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潭往事
难得一见的石头是在一潭水
流失之后才显露出来的
在荷花潭,我从没见过亭亭玉立的荷花
只有那一潭死寂沉沉的水
只见过偶尔现身的泥鳅
灰不溜秋的出没在水潭边
这些在淤泥里挣扎的泥鳅
曾是我们餐桌上的一道美味
有时也被一群赶来的鸭子吞食
曾有一段时间,潭水突然起了波澜
不见荷花的荷花潭
很快又恢复往日的平静
夏日傍晚
那时夕阳挂在枝头摇摇晃晃
我赶一群羊,在荷花潭边放牧
几只乌鸦飞过,像幽灵
有凌空而蹈之美
夕辉的光焰静静燃烧
试图将一潭水煮沸
乌鸦的翅膀划破天边的余光
一粒偌大的炭火往树下掉
这是夏日傍晚,有多少不同凡响
令人心驰神往
荷花潭题诗
一潭荷花好画
她的美缘于亭亭玉立,安静,动人
她的好出自自然本性,优雅,馨香
但,一潭蛙鸣难绘
那些此起彼伏的,欲动未动的
声音时缓时急,时有时无
有些事物无需翅膀,自能飞翔
有些物种,有不详的去向
晨曦是一天最好的礼物
一只野猫
偌大的荷花潭村
偌大的空寂里一只野猫
突然从一扇残缺不全的窗户蹿出
当它回望那一刻
两只玲珑剔透的蓝宝石
闪着光
将我
镇在惊魂未定处
竹匠
竹器店前一架竹梯子
斜靠在一面墙上
竹匠坐在竹椅上挥动锤子和凿子
他在为两根竹筒挖孔开口
动作麻利,娴熟
将一根根竹管安装在等距离的
两根粗细相当的竹筒间
竹器店门口悬挂着竹篮,箩筐,粪箕
摆满了竹席,竹交椅,斗笠
还有几架竹梯子斜靠一边
等待人来买走
什么人会来买走它
什么人将从梯子爬上去
从梯子爬上的人将去什么地方
仿佛从那里离开,不再回来
梧桐树
一路走过荷花潭
阳光东面照来
大风西北而去
梧桐树静默伫立
过往的都不值得一提
与其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
新掉落的叶片还是青绿色
像一支绿色的扇子
斜靠在某个角落
周身卷起的叶片枯黄而落没
仿佛灵魂早已出窍
踩过满地的梧桐叶
会有几片叶子跟你走
草木灰
草木灰是草的遗骸
山地上随处可见
秋天已经过去,春天尚未来临
大地进入冬眠的状态
土地扳起厚重的面孔
你小心翼翼下田
挖掘出一道道土沟
草木灰倒入又覆上薄薄的土层
一整个冬天,泥土暗自酝酿
积蓄一股更肥壮的力量
种子尚在路上,渴望埋入泥土
它们很快就会扎下根脉
生发出春天和秋天想要的那个样子
我想像另一个秋天
那时金风送爽,粮食早已归仓
一家人忙着将要过着
一年中最美好的日子
没有人会记得
若干年后,没有人会记得
一个背井离乡的人,重新回归故里
在荷花潭,那些熟悉的陌生人
睁大眼睛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们
彼此打量,用方言辩别和试探
“他是一个外乡人”一个人友善的认定
风里涌现一股温和的气息
我走过熟悉又生疏的街巷
与一头老牛相遇,它抬头看我一眼
安静而深情,“都老了,腿脚也不利索”
我们自言自语,一片榕树叶子
从晚风中掉落下来,落在我上衣口袋
体贴又暖心,像一封迟到的家信
光芒突然降临
斧头挥起
一棵大树应声很久
才落地
山林又一次陷入寂静
像不曾来过什么人
也不曾发生什么事
一棵大树倒在它出生的地方
无人问津它为何倒下
也无人知晓它的疼痛
一如它的欢愉
当春天远离,秋日而至
它轰然倒在生长的故土
刀从哪里落下
木质的血气
就从哪儿溅起
我目睹了一片光芒
突然从天而降
那么突然的欣喜
令小草小花们不知所措
旁边向日葵绽开微笑告诉了我
微笑绽放的秘密
多少年过去了
我仍然怀念
那突然降临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