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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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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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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散文   党眉清

 

202152日这天中午,一声炸雷,炸开了由春日铺往夏天满眼皆绿之路。瓢泼大雨,洗涤天地万物。春末夏初,春花被这来势凶猛的滂沱大雨砸了场子,颜面扫地的卷包走人。夏天披着新绿在雷雨声中款款而来。春天如同出嫁的少女,雷雨声又如同婚礼的炮声。一声炮响竟将春天的少女给轰成了夏天少妇,孕育出了无限生命。

谷雨过后再无寒,人间风雨已回暖。

一场雷雨皆是荫,醉人风景夏已至。

春末夏初如彩绵,翘首云天四月景。

人间芬芳已散尽,放眼纵横皆满绿。

小时写作文,常写我的“爸爸”,然而等我做了别人的父亲后,却习惯于写我的“父亲”。有时我在想“父亲”,另外的一层用意——也许是自出和以来天下对你最最负责的亲人吧。因此才有了父(负)亲两个情感浓烈的名字。回首驻足,父亲已含笑九泉去了天堂有好多年了。此时才明白无论泪水多么汹涌澎湃,也永远换不回心中对父亲浓如血、粘如胶,扯不断理还乱的依恋,那情深似海的情感世界一但崩盘,便会海啸般的对自己固有的领地,来个土崩瓦解式巨大、彻地的冲涮,会使我情感阵地全面沦陷。

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若放手,怎耐得半世凄凉

若不放,定圆你信义昭彰

四旬已过,半生薄凉

也曾克己,奋发有为

妄想绵衣,为父耀祖

困于柴米,柒了风霜

独饮思父,心烧脸烫

白衣送父,只见夏绿,

生老病死,有三千疾

唯有相思,确最难医

小时候,每每到了立夏,父亲便开始忙碌了起来。这个时节油菜小黄花已被雷雨击的粉碎。曾经的一片金黄,被这大暴雨像冲坐便一样冲涮的无比干净。油菜籽的荚就像刺槐树上的尖刺,又像刚变成绿色蚕虫,一个个直挺挺的横七竖八的在油菜地里刀剑向天、日渐成熟。

父亲辞世已有好些年月了,一想起记忆深处儿时的父亲,他便如同唱大戏的须生,躬着身子从大幕布后面闪现在记忆的舞台中央。他的身影由远及近,由模糊逐渐变的清晰可辨。父亲为夏收的准备工作从收拾打麦场光场开始的。

雷雨过后,打麦场光场是父亲首当其充的主要农活。将长满草的打麦场,拔干净了草,用人拉梨深翻一遍。从烧火炕的洞中掏出许多草木灰,又用碌碡挤出打麦场多余的水份、压砸平整。刚光过的打麦场,如同铺了硅胶般,泥土芬芳、弹性十足。孩子们在打麦场上面玩,有点像考了双百分的异常高兴。以后的日子只要天上下雨,下一次雨光一次场,直至将小麦颗粒归仓。若下了大白雨,有人在光过打麦场踩踏,便会有大人扯着嗓子如同街道收烂货的,大喊大叫你的名姓。让人一听很是掉价。

我清楚的记得和父亲一次光场地情形,也是立夏时分。下了雨,先用碌碡先要压几遍,挤出其中过多的水分。稍歇,从白杨树上折些树枝,扎成马尾巴样子。将草木灰与麦草小截截混合后,撒了一麦场。然后,父亲便像牛一样,拖着杨树枝叶,又像碾磨毛驴满打麦场来回转动。也负载着生活对全家人的滋养的全部希望。

我坐在杨树叶上,想起如牛似马的父亲。想起那首歌:“父亲是那登天的梯,父亲是那拉车的牛,忘不了粗茶淡饭将我养大,忘不了一声叹息半壶老酒……”父亲在土里刨,住的是泥巴房,种的是汗珠落,求得是风调雨顺,收获着苦与乐。春夏秋冬,一年三百六十五,早上只要鸡打鸣,您就起身跟着日子向前走。走得是崎岖路,攀得是中秋月,耕耘着山高水长,五谷丰登,四海安康。然而,就是父亲将这一切,双手紧握,托起了家的脊梁。

光场时,我坐在杨树叶上,屁股冰凉冰凉,如古时将帅出征凯旋归来,很是春风得意。然而,拉着树叶扎的成马尾巴的父亲面上的汗珠,如同玉帝面前吊着的冠珠,豆大的汗粒铺了一脸。父亲拉着树枝,双手向后,头往前,脸涨的像关公,脖子上青筋,雕塑一样,棱角分明的凸显了出来。头几乎挨着地面了,背砣成了盘笼圈。有时用手拽,有时用肩膀拉,肩膀上绳子深深勒进肉里,感觉就像敌人审讯地下党,那勒进肉里绳子,紧了还要紧。父亲气喘如牛,在擦汗间隙回过身边喘气边说给我:若不好好用功学习,便会像我做一辈子的牛和马,还缺衣少食。听着这话,使我想起了快不行了的路遥,临终前给贾平凹老师说过的话:看我这熊样,你要引以为戒,多用心啊!现在回想起来,这是多么拥有情感平凡朴实的话语。然而,确是多么语重心长。多么满怀无限期望。

父亲走了几年了,这句话却永远镌刻有心底。有的人一生被童年治愈,有的人用一生去治愈童年。有人埋怨命运不公,有人堕落在自己的生活里。如果你累了,停下脚回头想想父亲为我们付出的一切,一番交心连线直通心底,暖人肺腑的话,,足以让你“良言一句暖三冬。会使你迎着艰辛生活的枪林弹雨,将生死置至度外鼓起冲峰勇气、杀出一条属自己的血路来。使我们灵魂上得以洗礼,精神上得以升华。

父亲是位木匠,打制家倶,盘锅弄灶、盖房做大梁。我上小学时,心灵手巧的父亲为我制做了木头文具盒,很是精致。在我们上学那年代,同学们都很羡慕,有人用想买新文具盒换我没交换。木头文具盒样子像质量部门用和游标卡尺盒子。父亲还做过一个微型小衣柜,一个一尺来高,枣红色小衣柜,抽屉、柜门一应俱全。能开门、能拉抽屉。放个小物件,各类票据、小账本,应急的药物。现在想起,儿时记忆深处习以为常的小物件,竟成为我一生都愿去挖掘的古董。童年里微不足道的小物件,现在想起万分珍贵。

在物质匮乏、精神单一的七八十年代,乡村人心目中自乐班,是无法替代的精神家园最好归宿。父亲还拉得一手好板胡,板胡在秦腔伴奏中属领衔乐器。那用椰子壳做成的下托,又如同过去农村上酒席的四个菜柱子,上面铺满肥肉下面尽是萝卜块专用的翻碗扣在那。是用椰子壳做的深褐色的板胡身。在空闲时节,父亲总要自如自乐一番。有时心情欢喜、偶尔内心苦闷,父亲会闭上双眼,大腿面垫上一块胶皮,板胡放在胶皮上,打上松香,将两个像声音机旋钮的紧弦把调好音量,一曲高亢、酸楚、欢快……音调中渗透着他情感的五线谱。高八度,底八度,他一言不发,让弦之音如高山流水、像一马平川、如骏马奔腾、一会儿飞上了天堂,一会儿堕入地狱。板胡与二胡相比音质尖锐、清脆。儿时的板胡成为父亲业余生活全部,承载他所有的人生百味、酸辣苦楚。

父亲在农村算得上是个能呈人,1984年散社,父亲1985年便在我家开办了全村第一个代销店。有一年大年三十晚上,父亲坐在炕头将商店收入用算盘打,我用嘴读数字细细一算,纯利两千多元。当年工人一年一个人正常收入为1千元。放现在,若按两个普通工人收入计的话大约72000元左右。小商店很是累人,正吃饭便用人来买东西,正下面又来人买东西。为取货,父亲用一辆自行车,从我们当地槐芽镇上批发好货推回家。由于我们与镇上远,每次回家衣背已湿透一大片,父亲汗流水平浃背、大口大口,喘着气“咕、咕”喝凉水的样子透支了他全部能量。父亲也曾怀揣着改变命运的夙愿,为全家人生计日出而做,日落面息。现在回想,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父亲。

父亲在世时,父爱如春风伸手可及,我却那么不在意,像断了线残破的风筝被我任意贱踏。当一曲唢呐的好人一生平安送葬曲,将他送至无归路的天堂,才想想父爱多么遥不可及。如高悬太阳,父爱无时不暖般阳拥抱着我们,但无法触摸。平凹老师说过,老家其实是因父母存在,而存在的,父母不在了,老家只是驿站。只能稍坐片刻歇脚的地方。

怀念父亲那熟悉的音容笑貌,父亲纯朴勤劳的一生。为了子女上学去借学费,为青黄不接时借口粮。那一次不是堆满乞求笑脸,那一次不是低着头一脸的唉声叹气,满眼的失望。儿时的我,总以为父亲像汉奸看到太君一样低头哈腰的讨好别人,心里很自卑。但当我长大后,为还房贷、为子女上学,为能活着而活着时,顿悟了父亲的不易与顽强。父亲被生计的枷锁牢牢禁锢,被为活着忍受残酷现实皮鞭的肆意抽打。

此时此景,我想到了身负重枷,被开水烫烂脚的林冲,前途末路缥缈无望,回头身后是断崖无路的痛心失望。披头散发、汗臭、胡子八荐,那破衣烂衫,饥肠辘辘、举步艰辛还要一二再,再而三的容忍恶役皮鞭不停抽打。就那样满身疲惫。伤痕累累,一步一步向前,每走一步用尽全向气力,身后是一串串血迹。

冬日里,即使再寒冷,父亲总要将炕上最热那块让给我们,他却在最冷的边缘地段醋然入睡。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苦与愁,一辈人有一辈人的忧和烦。父辈们为了吃饱穿暖而折腾了一生,我们这代人为了逃离农村老家,为了进城、为了还房贷、车贷、为养老,为交纳六十岁以后的社会养老金、煞尽了一生的心血。

怀念父亲,给了我鲜活的生命,灌输给我逆境中坚强不屈的理念,做事持之以恒,屡败屡战锲而不舍的顽强意志。

有些事情,现在不去做,以后很有可能永远也做不了。不是没时间,正是因为有时间你才会一拖再拖。放心让他们搁在哪里,任凭风吹雨打铺上厚厚的灰尘。而你终将遗忘曾经想要做的事,想要说的话、想要抓住的人。然而“孝”便是人世间,稍纵即失的眷恋。如阳春三月的雪人,一但消失,上百度也无法找回的。

来不及认真的年轻,待明白事理,只能选择认真的老去。感恩父母,感恩生命里每一个父爱的相知、严父的训诫。然而等褪去少年无知与苦涩。这一切如同错过点的站台,只能在空寂无助中仰天长叹。

每次离开家门总是开心样子,微笑着向父亲挥手,转身看见父亲日渐老去身影,转过身时却已泪湿眼肿。老去的父亲是见一次面像日历,便要撕去一页……想起父亲的背影,想起年迈的他。那年我出门创天下,带着父亲的叮嘱,也带着对家的牵挂。一步一回头,眼泪不停的落下。花开花落几个秋,鬓角染了雪霜。父亲如保护伞带走我岁月的风风雨雨,如同压路机,铺平我人生的坎坷路。父亲他有老有小,手里捧着笑容,再苦再累您从没张口向谁述说。您独吞了所有的苦涩与无助。

父亲离世快六年了,唯独留下孤坟,将地球顶了一个大土包,他的一生被孤坟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人生从此便剧终。

父亲坟头成串的麻纸、挂在那红灯笼,被春雨漂洗的千疮百孔,惨不忍睹,但父亲的身影却含笑活脱脱向我走来。

父爱如老酒,醇厚浓烈,浓情时刻,泪奔情深。父爱失去方知弥为珍惜,阴阳两界相隔,残酷的无奈会让你的心像油煎火烤般撒心裂肺的痛,是人世间癌症一样无法医治的痛。人留后世,草留根。世人慌张忙碌,不过是为了碎银几两。可就是偏偏几两碎银,压弯了父亲的脊梁。如果衣食无忧,谁愿低三下四,颠沛流离。曾经的父亲为几两碎银,为老人安康。为子女成才,不知多少次竟为了斗米而折了腰。

父亲已煞到不再去讨好任何人,喜欢一个人孤独安静,不紧不慢的小口呡茶,岁月已耗尽了与人争辩所有气力。

触碰心灵的旋律,诠释了什么叫做肝肠魂断。回想父亲下葬那天情景,我感觉父亲像被活埋了似的心如刀绞。父爱如老酒,辛辣而又上头,让人面红耳赤,最易让人醉在当中。父爱,又如同苦咖啡,苦涩又醇香,容易让人上瘾。父爱,还像上好的茶,初期平谈无味,然时间会让人沉淀,入味后便有了醉意的超然脱俗。

人。一但没有了父爱,如同武松岗过景阳没有那上等透瓶香、出门倒的好酒;如同关公上马却没带青龙偃月刀;又如同东风二十一导弹已直立,却没注入推进剂,一切形同虚设,废物一个。便注定要一世无名,黔驴技穷。人。若有了父爱,便如虎添翼、飞马行空、无所不能。

梦中仿佛还是少年影,梦醒却已至深秋,离家漂泊已白头,回想父恩暖心头。长大后,无论走到那里,都难以掐断对父亲的思念与不舍。在没有父亲的父亲节,我双眼溢满泪花。父亲是一个擎天的巨人,为我撑起生活的一片万里无云。

想起父亲,我的泪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一地。若眼泪能汇流成河,我将乘船前往。恩念能堆积成上天的梯,我会抛弃一切攀爬独行。但,这一切,是不可能的,天下唯父爱的宽度可容我成长,唯父爱的厚度承载我所有的无知和犯过所有的错。

梦醒泪干,父却早已去了西天。想儿时,有父无娘,四肢冰凉。我思绪如麻,脑子里全是儿时,天色已浓如墨汁未曾回家时,父亲定要满村庄屋前屋后,怕我着凉腋下夹着我衣物,扯着嗓子呼喊我的名字。一声声,铿锵有力,如同鸟要归巢,又如古时征战,鸣金收兵。这声音如同父亲出殡前,念了一夜的念佛机。不断的在我脑际循环回放,熟悉声调至死都难忘怀。人世间只有父亲叫我名字的声音如此亲切。父母叫子女很少带姓的,但走上了社会,人们会将我姓和名一同叫出的。我感觉是自己如同上了公判大会主谋、主犯,浑身的不自在。

想到父亲的生前情景。此时,我想到古戏中,摘了紫金冠,打散了头发,剥了滚龙袍官衣,受人载赃,含冤而死的须生,上身着白汗衣,下边依旧官衣,官靴。站在舞台中央低头弯腰,躬身面向观众,双手直抖,瀑布一样长发在空中画着圈,来回不停的摇头,不停的摇,不停的摇,一会儿又抖胡须,眼神中有放不下身后儿女,丢不全家老少,眼神茫然无助。头摇的人昏头转向,越来越慢。突然,双目圆瞪、踉踉跄跄,直挺挺的“砰”的一声,将舞台砸的一声巨响,一头栽在地上便僵硬在那不再喘息、永不再动弹。而那须生,便活脱脱的像我的父亲,努力奋斗了一生,却瞬间了解自家性命。丈夫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时。而此时,我的泪水会像海啸一样,淹没人世间一切来来往往,功名利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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