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青蛙的一件往事

书斋后边的小区里有人家办丧事，震天响的唢呐声吵得我受不了，傍晚，为躲避噪音，我到北边不远处的古黄河公园里去转转。

这些年，政府整修黄河故道，黄河故道被改造成公园，这是市政府为民办实事的一个大项目，不过目前这里的拐弯处还偶尔可以见到尚没有整修完的“死角”，破败的石坡上长满了野草，水边的芦苇丛中不时钻出野鸭，或飞出什么不知名儿的小鸟。但是，这里最引起我关注的还是断断续续的蛙鸣。好多年没有听到蛙鸣了，确实很动听。

我沿着石板岸一边慢慢踱步一边聆听蛙鸣，突然，石坡上一只挣扎的青蛙引起了我的注意。也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青蛙拖着两条后腿，正艰难地向水边爬行。听说蛇是青蛙的天敌，莫非这只青蛙是从蛇口里死里逃生的？我有点害怕，转身就想离开这个可能会有蛇出没的地方。但是当我又看了一眼那只青蛙时，我发现它几乎爬不动了，我动了恻隐之心，我仔细打量了一下周边的芦苇，虽然无法判断是否有蛇，但我还是走了过去，帮助那只青蛙下了水。

虽然我冒着遇到蛇的危险，虽然下水的青蛙并不一定能够活下去，但是，看着那只青蛙慢慢的游向深水，我还是如释重负。不过，我由此想起三十年前的另一次关于“拯救”受伤青蛙的经历。

那时，我还没有结婚，蜗居在一个乡镇的小街上，整天无聊的看看书，写些不像样子的诗。

有一天下午，刚刚结识不久的当地的一个伙伴拿着钓具来找我跟他一起到田里钓青蛙，那时候插秧刚结束没几天，青蛙开始多起来了。我很诧异：“青蛙不是有益的动物吗？”他说：“有益有害不管他，你不知道青蛙肉多么鲜美啊，城里人都把青蛙的大腿称作美人腿呢。”见我还在迟疑，他继续鼓动我：“今天捉点青蛙来，我给你做烧烤美人腿，咱哥俩痛痛快快喝几杯。”我好几天没喝酒了，听说喝酒我就来了精神，我赶紧脱下外衣跟他往街外的稻田地里去了。

距离稻田还老远，我们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蛙鸣，伙伴说：“听听，这么多的青蛙，我们吃十来只，根本不影响今年的收成。”

伙伴带的钓具就是普通的大号鱼钩，诱饵是一些五颜六色的活的小甲壳虫，把小甲壳虫穿到钓钩上时，甲壳虫还能够扑腾半分钟，钓青蛙也就在这半分钟内。伙伴说：“活虫是青蛙最爱吃的，同时活虫的动作也更能引起青蛙的注意。”

青蛙吞了鱼钩，就会吱啊吱啊的叫，把鱼钩从它的喉咙里扯出来，往往会把它的下颚扯破，鲜血淋漓。但是很奇怪，从来都有恻隐之心的我当时却很坦然。我现在才明白一个胆小鬼为什么在战场上看到鲜血之后就能勇敢起来了。

伙伴负责钓青蛙，我负责脱钩和把受伤的青蛙放到布袋子里去，不到两个小时，我们就钓到三十多只青蛙。期间有五六只青蛙由于我脱钩的技术欠佳而跑掉了，有一只青蛙逃跑时它的一条后腿被我扯掉了。伙伴说：“跑掉的这些青蛙都不会能够活下去的，因为它们已经失去了捕食能力。”我说：“看来还不如被我们烤了吃掉，省得它们在这田里饿死。”我到现在都很奇怪，具有博爱意识的我居然会说出这样的混账话来。

我们扎好布袋，一边沿着田埂往回走，一边商量着买瓶什么牌子的白酒。突然，我赤着的脚下感受到一种滑溜溜的挣扎，低头一看，却是那只被我扯掉后腿的青蛙。我弯下腰把它从脚底下拿出来。伙伴说：“它没法跑了，不然不会被你踩到的。解开布袋放进去吧。”青蛙在我的手里挣扎着，我能够感觉到它的挣扎是无力的，我的心中突然感到一阵酸楚，我蹲下来把它放回水田里去了。“你干什么啊！”伙伴一边厉声责备我，一边从我的另一只手中夺下布袋。

我不明白，当年的我无视几十只青蛙的生命，却对一只青蛙动用了恻隐之心。今天救了这只同样受了伤的青蛙，我才想起那桩我一直没有找到答案的带有疑问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