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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安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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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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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开三面


上海,是我奉献青春的地方。大概九五年到二千年,我一直买一只上海的福利彩票。所以,每年的最后两天我都会去上海,顺便旧地重游,去看一下当年我抛洒过泪水与汗水的地方。

不知是哪一年,我漫无目的的走到黄楚九的大世界那里,正是晚饭时分,延安路立交桥边人来人往,从行人匆匆忙忙的身影上,看不出一年又即将过去的情绪,步履匆匆和平常没什么不一样。下午的时候,我把没中奖的彩票兑了,这时候悠闲自在,心情很不错。

我站在立交桥上,看到不远处有一家五芳斋的面馆,进出吃面的食客很多。我在上海的时候,一般都是进弄堂口的鸡毛店,吃六毛钱三两的葱油面,最多加个煎鸡蛋,从来没进过高档次的面馆。好像是为了满足一下自己,我走进了五芳斋。

店里的食客不是很多,但我被面牌上的价格吓得小心脏一跳。虽然有心理准备,知道黄金地段的饮食价格不会一般般,但看到面价总要十元二十元起跳,心里还是楞不丁顿了一下。虽然有那么一点点的怯,但我没有退场,伸头也一刀,缩头也一刀,既然来了,就认宰。

食客稀稀朗朗。左看右看,我叫了一碗鳝糊面。三十五元。这个价格有点高台跳水,因为当时我们干木匠的工资一天也就三十元。对于大多数讲求撙节的乡下人来说,可能会以为,三十五元一碗面,吃的不是面了,吃的是“亏”。或者上海宁俗称的“洋盘”。但我是赌徒心理,“譬如搓麻将输了”,年轻的时候,有一股天生的豪气,认为输掉的银子可以再赚回来。

但端上来的这碗面,却超出了我的预期。超出前面还要加“远远”两个字。或者说,端出来的不是面,是喜不自禁。一点不夸张,具有很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所以毕生难忘。首先,新炒的鳝糊装在青花瓷的小碟子里,宽背阔肚,肉汁肥厚,海口的面碗里,大背头式的清面上浇淋着宽宽的卤汁,我从没经历过这么客式、或者说“洋式”的吃法。这碗面,别开生面,打开了我吃面的眼界和吃面的味蕾。

首先,淋着卤汁的,这叫拌面,虽然以前也常吃葱油拌面,但这碗宽卤拌的面,两厢根本无法面相提并论。首先品相就美仑美奂,视觉冲击力十足,勾人食欲。把面翻转,拌匀,加上调味料,单吃清面,就味足意满。在意满的陶然中,举筷筹措间,我竟然产生出上海小K的派头感来。这样的感觉好奇怪,真是荒唐。仍而我正是这样一个荒唐的人。接着鳝糊,不但新鲜,能吃得出少许的鲜腥,加上肉厚汁浓,味道好极了。平生尝到的至味。多年以后,读陆文夫《美食家》,才知道,浇头装在小碟里,和单面分开,这叫“过桥面”,这是美食客上档次的吃法。这碗面,让我这个乡下小正太大开眼界,无意间“上档次”了一回。

这是我第一次经历上档次的事情,别了上海之后,在我生命里,再也没能吃上这么一碗有派头的面,于至许多年了,我一直忘不掉这碗面。我跟一位上海朋友外出就餐,有一次,边上有空桌,我无意之中,坐在一位食客的对面,马上被朋友叫起来,训了一顿。他教训我,说别人一个人坐着,吃得又香又甜,你一坐过去,别人虽然不能说什么,但一定会破坏人家的食欲。我深以为然。在五芳斋吃面,也竟然没有人坐过来,让我一个人霸坐着整张桌子,细细的品尝了这碗好面。继而,深深地留在记忆里。

2021年2月7日

面面俱到

在现在兴隆法院的斜对过,有一家面馆,店名我叫不上来,一直没留心,但一碗猪爪面,用一句嗲酥酥的老海闲话讲:老赞老赞个。不记得是如何发现这家面馆的,追溯记忆,大概是零四年,我在兴隆私营经济城上班,也或者是偶然路过,已记不确切了。反正尝过一次之后,这家店的味道就长久盘旋在我印象里。

娘经常骂我“越吃越馋越困越懒”,是有些道理的,我确实是这副德行。不过我吃的我花销的,都是自己的血汗。我投胎出来的七十年代,整个是灰蒙蒙的,农村人家好一点的也就白米饭拌咸菜,所谓贫穷限制了眼界,以为鸡鸭鱼肉是这个世界的顶级食谱。所以三十岁以前吃面,选择面浇头比较狭窄,不是排骨就是鸡块,味道单一;三十岁以后,走的地方多了,活动半径扩大,于是接触面自然而然多了,面面俱尝,知道了食物世界的千姿百态和千变万化。三十岁是我接触面的分蘖期,哎,谁叫咱投胎在农村呢。

人在成长、时代在变,口味也在变。我这人有怪脾气,自小时候起,农家传统的待客主菜鸡鸭鱼肉我不怎么贪,我喜欢下脚料,像鸡杂、猪肚鱼头之类的货,涉及到吃面的浇头,我在此之前从未点过猪爪,就喜欢虾腰、大肠之类的。常熟城里大小面馆林立,偶尔还能吃上鸡石子鸡肚肠组合的杂碎面。吃面,我闹过笑话,在吃了无数次面之后,我还傻傻的分不清鳝丝和鳝糊的区别。是这爿面馆,开发了我处女的味蕾,从爱上猪爪开始,也是我成长中食欲变化的一次转身。

猪爪,我嫌肥腻,自小就没进入过我的视野。但在这家面馆,也许是我有了尝新的冲动、又或许在岁月的不知不觉中我的味蕾起了变化、又或者受某种神启,要注定我在这儿结缘一碗猪爪面,反正第一次吃猪爪面,我吃的酣畅淋漓、意犹未尽。这里要申明一点,我吃的是拌面。“味道好极了”。真是不经一试,不知其妙。

记忆里,这家面馆好像是一对外地夫妻开的。一个外地人,能在强手环侍的常熟面食行业站稳脚跟,并且经营这么多年,没有一两手绝招肯定是不行的。有了猪爪面的第一印象之后,我在别处也吃过,但总觉得这碗面最好。有了对比,就有了伤害,这碗面成了我心中的金字招牌。酥、糯,油而不腻,甜而不腻,十成实对我口味。九里,离我很远,但是为了这个十成的味道,于是,我便有了牵挂。所幸那时候还能骑摩托车去吃上这么一碗面。有人谓我痴有人谓我癫,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来回很远,“冬天里,我冒冷风吹”,就为了吃一碗面。

想来,是我太馋了。出身于小农世家,骨子里没经历过好东西,摆脱不了与生俱来的馋痨劲。一四年,我有了机会,可以一了夙愿。每个礼拜一,我宁愿早起一些,宁愿绕一些弯路,专门为了贪吃这碗猪爪面,而店家也认真,不管忙与否、食客多与否,这碗猪爪面从没有令我失望过。可谓面面俱到。我虽然不富裕,但对价格不是很敏感。久而久之,我还发现,这儿的这碗猪爪面,比别处便宜大概三块钱的样子。别处15块,这儿只要12块,这个发现,使我心里欣欣然的,感觉天下的便宜被我一人独占了。

2021年2月2日

面不改色

从卫生院配药出来,突然来了兴致,想拐福山去,尝尝一品鲜的面。前阵子,写了十八碗面,夜夜老师留言说,“听说福山一品鲜的面,全常熟第一”,听他这么一说,我念念不忘。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今天就生出了寻访的念头。

福山,与沙洲接壤,于我是陌生的。在我半百人生中,从来没有和福山发生过关联。但我好吃,这次访面,算是情面一线牵了。到福山已是临近午饭时间了。福山虽然同为常熟,因为生疏,一下车,我就有游荡的流浪的感觉。

下车就看见鼎鲜丰面馆。装潢雅致敞亮,临近中午,食客络绎不绝。我在外面观望了一会。没急于进去。沿着鼎鲜丰往西,隔几个门面,就是江南面馆,食客也不差,看来福山人吃面食也不输于其他地方,夜夜说的不错,风气所及,众口同好,必有美食。而且,两爿面馆开在一起,都是食客盈门,给人予喜气洋洋双赢的幸福感。这种感觉传染到我身上,才多少消解了我不好的情绪。

我住在山塘泾岸的时候,一直吃耿仙那儿一碗面,吃不腻。几年下来,不是我一个人,而是多位老食客共同认同耿仙这碗面全常熟最赞。所以夜夜说一品鲜面冠盖常熟,我是不大服气的。耿仙虽然是一开间的小门面,但令我感觉到酒香藏在巷子底,偏偏被我发现了的喜出望外之感和“一般人我不告诉他”秘而不宣的小心机。耿仙的面,就像针对你的食欲专门定制的、而且是秘制的。这样,我不但吃到了好味道,还吃到了某种隐隐约约的虚荣,好像耿仙是我的御厨。所以直到如今,虽然好面吃过百百千,我依然怀念耿仙小店里的那碗面。

早上徐市出来,在新开的佰福吃了碗冬笋鱼片,此时还不饿,面食面食面十足,之所以称十足,面食的饱食感来自于油汤,荤腥的油汤能长久的支撑体内的消耗。老法讲“饭榔头,粥半夜”,榔头是实锤实足的意思;而晚饭吃粥无法持续到半夜就饥肠辘辘了,如此熬到天亮是个什么滋味。我在街上闲逛,十三年前我写《福临福山聚福气》,曾经来过,但现在三年一小变,十年一大变,十三年变得记忆里的影踪也没有了。有些许怀念,有些许遗憾,有些许惆怅,有些许沮丧。

这个人呐,自古以来与社会相处的最基础的方式就是目欲綦色,耳欲綦声,口欲綦味。打开地图,找了一下一品鲜面馆,地图上显示有多家一品鲜,离我所在位置最近的,好像也要接近外埠地界了,很远。我踌躇了一会,决定在江南或者鼎鲜丰先尝一碗面,等下次准备充分再来。福山的两爿面馆给我的印象都不错。江南面馆装饰的很江南,里面还是八仙桌加条凳,很像《沙家浜》里的舞台布景。这时,正是午间的高峰时段,我随人流进了鼎鲜丰。福山临近长江口,拿江鲜做面浇头是这儿的一大特色。什么生猛江鲜都有,绝大多数我都不认识,直直的感觉浇头要比徐市闹猛的多。我初来乍到,看着点面牌,有些眼花撩乱。店堂内人来人往,我怕在收银台前站久了碍事,就顺嘴点了个冬笋虾仁。

看得出来,此时是人食客最密集的时候,宽敞的店堂显得有些拥挤。而有些客人把面单交给了灶台,就等在那儿,而有些先递面单的老客人反而在座位上笃笃定定,彼此闲聊,这样,后客堵前客,使灶台前面愈显忙乱。但灶台里面报面的却依然有条不紊,好像一个指挥入定的将军。灶间的炒浇师傅,撩面的,配浇的,都井然有序,各司其职,给人予按部就班的信任感和踏实感,而我要说,这两感对食客而言很重要,店家做好这两感,使食客心安,食客必定成为回头客。

这里说,尽管我早上也吃了面,按道理会影响到中午的食欲和品味,但鼎鲜丰这碗面,汤是白汤,依然鲜味十足。要胜过佰福面馆一筹。尤其难得的是,俗话说,人多唔好食,但鼎鲜丰在人多的高峰时段,一碗面仍做的如此强悍,鼎鼐调和,各摄其味,我心里暗暗为他点一个大大的赞!吃面,我一般不点汤面,我吃过很多面馆,汤面吃到最后三分之一处,都脱不了一股面脚气,乃至泔水气,而鼎鲜丰这碗宽汤面,却毫无这种味觉,一碗面,鲜到底,面不改色,天然的鲜味和纯粹佐料吊出来的鲜味不同,后者吃罢收口口干舌燥。这碗被底朝天了的面,我好多年没有吃的这个狼藉相了,连我自己也感到惊讶,夜夜说一品鲜的面顶呱呱,但想来也不过如此吧。虽然这样说,我当然不会知鲜而止,下次做好功课,依然要窃访一下一品鲜的面。哦,忘了交代,鼎鲜丰这碗冬笋虾仁,20元,价格也相当强悍!

2021年1月15号

25年3月6号晨改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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