪聘我为军师来一起对付这只坏猫，却中了你圈套。”
母耗子笑道：“我们的八卦阵法你歪国耗子哪里懂得！又何须你来做军师，真乃不识天高地阔！”又转向大黑朗声说道：“刚才和猫兄说的不过玩笑而已。我等怎敢和猫兄动武。化敌为友彼此互利乃当今时代潮流也。”大黑得了一份大礼自然是心花怒放喜不自胜。
红毛耗子又叫道：“你这傻猫，这母耗子骗 ….. ”后面的话还没出口，那母耗子抢上前去狠狠地拧断了红毛的脖子。
而后，母耗子款款向前对大黑躬身一辑：“猫兄服食这红毛耗子定会强身健体益寿延年，真乃可喜可贺！也望猫兄给我等鼠辈一条生路。”
大黑听了，立刻爽快地应道 ：“一切包在我老猫身上。主人家粮仓甚是丰满。到时给各位开门便是。”
众耗子千恩万谢，鱼贯而出。
且说大黑吃了这红毛耗子后，先是腹中隐隐作痛。而后便上吐下泻不止。心想，这红毛耗子药性太过剧烈，似乎消受不起。剩下一个老鼠脑袋，不敢再吃。躺在地板上昏睡过去。
主人傍晚回家，发现有老鼠残骸。甚是惊讶。见大黑躺在那儿，立刻抱在怀里，拿手一摸，正发高烧。女主人道：“哎呀大黑你病了吗？又逮住老鼠了？这老鼠是咋进来的呀，看来这是最后一个耗子了。我们这个房子耗子是进不来的。大黑，你往后不用捉耗子了。从现在起晋升你为宠物猫，你的任务就是逗我们开心。走，我们去宠物医院给你瞧瞧。”大黑早已清醒过来，听了主人的话，惭愧极了。
大黑吃了宠物医院的药，很快恢复了健康。这使它愈加感到对不起主人。想起一岁时在街上流浪，要不是这家人收留，恐怕自己早就尸骨不存了。现在为了那份礼物居然答应那母耗子的要求。想到此大黑捶胸顿足，不知如何是好。
大黑边想边遛达到院子里。见初春阳光正好，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先不想那些烦心事吧。且到窗台上晒晒太阳。养生宝典上说，多晒太阳有利维生素d合成，不会得骨质疏松呢。
去窗台上伸了个懒腰，舒服地躺好想迷糊一会，却有一阵呛人的气味从墙外飘过来，让大黑好生心烦。它一个箭步跳上墙头顺着那气味望去，见是两个小耗子在墙跟下焚香烧纸。大黑心想，莫不是耗子们又死了一个兄弟。这时，只听一个耗子说道：“我那小兄弟死的真是冤。”“是啊”另一个接口道：“夫人真是老谋深算。把小兄弟的灰毛染成红毛绿眼皮冒充什么歪国耗子。当时夫人说吃歪国耗子会引发国际争端，甚至会挑起世界大战，那坏猫有三个脑袋也不敢向歪国耗子下嘴。我那傻兄弟就信了。”“夫人真是阴毒，是它亲手杀了我们兄弟。”大黑听到这里突然明白了，原来那母耗子弄个假货戏耍我。只气得七窍生烟，哇呀大叫一声。那两只老鼠这才发现墙头上蹲着一只猫，立刻抱头鼠窜。但为时已晚，那老猫从墙上一跃而下，把怒气发泄到了这两倒霉鬼身上。大黑把这两耗子撕成碎片仍余怒未消。它跳到墙上被风一吹，冷静了许多，恨恨地想到：我该和主人站在一条阵线上 把这窝耗子彻底除掉才是正理！想到这，大黑的脑门豁然开朗，突然就有了一个主意。
它记起主人把一包耗子药放在西厢房的一片瓦底下。它跑去那瓦下伸爪一摸，还在。回屋里把自己的那半袋猫粮叼来。把耗子药掺到里面搅拌均匀，找个僻静处放好。
这天，主人上班去了。正想在沙发上打个盹。预期的敲门声响了。听那母耗子在门外叫着：猫兄，猫兄。大黑真想立刻开门出去将它碎尸万段。但为能顺利实施自己计划，暂且忍气吞声。它过去将门打开。母耗子闪进门来，对着大黑躬身一辑 ：“猫兄，请行个方便。”
“夫人见谅。”大黑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我这样吃里扒外太不是东西。对不起我家主人。可我们总算还有些交情，也不好为难你等。这里有一点吃食 ---＂大黑说着把那掺了耗子药的半袋猫粮叼来，放在母耗子面前：“你等先对付几天，然后到别处谋生路去吧 ”
母耗子将那半袋猫粮拽过来闻了闻撇嘴道：“此乃机器加工的玩意，皆垃圾食品。我等食用的都是原汁原味麦粒谷物。猫兄还是留着自己享用吧。”
大黑听罢先是一愣。继而暗想：怪不得人人喊打的老鼠千年不绝种，原来竟活得这般仔细。又对那母耗子正色道：“既然你不领情，请你率众耗子尽快离开此地，主人回来，大家都不好看。”
母耗子拉下脸来道：“猫兄竟这样食言自肥。枉费我一番心机给你从万里外弄来延年益寿的保健品。”
“你那玩意我吃了上吐下泻感觉并无益处。是真的歪国货吗？”大黑怒视对方说道。
母耗子阴笑一声：“事到如今不妨告诉你，我等早就摸清你整天看《养生宝典》那本破书。因有求于你，就投你所好罢了。那个红毛耗子不过是我们用颜料把毛演红的。那颜料里我掺加了剧烈泻药，让你怎么吃进去再怎么吐出来！坏猫，没把你的心肝肺都吐出来吧？”母耗子坏笑着摔门而去。
大黑怒不可遏。一个箭步跳过去，叫道：“贱人,纳命来！”
大黑追到院子，极目搜索母耗子去向，却听到一声令它毛骨悚然的犬吠，止步看时，见是一条黄色哈巴狗毛发直立张牙舞爪挡在前面，那母耗子躲在五步以外的墙角冷笑道：“早就提妨你会来这一手。这位是我新结交的巴儿狗兄弟。坏猫,今天就是你死期！狗兄，咬死它！”
大黑怒笑道：“贱人好手段！居然令这黄狗听凭调遣。”
黄狗仰天狂吠一声回道：“你这坏猫哪里懂得俺与夫人的交情。俺前些日子腰痛腿麻甚是遭罪。夫人为此专门乘高铁去了趟关外。在长白山深山密林中寻得一块虎骨回来免费送俺。哎呀，那真是天下美味天下神药！俺现在有的是气力.今日定要咬死……”那黄狗话没说完，突然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哀鸣不止。
这大黑先是一愣，继而想到，狗奴才助纣为恶活该遭天谴！径直飞身向前扑向那母耗子。那巴儿狗似乎用尽全身力气跳起来将大黑抱住，伏在大黑耳边喘息道：“我突然感到腹内剧痛难耐，怕是中邪了。请猫兄看我薄面高抬贵手，放那母耗子一马。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毕竟吃了它一块虎骨，甚是过意不去。”
这时，那母耗子大叫道：“你这狗杂种，在哪里磨蹭什么。快给我咬死那坏猫。你以为那块虎骨那么好吃吗？我已在那上面浸透了‘三日断肠散’。你想活命，把那只猫咬死我给你解药 ！”
那巴儿狗听罢怒气攻心，突然一跃而起，扑向那母耗子。
大黑大声道：“你且一边歇着，我去弄死它把那解药抢来。”
这时，大门呀的一声开了。这家女主人回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个胖老太太。
那胖老太太一进门就大声嚷道：“我看见我的巴儿狗来你家了，哎呀我的宝贝，你怎么了？怎躺在那儿不动呀。”
这时那母耗子突然跳到老太太面前，立起人形说道：“夫人，你家的巴儿狗被这只坏猫毒死了。我亲眼看到的！”
这家女主人厉声说：“我家大黑才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呢。你这耗子从哪里进来的？大黑，捉住它 ！”
那胖老太太道：“且慢，我且问这老鼠，你怎么知道是这猫毒死了我家巴儿狗 。”
那母耗子振振有辞地说道：“这坏猫今天大概寂寞了，邀请我和你家巴儿狗来这里做客。谁知这坏猫居然拿出一袋掺了耗子药的猫粮招待我们。我一闻味道不对就没有吃。可你家巴儿狗却饱餐了一顿。这位夫人，你是聪明人，你看那狗不是中毒的症状吗？”
这时那巴儿狗已说不出话来。只见它七窍流血，命在旦夕。
胖老太太看了巴儿狗惨状哭道；“这就是被毒死的样子呀我可怜的狗狗。我是花了五千块钱买的呀，你这坏猫 ！”她从墙角拿起一柄锄头向大黑奔过去。
这时这家女主人从家里看到了那半袋猫粮，闻了一下果然有耗子药的味道。一时怒火中烧，顺手拾起一把铲子就去那院子了找那只猫。
这时西南方向的天空突然滚过隆隆的雷声。这是今年的第一声雷，它来的比往年似乎早了些。一道闪电划过。震耳欲聋的雷声陡然炸响。
一阵暴风骤雨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