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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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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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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城的色彩


董小龙

我工作的这座城市是黑色的,一种令人压抑的单调和缄默。

这城市是煤城,四围大山的下边,蕴藏着数以亿吨计的煤炭,因此,她的黑色、单调和缄默与生俱来,亘古不变。

然而有一天,几个江浙小师傅悄悄走进了这座黑色的城市。也许他们喜欢这座城市的黑色幽默;也许他们瞅准了这座城市有钱-----那源源不断,哗哗流淌的煤炭,不就是黑色的金子;也许他们觉得,这座城市需要其他色彩的渲染和点缀…….反正,他们来了,带着他们弹棉花的木弓,走街串巷,吆喝招揽。那弹棉花的嘭嘭声悦耳美妙,宛若一张古琴,泠泠淙淙,弹得煤城人心烦意乱却又心花怒放------原来这些常年居住在低矮潮湿工棚里的煤城人,有许多破烂棉絮要弹、要网,而那江浙小师傅手艺不错,态度又好,嘭嘭嘭的木弓声中,那些发黄变硬的破烂棉絮一下子变得虚白绵软,眨眼间又被江浙小师傅千丝万缕,织成了一床床雪白漂亮的网套,而且,小师傅要价不贵。于是,江浙小师傅的生意不断,整天嘭嘭嘭的弹的欢势热闹。不久,又有几个江浙小师傅闻风而来,不过,他们不是弹棉花,做网套,而是钉鞋、补锅、修伞、磨刀、镶牙、裁剪衣服,全是煤城人不屑一顾的小手艺。他们用微笑和精明赚取了煤城人的信赖和金钱,也赚取了煤城一块小小的生存空间,还给煤城人生蹭冷倔的脾气性格,增添了几许香甜温润的吴侬软语。

后来,这些江浙小师傅就不走了,有的将妻女接来,有的在当地嫁男娶女,成家立业,渐渐的,他们不满足摆摊、修锅、补伞,而是租赁国有商店的柜台,购买临街的商铺门面,很快,纽扣专柜、打火机专柜、皮鞋专柜和美发厅、时装店、精品屋,山花似的在煤城大街小巷烂漫。随之,揽工包活的陕北汉子来了;贩卖药材香料的甘肃妹子来了;兜售戒指耳环的湖北姑娘来了;推销竹床藤椅的四川娃子来了;烤羊肉串的蒙古人;贩卖毛皮的青海人;兜售藏红花、小刀叉子的西藏人也来了。仿佛是一夜之间,山南海北的生意人,五光十色的小商品,把煤城渲染成了一条彩色的河流,红黄绿白,吃穿玩用,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在眼花缭乱中,在喧哗嘈杂中,煤城人开始冷眼旁观,继而愤愤不平,末了吼一声:“咱们掏炭挖煤挣下的几个辛苦钱,全都跑到别人的腰包里啦。”“咱们省吃俭用积攒的一点点油水儿,全都被外地人吸溜去了。”激愤吼叫中,有人抬扛反驳说:“看人家赚钱你眼红啦,哪你咋不做生意赚轻松钱呢?”“呸,我还看不上外几个小钱呢,要做,就做大生意,要赚,就赚大钱。”说话的年轻人瞪圆眼睛往手心里吐唾沫。这动作意味着他下定决心要大干一场了。果然,不几天,就有几个说话算数的不安份的掏炭小伙子,不声不响,坐火车去了海南、深圳、广州。

当一笔笔人民币汇寄到父母手里时,父母先是疑惑,继而惊喜,末了痛哭流涕,见人就说:“我儿子在海南做事哩,是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父母淌眼抹泪,奔走相告。

消息像长了翅膀的小鸟,霎时飞遍了煤城的山山沟沟,角角落落,传播的沸沸扬扬,撩拨的人心慌慌,有许多人心驰神往,也有人开始心旌摇荡。

于是,一拨掏炭的小伙子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又一拨掏炭的小伙子也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其间还有不少矿工的妻子、姐妹和女儿,她们睁着迷茫而又急切的目光,迈着胆怯却又十分坚定的脚步,走出大山厚重的氛围,冒冒失失的闯进了陌生而又鲜活的南国世界…….

几度花开。几回月圆。

闯世界的煤城人回来了,他们果然是一副大款的模样,掏炭的小伙子穿新潮衣服,打金利来领带,手里拿着大哥大,拣煤矸石的姑娘穿南韩纱丽,戴金项链,腰里还别了一个bp机。他们学会了南方人的精明和算计,他们将煤城人豪爽粗犷的本色与南方人的精明细致的特点揉和在一起,竟然塑造出了一种全新的性格,既斤斤计较、毫厘不让,又爽快大方、出手阔绰,他们以见过大世面的慷慨和大度,在煤城做生意,服装、饮食、百货、建材…….又频繁向“希望工程”,“引水工程”、地震灾区,红军小学和残疾人、农村建档立卡贫困户捐资助学、捐款捐物,他们不再围绕自家“一亩土地热炕头”的狭小生活空间,而是以忧天下之忧,乐天下之乐的品德,以丰富多彩,助人为乐的情怀,赢得了人们的羡慕和尊重。

让煤城人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一个白皮肤、蓝眼睛的外国人居然出现在了煤城街头----一所中学聘请的外籍教师。这让煤城人的眼睛一亮。很快,日本人来了,德国人来了,法国人来了,韩国人也来了…….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人,有做外贸生意的,有进行陶瓷考察的,也有进行学术交流的,居然还有来自日本果树专家,进行富士苹果果树种植栽培的,当然也有寻幽访胜,探寻地方风味小吃的,真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一时,小小煤城被色彩包围了,白天人来人往,五光十色,夜晚车水马龙,花红热闹。

更让煤城人没有想到的是,那些借改革开放的东风,挖回了第一桶金,完成了原始积累之后的掏炭的小伙子,摇身一变,开始以“老板”的身份,承包那些废弃的矿山,开始大规模的治理----原来那些百年老矿,煤炭早已掏空,这些被称为资源枯竭的矿区已是伤痕累累,沦落为沉陷区、滑塌区、棚户区,而这些承包的“老板”,也有人叫他“商人”,以前所未有的胆量和识见,以挖回的第一桶金和赚取的大笔资金作资本,招兵买马-----那些下岗工人、失业人员、打工者,开始了声势浩大的矿山修复治理工程。几年间,他们栽植树木,播种花草…….很快,原来那些沉陷区、滑塌区,旧貌变了新颜,原来光秃秃的荒山披上了绿装,原来堆积如山的煤矸石不见了踪影,变成了错落有致的田地,山脚下,居然还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潺潺流过;原来的矿井也没有了踪影,变成了姹紫嫣红的花园;又有大片的森林,浓荫遮蔽,生机盎然;一株株高大的树木,亭亭如盖,青翠碧绿,树林里,一些珍稀野生动物的身影,时隐时现,让不少摄影爱好者惊喜不断;而原来的棚户区早已建起了一栋栋名为“安居工程”的住宅楼房。

地方政府也行动起来了----他们不满足这些赚了钱的热心肠城煤人和江浙小师傅一样的外地人的小打小闹,执柄的公仆们按照“谁破坏谁修复,谁受益谁治理”的原则,采取“一关、二退、三治、四建、五管、六绿”的专项治理措施,率领全市人民,向环境污染宣战----改造市区道路,实施翠屏工程,治理河道垃圾,搬迁市区煤台;净化、绿化、美化市容景观;打响了“蓝天保卫战”和大规模的“山水林田湖”生态修复工程。十多年间,全市先后淘汰关闭50多条水泥生产线,拆除燃煤锅炉600多台,淘汰落后产能数千万吨,年削减水泥粉尘排放量数十万吨;关闭小煤矿、小电石、小造纸、小炼铁、小石灰等 “五小”企业100多家和煤炭企业300多家。

进入新世纪,执柄的公仆们,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系统推进生态环境保护修复工程,建起3个污水处理厂和垃圾处理厂,沿漆水河建起20公里的环城防护林带,植树造林12.6万亩,矿区绿化3万亩,治理水土流失213.35平方公里,城市绿化覆盖率80%,荒山披上了绿装,沙滩变成了绿洲……. 党的十八大以来全市累计投入资金50多亿元,开工建设各类保障性安居工程10万套(户),全市 3万多户沉陷区、滑塌区、棚户区居民喜迁新居,人民群众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持续提升…….大秦铝业,西延高铁,光伏发电……. 总投资1532亿元的200个重点项目建设扎实推进…….

如今的煤城,天蓝了,水碧了,空气清新了;黑灰,一扫而光;绿蓝,抬头可见

宋朝画家郭熙有句名言:“山以水为血脉,以草木为毛发,以烟云为神采,故山得水而活,得草木而华,得烟云而秀媚。”

是的,一座城市,如果没有色彩的滋润,肯定是干涸的,没精打采的。

久旱逢甘霖,点点记在心。

从这个角度去说,一座城市,一座黑色的城市,因为来自五湖四海的绚丽色彩,而滋润而鲜活而生动。

尽管,这座城市记忆里的东西很多。辟如青瓷,辟如古镇,辟如红色革命根据地等。

但人们有理由相信,这座城市肯定会记住两个字:色彩。

是的,色彩,成为流淌在煤城骨子里的血脉;色彩,成为闪烁在煤城肌肤上的光芒;色彩,成为镌刻在煤城建设发展史上最为绚丽的浓黑、重彩。 

此时此刻的煤城,还有一点压抑和沉重吗?!还有一丝单调和缄默吗?!

没有。

封闭被开放代替。单调被绚丽覆盖。走进来与闯出去相融。建设和被建设推陈出新,推波助澜…….这缤纷的色彩,这斑斓的色彩,这江浙小师傅、陕北汉子、甘肃妹子、湖北姑娘、四川娃子;还有蒙古人、青海人、西藏人以及英国人、法国人、日本人…….五湖四海,花团锦簇,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的色彩啊!

是的,这是煤城的色彩,这是煤城人西装革履下的身体里流淌着的时代色彩…….

作为这座城市的一个普通劳动者,见证她的变革,享受她的幸福,也愿意成为这座城市五彩缤纷中的赤橙黄绿青蓝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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