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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夷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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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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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发生的事情

春鲜

大葱被埋在园子里已是一冬。

我从来不知道这经冬的大葱,生命能够在当世轮回。埋进畦子时看似已经枯败,干黄萎靡,然而到了春天,居然会新生。

春分过后,将复活的大葱从地里刨出来,鲜鲜嫩嫩的,葱叶青绿,饱满多汁,洗净,蘸上大酱,那种清爽和辛辣难以言表。

这种葱叫做芽葱,是旧物,也是新苗。它吸取了春天土壤中的水分,转化成了新的生命形态,也就此成了餐桌上的一道美味。

和芽葱一起来到餐桌的还有春韭。

头刀韭菜是需要郑重对待的。杜甫陈述友人的殷勤,就叫做“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在春天菜蔬匮乏的时候,这新韭可就是应景的美食了。我们院里的韭菜是半野生的,往年的韭菜畦子没人照顾,已经废掉,春风细拂,它们自个儿从地底下窜了出来。只是个头不高,稍显肥胖,丛丛簇簇倒也绿意可人。

割一刀韭菜,油泼辣椒一拌,就是一道小菜,那滋味在胃里直跳,让人有一种情不自禁的快乐。

乖乖隆地咚,煎饼卷大葱,自然卷韭菜也是蛮好的。

当新鲜的滋味从陈年的麦香挣脱而出,春天,才算真正地来了。


春生

院子里的菠菜和黑菜因许久没人采摘而变老,莫名其妙地肥硕异常,像是恢复了野性一样。如果再不采摘,估计它们会满院子撒泼,甚至会长到天上去,修成大道、成为仙草。

远处的果园里,挤挤簇簇的树头上也氤氲着团团新绿,像轻烟一样在漂浮。而那些尚没有发芽的老树,将枝干在空中丫杈着相互撑持,依旧敞着头脸湿漉漉站着,任雨水从皴皱的皮肤沟壑中顺流而下。

田野里不经意点缀着花儿,不经意谢落着花儿。一点一点,一点一点,还是一点一点。

土地被成片整理,或成畦,或成垄,将翻新后的姿态悬挂到丘岭上、铺摆到山谷间,泛着潮湿的气味,显得暧昧而又坦然。

孕育和化生,每一天都在匆匆忙忙发生。

大地变得雌性十足、眼饧骨软,酝酿着辉煌的重生;农人自然熟悉它的规律,趁着这盎然的春意,夙兴夜寐、耕作播种,等待着茂密和丰盛。

雨水已经透犁,麦子将从苗叶中亮出隐藏的剑戟,水分和肥力将使它们勃然兴起,发起对夏天的讨伐。那一冬的隐忍终会化为成长的洪流,不可阻遏地在东风里涌动。

院子里光溜溜的流苏枝条上兀自立着一小只乌鸫。

我对着它吹了一声口哨。

它抖抖羽毛,掠过楝树,一忽儿无影无踪。


春花

时光延宕不得。从土里、从树上的绽放,无论华丽还是卑微,都是对春天的礼赞。

一冬太过漫长,以至于让人从热切的希望变成了沉寂的默念。

在整个惊蛰之前,春天的步履蹒跚,踉踉跄跄,进两步退三步,反反复复,犹犹疑疑,乍暖还寒,最难将息。仿佛醉酒的夜归人,一路吆喝着自己的名字,凭着记忆寻找着家的方向。

它站在自己家的门前,却大声嚷着:“大家来看,我叫春天!谁知道我的家在哪里?谢谢!”

过了惊蛰,它终究清醒过来,于是朝着家门大步流星。但心里却在盘算着妻子夏天女士是不是早已经准备好了家法,到时会不会雷电大作、霹雳瓢泼。

紧跟着春天的脚步,树枝上鼓起了蓓蕾,柳条上抽出了新绿,昆虫们开始了旅行。等春的脚步再快一些,梅花、樱桃花、杏花、桃花、梨花按照风信次第开放,人们开始游园、踏青,纸鸢也借着风力升腾到了空中。

只是这个时候的春风也不是很正经,依然宿醉未醒,扯得风筝横来斜去、蓬头乱舞。


春牛

做一头上双疃的牛是幸福的。

每年“二月二”,是它们大出风头的日子。

这一天,上双疃的每头牛都要披红挂彩,在田地里拖着犁铧,撒开四蹄奔争着比赛。

城里来的各路人马拿着摄影机、照相机、手机对着它们聚焦,将它们憨厚的身影和水汪汪的大眼睛放到网络上,供网友评头论足。或者,叫做弘扬传统文化。

比赛的名目叫做“闹春牛”。村里的老牛和老人为了闹这一天,要准备上一年减一天的时间——被城市化和机械化遗忘的364天。

上双疃的牛是非遗的代表,是欢乐的源泉,是季节的演员。

在演员谢幕后的某个黄昏,我经过双疃路段。

抬起头,看到前方岭顶,有一个老人在使牛。

犁铧撬开大地迤逦前行,长长的影子拖在山梁上缓缓移动。

像是一场无人喝彩的哑剧。

像是在用告别来郑重宣告对春天的占领。



短文采集于个人散文集《中楼的风景》,略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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