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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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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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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麦

 

居住城里久了,现实生活将人变懒散了。馒头不蒸全买、面条不擀全买,除了孩子是自己生的以外,几乎所有日杂生活所需、衣帽全买。在陕西人居住的小区附近,竟全是青一色重庆、四川外地人在卖生面条,全是不爱吃面条的外乡人爱吃面人的生意。面条店的面条无论咋吃,总吃不出儿时老家手擀面的麦香味。现在回想起来,儿时老家的蒜水面,面并非雪一样白,有点发青、发黑,没有任何添加剂。口感劲道弹牙,剥上几个蒜瓣。干辣椒放上调料、白芝麻、五香粉,用热菜籽油一激只听得“哧啦”一声,口水便飞流直下三千尺……记忆竟随着想吃儿时燃窝面的口水,一直流淌到少年割麦的情形。几十年都过去了,时间像被风吹散的烟雾四散飘零。但,记忆深处割麦情形如影随行,伴我浪迹天涯不曾遗忘。

小暑大麦黄,大暑麦上场。芒种一到,麦子像跟屁虫一样,跟随二十节气散发出成熟后诱人的芬芳。又像广场舞里的一群步调一致跳舞的舞娘,合着节拍,不折不扣随着习习夏风而舞,扭动娇人身姿,卖弄风骚。夏风将她们百般拨撩。愈加让人食欲大增,有种草原上饥饿的猎豹扑倒羚羊的冲动,想一下子扑过去将那直立麦子全部按倒在地。

对于割麦,我是最熟悉不过了。因为我是农民的儿子,我曾来自农村。麦子的收成意味着庄户人家的一种体面,有了成堆麦子,才有了炫耀资本,才有白面馍馍,才可以过年、冬至时节吃上那美味的饺子。但在老去的岁月中,我的父辈们为了口中食,为了“龙口夺食”曾经饱受生活的煎熬,汗水浸满了他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所有的日子。

“蚕老一时,麦黄一晌。”油菜刚收拾挺当,又要一手拿着干馍馍,腋下夹着镰刀赶赴麦田。芒种前后,关中的田野里,金色的麦浪随风起伏,一个个颗料饱满的麦穗在风中摇曳,一根根麦芒直刺晴空,一派丰收在望、欣欣向荣景像直铺眼帘。

农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

夜里南风起,小麦比金黄

足蒸暑热气,背灼烈日灸

力尽不知热,意恐风雨至。

初夏,广袤的田野一望无垠,随着袭人的热浪不断加温升级,麦田逐渐被金黄色染透。

下镰前,父亲便要像先遣部队要实地勘察,又像群蜂中经验丰富的老侦查蜂,要先一探虚实。父亲的爱是神圣的的呵护,它的爱是隐形的,但却又是最感人肺腑、直达心底深处的。在这个世界上,爱你最深,却从不表达的人便是父亲。慈母手中线,慈父肩头担。来到田间地头,父亲摘下麦穗,双手合拢,如同唐僧站在那拜菩萨,勾着头、微屈着腰、侧头闭眼,双手合拢、双手来回搓动,麦壳与粒分离后,奋力一吹。个个裸露的麦粒,颗粒饱满的展现在掌中。滚动的麦粒如同刚出生不久婴儿,光腚露沟的很是招人喜欢。用手捏来,放在口中。只听的“嘎嘣”一声脆响。父亲微微点头,不再言语。

割麦如同大战在即,一家人齐动员。磨镰刀、给架子车打气、后勤保障也是烙饼、炒肉,草帽、水壶,一一摆放有序。不等天亮,如同蜂群去觅食便倾巢出动,阵容宠大、浩浩荡荡走向麦田。

来到麦田,举目远眺,远远看见大片大片麦田,金浪翻液。整个田野如同一大块高级大毛毯,平平展展一直铺到青翠欲滴的秦岭脚下。火红的太阳感觉就像烧红的烙铁紧贴着我的背,热浪如同汗蒸房石头上泼上满满一勺凉水,那股热气让人窒息的热倍受煎熬。成熟的麦子,麦穗像过油后熟透的虾弯着腰,锋利的麦芒刺猬的刺一样四散开来,让人不寒而栗。有的麦粒已脱壳露出迎人的笑脸,麦子如同孕妇要临盆,急不可待的期待着上产床(打麦场)。

一但到了割麦时节,树头上的布谷鸟便“咕咕、咕咕,算黄算割”,叫个不停。我从事过多种重体力劳动,唯独割麦却是天下最让人望而生畏的的劳动。半蹲着腰,将腰身弯成石拱桥的样子,左手攥紧麦杆子,右手用镰刀在根部稍斜一提一拉,麦子便“咔嚓”如中弹士兵应声倒下。

夏风如同战鼓,一但袭来,麦浪如同整装待发受秦王检阅的秦军,一呼百应,欢心鼓舞,随着风的号令朝一个方向倾倒摇摆,相互碰撞“嗦嗦”作响。麦浪如同国庆天安门前的花环队,不时变换舞动身姿。

想细父辈们为生活,不计成本、日夜驻守田间地头,对粮食像对神像一般虔诚的敬畏。细想起来,已有二十多年没割麦了,一想起来浑身就起鸡皮疙瘩。浑身像是热痱一样全是红毒点点,为捆麦个子,十个手指全是倒签。有时白天割麦、晚上在星夜里拉麦捆,累得站着就能睡着的地步。

夏天的天,说变就变,一但阴云战胜了白云,一但电闪雷鸣,一但天上下漏雨,此时便顾不得身心疲惫、也顾不上口渴肚子饿。父亲站在我身后,像热锅上蚂蚁,又像两军交战时的督战队。脾气比张飞还要火爆。行为比李魁还野蛮。指手划脚、连吼带叫。“龙口夺食”让人瘦的变了形,黑的就像去了趟非洲旅行刚下飞机,走路也是如出刑满释放,走路时踉踉跄跄底盘不稳,困的即使一个下过蛋老母鸡就能将我扑倒。捆麦捆主要靠膝盖用力顶,收完麦,膝盖处竟磨成了现在年轻人流行的乞丐服务,走在路上很是拉风。

日升端午,太阳直射下来,如成群火箭集束飞向我。过去斩罪犯凶手是秋后问斩,一般会在菜市场,时间会选在午时三刻,也就是现在正午十二点端午时分。然,做过婚庆老板的我。年轻人拜堂也竟选在了十二点,鸣炮开场。这个时分,是一天中个人影子最短的时候,影子便是阴气,阴气最衰之际也是阳气最旺盛之时。故有邪不压正,讲黄道吉时之说。可割麦的吉时却是清晨太阳公公起床不久,以及夕阳西下快坠落西山,斜照之时。这才是割麦最惬意凉爽最佳时分。

一段回忆清晰而美好,曾经夏收劳动历历在目,人之所以累,其实有时也是心累。就是常常徘徊在坚持和放弃之间、举棋不定。父亲在天气不阴不晴、不明朗的早晨,往往为碾场,为是否拉麦捆摊场而出出进进、问张问王、愁眉不展,当时天气预报不像当今天智能手机方便精准,声音机前总是像看耍候的似的围满一圈听预报的人。

正在碾场时,下了大白雨便称为踏场。不仅交公粮验不上档级,卖不上价,还要吃一年芽麦。农村人种庄稼有时也是和天在赌。没有个定数,如若真下了,用拳头给自己一拳。还有的下大白雨了,气的将木叉在碌碡上摔成两截。头也不回的睡觉去了。没办法,为吃饭为活着,这就是那个时代人们的缩影。满是心酸泪。念旧也回不到曾经,感动也代替不了感情,人生最美的却是错过的风景,最难得是却是再回首,再相逢。此时我心里涌起了潮,竟泄了满纸荒唐言:

冷风吹须霜染发,

醉卧窗前日消瘦。

岁月如梭人渐乏,

何曾不想浪天涯。

红尘快马,看似潇洒

人生一世,拿起放下

爱也罢、恨也罢

名也罢、利也罢

终究难逃,黄沙一捧

待到醉醒,再回首望

身心疲惫、满脸沧桑

山河依旧,岁月已老

吃了一辈子饭,最难忘得还是农忙割麦时节,送到田间地头的饭。当时由于没有机械化收割机,全凭人力,工效慢。为赶时间,家人将午饭送了地头上。总感觉那平常的饭菜在树荫下,吃着格后香。多数为泡菜,有大蒜、蒜苔,稀饭、有时是烙的饼。争分夺秒,与时间赛跑。吃饭间隙不曾闲着,将用钝了的镰刀重新磨的锋利无比。当时没有塑料制品及铝制品水壶。装水的是白色的陶瓷茶壶,一时不注意,白茶壶便命葬天涯。田间吃饭有种野餐的高端时尚,又有点突击队的紧迫仓促。也许肚子饥了,总是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式的。吃饱后,打个隔,一般夏风吹来,无比开心。八十年代,承载了我们那个时代最美好的记忆。也记载了那个年代最辛苦。田间晌午饭成了曾经时代特有的记忆。

家里劳力少,或男人在外工作,便要叫来麦客来助阵。那些麦客清一色的为甘肃人,两个腮帮被风吹的红红的,大热天还戴着帽子,斜背着蛇皮袋子,装着棉衣。干活如联合收割机,食量惊人。三五个人一回吃一大盆热馒头。后来发现,他们吃饭时会偷着往袋子塞馒头,细想出门也不易,主家也是明眼人,看见了装做没看见。碰上下雨,地里烂,软泥粘鞋进不了地,这些下苦人,便要在乡邻屋檐下、房台将就住下,如同户外运动爱好者,塑料片铺地,棉衣盖身上。若有村人路过,麦客会礼貌的点头微笑,你以为爱笑的人那么开心吗?不,他们只是不敢哭而矣!

麦客在没有活计时,多数时间神情沚呆、两眼茫然无助。如同上京赶考落榜般失落无助。像流民、像桥洞下拾荒之人。他们的烟锅明显小于关中人烟锅,只吸三口, “噗”的一吹,一次吃三锅。还有的爱喝罐罐茶,喝茶吃干馍。嘴角由于天气干燥,裂了很大口子。有得穿得黄胶鞋已跛了许多洞,好鞋下地,或回家路上穿。麦客们没有人不累,只是懒得说。

看到这一幕,我顿悟了。当你感觉你不幸时,还有比你更不幸的人。当你因为没有脚而懊悔时,突然一日发现,有人竟连腿也没有。此时你会变得无比坚强,一切打拼靠自己。

世上许多事情,只要你心甘情愿去做,吃了多少苦都觉的值的。经受磨砺,它们反而成为了我一生前进的动力。过去的时光,就像早已枯萎了的春花,永远不会死灰复燃,回到从前。人生之路,只有播种才有收获的希望。播种了不一定收获,但不去播种希望一定会得不到收获。世间的世事,正如平凹老师所讲:“咱能改变的去改变,不能改变的去适应。不能适应的去宽容,不能宽容的放弃。生活的路很宽、很宽,有许多的选择空间。”

细想割麦时节,田间麦穗,一但熟透,像贵妇人珍珠项链,一粒粒诱人麦粒镶嵌于麦穗之上。却没有拔节、出穗直挺挺的傲气冲天样子。一幅卑微低头哈腰的样子,沉甸甸的麦穗变的弯曲,头重脚轻,如醉汉装疯卖傻,随风而到。无论夏风如何调戏,它都顺应风的意图只是服从的倾倒,曲身。

人生如麦,沉得住气,变得下腰。正所谓,熟谷常弯腰,智者总低头。沉得住气,才能成大器。弯得下腰,才能日后抬得起头。人的一生,跌宕起伏,心如安定,便可从容度过。

孰不知,人世间生存之道,就是这熟透麦子在风中样子,顺其自然,不然会败的很惨,只有那样,才不会拦腰折断,才不会木秀于林风必毁子,才不会像杨修一样锋芒必露,死的理所当然。

心中有事,却装成若无其事便是阅历。心中有事,还能若无其事,便是格局。现实中的我们,如若不是为了一个家(枷),谁肯枯守一座无味的城:如若不是梦中惊醒,那有时间回味昨日光景。我们从割麦时代少年,一夜间被岁月扔进中年的染缸,染成了人鬼不像的中年。飞蛾扑火给前冲,一路行色匆匆。猛回首,却已找不到原来的自己。只是被岁月的齿轮相互咬合,不断分离、不断结合,斑驳了多少陈旧的过往,裹挟着一路前行。

只有经过岁月的碌碡反复碾压,我们才能从熟透的麦穗中彻底脱粒出来,又被阅历这股夏风扬去糟粕,才能脱颖而出,出落个人样。人,若不能像打稻谷一样不断摔打,不能像麦子一样被人百股蹂躏,难以成材,很难成就自我,有所作为。佛说:人生,所有发生的一切不幸和灾难,都要珍惜和值得拥有。

心经说:人活着不是为了吃喝拉撒,为了一路前行。战胜恐惧,一路向前,看更美丽的风景,去没有去过的地方,做没有做过的事情,对月高歌、临水狂舞,体验不同的人生。没有曾经的做茧自缚,哪来的化蛹成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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