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园

董小龙

城市的西北角,有一片树林，里边生长着十几棵杏树，每年春天，杏花盛开，如雪似粉，十分绚烂。

然而这些杏树并不是人工种植，而是野生，虽然枝繁叶茂，果实累累，但因为结出的杏子个头不大，色泽不好----有的半青半绿，有的红黄相间，而且，吃起来又酸又涩，因此，受到人们的普遍冷落。

更糟的是，每年早春时节，杏花怒放的日子，却无人前去观赏；五月初夏，杏子熟了，繁繁密密，累累坠坠，也无人前去采摘品尝。

岁久年深，这些杏子，辞枝自落，掉在地上，无人拣拾，及至堆积如山，在风吹雨淋中，日渐腐烂，化作泥土。

倒是我，因为喜欢那些雪白粉嫩的杏花，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都要专程去城市的西北角，观赏一次杏花。春和景明，细雨和风，偶尔有人从杏树前走过，如果是雨天，行人躲在伞下，远远望去，杏花疏影，伞动人移，竟有说不出的妙趣。

不过，我仅仅是来欣赏杏花的，从没有想过品尝一下那些无人肯要，辞枝掉落，任其自生自灭的杏子。

有一年，政府进行城市治理，在此建设了一座城市公园，在园内建筑了亭台、楼阁、假山、荷池、水塘，遍植了月季、牡丹、芭蕉、翠竹等等名花佳卉，为人们提供了一处休闲娱乐的好地方。幸运的是，这些杏树并没有被砍伐，而是成了公园绿树花草的一部分。

于是，来公园的人多了起来，有欣赏红花绿草的，有享受清新自然的，有呼吸新鲜空气的，但却没有人去观赏杏花，采食杏子。

然而有一年，不知是谁起的头，一些老年人走进了公园，在一棵棵杏树下寻寻觅觅。那天我恰好也走进了公园，看见一个老人在拣拾什么，就走过去与他聊了起来。老人告诉我，他是在拣拾杏子。他要将这些掉落在地上的杏子拣拾回去，去其杏肉，取出杏核，然后用石头砸碎杏核的硬壳，从中取出杏仁，晒干了，拿到集市上卖，“这晒干的杏仁十分抢手，每斤能卖几十元钱呢！”老人说。

我这才发现，老人手里提着一个硕大的塑料袋子，正将他拣拾的红黄相间的杏子一一扔进袋子，老人一边拣拾，一边说：“这些晒干的杏仁是甜的，买回去用温水泡开，趁其温润，剥去薄薄的一层外皮，在锅里煮熟了，当凉菜吃，味道美极了，甘甜爽脆，是上好的下酒菜呢，味道绝对不比花生米差。”老人说着，还示意我和他一起拣拾。“这么多杏子，我一个人，拣拾不完呢？”

我笑了，说：“我牙口不好，咬不动这硬东西。”“连杏仁你都咬不动，真是的。”老人有些不悦。“我喜欢的是杏花，而不是杏仁。”我说。“是吗？”老人有些惊讶，似信不信。

今年早春时节，我又一次去公园看杏花，没想到，碰了一鼻子灰，管理公园的安保人员说：因为疫情的原因，公园暂时关闭，任何人不得进入。我明白，疫情事关重大，我得遵守规矩，不能违背公园的管理规定。只是，没有看到杏花，心中不免惆怅。

眨眼已是五黄六月，到了杏子成熟的季节，我因为牵挂这些杏树，就再一次来到杏园，因为同样的原因，公园依然进不去，于是顺着公园蜿蜒曲折的砖砌墙壁，缓步慢行，无意中，一抬头，一枝红杏从砖墙上探出头来，枝杆上竟有三五个红黄相间的杏子，在枝叶间晃动。我惊讶的半天没说出话来，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断然想不到 “红杏枝头春意闹” “一枝红杏出墙来”这些妙趣横生的古典诗词，不是藏在书本里，而是就在我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