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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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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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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伽菜(修订版)

一、杨家得了一个好藕坑

在方圆几十里地,若论起哪家的盐菜好吃,剅嘴村的杨家那可是首屈一指;要说粉条哪家强,同样非剅嘴村的李家莫属。这两户人家紧挨着,中间只隔了一个藕坑,一条窄窄的、仅一尺来宽的小土梗横在其间,倒是方便了两家平日里来来往往。而他们做盐菜和粉条,用的都是这藕坑里的水,至于这盐菜和粉条为何如此美味,或许与这藕坑的水有着莫大的关联。

这个藕坑,原本是一道呈喇叭状的剅嘴,村子也因此得名。曾经,它可是一条小河的源头。那条小河蜿蜒着伸向村子,村民们依河而居,日子过得宁静而又古朴,仿佛岁月都带着墨香。然而,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全国掀起“大送瘟神”的热潮,为了消灭血吸虫病、铲除钉螺,这条小河被填平了。从那以后,村里人吃水就只能跑到远处的主河里去挑。后来,被填平的小河按照谁家离得近就分给谁的原则,分给了社员们,有的用来做藕坑,有的种上了稻谷,大家盼着过年能煨上两罐猪骨藕汤,秋收时收些瘪谷喂鸡。可由于没了水源,这些田地只能靠天吃饭,被称作“望天收”的田块。

不过,杨家和李家的情况却与其他村民不同,他们的情况倒还乐观。虽说剅嘴被填死了,但并非严丝合缝,仍有细细的水流从主河里渗过来。杨家的藕坑,年年水满四溢,荷叶舒展着绿油油的圆盘大脸,恰似杨家夫妻墩实憨厚的笑脸;荷花红艳艳地绽放,犹如杨家两个闺女眉笑盈盈的面庞。

藕坑下方是李家的稻田,得益于藕坑持续渗水,田里栽种的稻谷即便不施肥,也能生长得籽粒饱满,金晃晃的一片,就像李家的两个儿子,长得精神抖擞、血气方刚。

不管是谁路过此地,都会对这莲藕和稻谷赞叹不已。

后来,杨家发现藕坑里的水比主河的水更为清亮甘甜,没有土腥味、鱼腥味和苦涩味。细细探究,也许是水经过大堤时被过滤了一遍,也许是大堤里有适宜人体的矿物质,被浸泡释放了出来;又或许是水渗进藕坑后,被莲藕净化,注入了清香之气。不管怎样,这水对人有益,让人心情愉悦,身心舒畅。于是,杨家在藕坑边搭了个仅能站一人的小水埠头,平日里淘米洗菜就懒得再跑主河了。有时,用小木桶提一桶水进厨房,沉淀一夜,第二天便可直接饮用,那水甘甜清纯,回味悠长。

尤其是杨家做出来的盐菜,因用的是这藕坑里的水,仿佛彻底激活了盐菜里的所有味道。这盐菜愈发受到剅嘴村以及方圆几十里人家的喜爱,要是能有幸得到杨家的几碗盐菜,大家都会像宝贝一样珍藏起来,只在招待贵客时才拿出来。

为此,杨家人每年都会特意在有限的自留地上多种些盐菜疙瘩,多做些盐菜。做盐菜的工序并不复杂,把盐菜切蔸洗净,在大浆盆里摆一层菜撒一层盐,让杨家的两个闺女穿上套鞋,不停地踩踏,把菜疙瘩踩蔫踩实,踩出汁水来。过上十天半个月,浆盆里冒出盐水,盐菜也就腌制好了。捞出来晾干,控出盐水,装进瓦罐,再和瓦钵子一起倒扣在藕坑里发酵,再过个十天半月,就能上桌了,而且还能长久保存。

杨家的盐菜中,有一种格外金贵,那就是用野伽菜做的。有些年份,杨家碍于情面,送出去的盐菜太多,自家吃的都有些紧张。有一年,杨家父母发现野地里生长的野伽菜和盐菜疙瘩长得颇为相像,便采摘回来尝试制作,没想到口味和盐菜十分接近,于是就多了这么一个品种,也让杨家与乡亲们有了更多交流的机会。

二、李家挖了一个好鱼池

李家受到杨家的启发,也用这藕坑里的水做粉条,做出来的粉条口味异常鲜美,需求量大增。于是,李家抓住机遇,在农闲的十冬腊月扩大生产,用自行车托板驮着粉条走乡串户去卖,日子渐渐富裕起来,成了一方小有名气的富裕户。

杨家母亲羡慕地说:“咱们也可以做了盐菜去卖,肯定不比李家差!”

杨家男人却道:“算了,咱这盐菜不卖钱,谁家要就直接给。虽说做起来辛苦些,但辛苦挣来的吃着踏实,走出去也有面子,多好啊!”

有时,有人向杨家讨了一两碗盐菜后,会顺道去李家买几把粉条带回去。煮粉条时放上一把杨家的盐菜,在剅嘴村,这可算得上是美味佳肴了,尤其是用野伽菜做的盐菜,只可惜数量稀少。虽说野地里野伽菜随处可见,但采摘和制作都要花费杨家人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李家做粉条用水量极大,都是用大缸大缸地装水。藕坑经不住这样的挑法,常常被挑干。这让杨家母亲颇为不满:“李家天天这么挑水,动不动就把藕坑挑干了,连洗把菜都洗不干净。”

杨家男人安慰妻子说:“洗不干净就跑远点,去主河里洗呗。”

杨家始终秉持着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的信念,杨李两家一直和睦相处。

后来,也不知是上游来水减少了,还是河床抬高了,藕坑的渗水越来越少。杨家不得不花更多心思在保水上面,看到鳝鱼洞就随手踩死,不让水漏出去;发现龙虾洞,就拿起铁锹挖洞,非要把龙虾揪出来不可。开春蓄水的时候,也要用铁锹在藕坑埂子上筑牢壤口,再用榔头敲得结结实实。

即便如此,藕坑里的水还是一年比一年少。杨家没法淘米洗菜了,李家也挑不成水了。

杨家用水量少,还能一桶一桶地提水,做出来的盐菜虽然量不大,但口味依旧。李家则只能到主河里去挑水,可这样做出来的粉条,口味又回到了从前,让人直摇头,李家的粉条生意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为此,李家想出了一个办法,在藕坑下面的田里不再种稻谷,而是改挖鱼池。李家父子三人如同三只猛虎,挖鱼池、填坡,大锹挥舞,泥土翻飞,大担大担的泥土被运走。杨家的两个小闺女看得惊叹不已,佩服他们力气大。在挖鱼池期间,杨家的两个小闺女一有时间就去帮李家干活,用铁锹帮忙上土。

晚上,杨家母亲数落两个闺女:“你们俩真是傻,以为他们挖鱼池是为了养鱼?他们是想偷咱们家藕坑里的水。”

杨家的小闺女听了父母的话,便不再去帮李家挖鱼池了。但杨家大闺女杨大雁却说:“管人家挖鱼池干什么用,有力气帮一把又不会少块肉。”所以,杨大雁一直帮李家把鱼池挖完才上岸。

鱼池挖好后,李家果然没有放鱼苗,而是在鱼池里搭了个一米多长的水埠头。鱼池里有从杨家藕坑渗过来的水,日积月累,形成了一个小堰塘,李家做粉条的水足够用了。

杨家母亲嘲讽道:“我说什么来着,这下应验了吧!”

杨家男人却大度地说:“无所谓,大家都有,才是亲戚朋友嘛!”

由于水位下降严重,杨家藕坑缺水的日子越来越多,莲藕的生长受到了影响,不仅产量降低,品相也变得不好看,歪歪扭扭,还布满锈痕。好在这些莲藕是自家吃的,不是卖的,煨熟了一样香气扑鼻,倒也没有太大损失。

三、两家搭伙,诸事顺利

在农村干体力活,虽说只要有力气,大家干得都差不多,但仔细区分,还是有差异的。有些活适合男人、大人干,有些活则适合女人、小孩干。就拿栽秧来说,李家父子三个大男人,在田里就像一把把硬弓,很难弯下腰来。而杨家的女人们则像蜻蜓点水一般轻盈,同样大小的一块田,杨家早早收工,李家却还有一大片水汪汪的,看着很是难看。杨家收工后,杨大雁和妹妹会很自然地到李家的秧田里帮忙。人多热闹,干活也带劲,效率大增,大家都盼着早点完工,劲头越来越足,往往能在月亮升起之前洗脚上坡。

同样,有些需要爆发力的活,杨家就有些吃力了。比如拖板车运稻谷草头回家,一般都会装得满满一大车,头尾都看不见。路上驾辕需要很大的力气来掌控方向,否则就容易翻车,谷子撒一地。杨家父亲个子小,体力弱,常常被板车把手翘得老高,压不下来。这时,杨大雁就会去找李家大儿子李大虎:“大虎,咱俩换半天工,你去帮我们家掌板车。”

“好嘞!”李大虎自然乐意,因为掌板车活动空间大,还能解乏,不像在田里往板车上挑草头,谷蔸子绊得人心烦。李家还有小儿子可以使唤,也能掌板车,缺的就是来回跑得快、挑担子的人。这下,两家取长补短,干活速度都加快了,皆大欢喜。

晚上趁着月光脱粒也是如此,一场脱粒需要七八个人才能完成。杨家和李家搭伙,正好八个人,不用再找别人。男人们主要在脱扬机后面拉草头、上草头,往机口喂草头;女人们则在脱扬机前面叉稻草、捆稻草,清扫谷堆上的草屑。两家合作默契,事半功倍。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你帮我、我帮你,杨李两家的日子都会过得很愉快。然而,随着儿女们渐渐长大,两家之间出现了一些间隙。

看到杨大雁和李大虎经常在一起,形影不离,李家母亲说:“老这样下去恐怕不太好。”

李家父亲却说:“这不是挺好的吗?大雁这姑娘挺懂事的,他俩凑成一对儿多好。”

李家母亲反驳道:“你忘了,大雁是杨家大闺女,杨家是打算让她招婿入赘的。要是小虎和小雁在一起就好了。”

“哦……”李家父亲明白了。李家大儿子是不可能入赘到杨家的,这是千百年来的传统规矩,他们改变不了。

从那以后,李家父母便经常在李大虎面前唠叨,有意无意地说杨家可能想让李大虎入赘,而李家只想让小儿子李小虎出户。偏偏是李大虎和杨大雁感情好,两家都不肯让步,就这么一直拖着,也不跟孩子们说明原因,也不积极撮合,两个年轻人感情再好也无济于事。

杨大雁对李大虎说:“咱们俩的事,好像没我们想的那么美好。”

李大虎说:“我也看出来了,我父母主要是不想让我入赘到你们家。”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当然想和你结婚,我们家还有小虎,可我父母这关太难过了。”

“只要咱俩齐心,父母能拿我们怎么办?”

“话是这么说。”

就在杨大雁满怀希望的时候,李大虎却突然离开了剅嘴村,进城去学厨师了,连招呼都没跟杨大雁打一声。

杨大雁气呼呼地进城找到李大虎,质问:“你什么意思?”

李大虎说:“我能有什么意思,是父母不同意,硬逼着我来的。”

杨大雁说:“你的意思是,咱俩没可能了?”

李大虎说:“我拗不过父母。”

杨大雁听明白了,当面也不好发作,一扭头就回了剅嘴村。

四、杨大雁出门打工挣回了大钱

儿女的婚事是每个家庭最重要、最敏感的事情。处理得好,家庭兴旺;处理不好,两败俱伤。李家强硬地拆散了杨大雁和李大虎,心里似乎有些过意不去,急忙放出话来,说李小虎可以给杨家当上门女婿,或者娶杨家小闺女。可杨家重情重义,顾及面子,没有回应,看得出,他们就是想争口气。

杨大雁一回到家就病倒了,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脸瘦得没了肉,眼睛凹陷下去,颧骨突显出来。她也不说话,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蚊帐顶,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杨家母亲心疼女儿,不仅悉心照顾她的吃喝,还不停地安慰她:“咱别把这事放在心上,村里比李大虎好的小伙子多的是。像老董家的儿子们,哪个不比李大虎强?春天的时候,老董还主动上门提过亲,说要把董二川给我们,看你没吭声,我们也就没敢答应。”

杨大雁听母亲这么一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知道,父母也不容易,生了她们姐妹两个女儿,在村里本就有些抬不起头。这次李大虎一走,外面的风言风语更多了,压得父母喘不过气来。

半个月后,杨大雁似乎跨过了这道坎,想明白了一些事。她主动从床上爬起来,要吃饭,还说想喝鸡汤。

杨家母亲担心地看着她:“闺女,可别想不开啊。”

杨大雁笑了笑:“一个李大虎还不至于让我为他寻死觅活,没有他我一样能活得好好的。”

杨家父亲很高兴:“这就对了,我这就去捉鸡!”

半年后,杨大雁身体养好了,又恢复了以往的乖巧伶俐、漂漂亮亮,还时不时能听到她嘴里哼着歌。

那年春节,在外面打工的王家媳妇回来了。那时候,外出打工的人还不多,尤其是女人,一个村子有两三个女人出去打工就已经很稀罕了。女人出门打工,总会招来闲言碎语,说什么在外面“提裤子”,搞“仙人跳”,后来又说是搞“代孕”,反正全是难听的话。杨大雁找到王家媳妇,说:“我想跟你出去打工。”

王家媳妇说:“你还没结婚,就不怕别人坏你的名声?”

杨大雁说:“名声已经坏了,我在村里待不下去了。再说,我也不相信你会干那些事。”

王家媳妇说:“这就对了,那些都是别人说的风凉话,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杨大雁说:“管他们呢,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于是,杨大雁跟着王家媳妇去了南方。那时候,深圳、广州一带挣钱的机会多,她们往南走算是走对了,不愁挣不到钱。

王家媳妇在一家宾馆当大堂经理,直接安排杨大雁当了吧台服务员。杨大雁身材好、模样漂亮,干了一段时间后,褪去了乡土气,成了宾馆里的“花魁”,暗地里名声大噪,为宾馆招揽了不少生意。

有了对比,王家媳妇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兴奋地对杨大雁说:“我还以为你是丑小鸭呢,没想到捡到了一只白天鹅!”

杨大雁第一次领工资,还额外拿到了一笔奖金,她惊讶地问:“怎么有这么多?”

王家媳妇说:“是啊,多劳多得嘛,这才体现出你的价值。”

杨大雁第一次听到“价值体现”这个词,既新奇又懊悔,懊悔自己没有早点出来挣钱。

后来,杨大雁结识了一位搞房地产的老总。老总建议她去销售楼盘,说那才是真正赚大钱的行当,能赚无限量的大钱。杨大雁和王家媳妇一商量,一起跳槽去了房地产公司。

王家媳妇说:“以后姐姐就靠你照顾了。”

杨大雁也很豪爽:“好说,吃水不忘挖井人。”

五、杨大雁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

杨大雁挣了些钱后,明白了钱能解决很多问题,但她没有被金钱冲昏头脑,懂得见好就收。她是农村出来的孩子,眼界或许不宽,目光或许不远,但她很现实,清楚自己的根在哪里。

按照一般人的想法,她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在南方随便找个本地人嫁了,凭她的长相,这很容易,生活也会很惬意;二是自力更生,找个人一起在南方奋斗,这样也能过得很舒服。但她深知自己的根和责任所在,所以每年都会回剅嘴村,一点点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把家里的老旧平房拆了,重新盖起了两层带帽的小洋楼。这就像一块招牌立在那儿,引发了人们一阵议论,说来说去无非是些家长里短、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杨大雁也不去理会,依旧我行我素,干自己的活,走自己的路。

在此期间,李大虎结婚了,在城里买了房子,算是离开了剅嘴村。杨大雁的妹妹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妹妹犹豫地问杨大雁:“姐,你还回不回来呀?”

杨大雁说:“我肯定回来。”

妹妹说:“那我就嫁出去了。”

“嫁吧。”

“那咱爸妈怎么办?他们年纪越来越大了。”

“我来照顾。”

“这不矛盾了吗?你还要出去打工。”

“哦……”杨大雁明白了,这是个现实问题。“你嫁吧,别耽误了你,这事我来解决。”

杨大雁找到董家二小子董二川,直截了当地说:“当年你不是想入赘我家吗?现在还想不想?”

董二川喜出望外:“当然想!”

“你怕不怕别人说闲话?”

“不怕。”

“那好,我就给你个机会。”

就这样,杨大雁和董二川结了婚。新婚之夜,董二川惊讶地发现,杨大雁并不像外人传言的那样,用身体换钱,而是完完整整的。他愣了一下,不禁脱口而出:“这怎么可能?”

杨大雁疑惑地问:“什么怎么可能?”

董二川回过神,满脸笑意,连忙掩饰道:“没什么,我是说,能娶到你,真是太幸运了。”

婚后,杨大雁依然出门打工,董二川则老老实实留在家里种田,照顾杨家父母。其间,杨大雁回家待了两年,生下一个儿子。孩子断奶后,她又踏上了外出打工的旅程。

剅嘴村仿佛平静了许多年,杨家和李家之间的那些家长里短也渐渐平息。李家依旧做着粉条生意,靠卖粉条赚钱,倒也无可厚非;杨家还是做着盐菜,送给乡亲们,积攒着人脉和口碑。

十几年,或许是二十年之后,杨大雁回到了剅嘴村。倒不是她的钱已经挣够了,毕竟钱是永远挣不完的,她只是觉得够用就好。更重要的是,父母年事已高,下田干活腿脚不再灵便,董二川一个人忙不过来。而且,杨大雁的儿子杨小北已经长大,今年初中毕业,马上要进城读高中了,她得进城陪读。

然而,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一直藏在杨大雁心里,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这些年,世事变迁,李家的情况让她十分担忧。李家的小作坊式粉条生产,早已被机械化的大粉条厂取代,以往靠走乡串户卖粉条的模式也已经过时。如今,既便有订单,李家也生产不及,无法快連交付,生意几乎陷入了绝境,许多货物积压在家里,无人问津 。

李大虎虽说学过厨师,在大宾馆干过几年,后来自己开了粉丝馆,可家里开销巨大,还换了房子,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勉强维持生计,起色不大。

杨大雁看到李家这般情景,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她曾经深深喜欢过李大虎,即便两人没能走到一起,她也从未责怪过任何人,更不怨恨李大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杨大雁决定,趁着儿子进城读书陪读的机会,去帮一把李大虎,帮一把李家。

这一年,杨大雁在自家田里种了许多盐菜疙瘩。她从小看着父母做盐菜,耳濡目染,很顺利地就接过了这门手艺。做盐菜用的水,依然是从藕坑里一桶一桶提上来的。虽说现在家里已经安装了自来水,但杨家依旧偏爱将藕坑里的水沉淀一夜后直接饮用。

到了野伽菜生长旺盛的季节,杨大雁整日忙碌着外出采摘。她用秧架子扁担一担一担地把野伽菜往家里挑。在城里闯荡了几十年,杨大雁太了解城里人了,他们对这些纯天然的野味情有独钟。

六、杨大雁继续帮李大虎喂养鱼池

前后几年,剅嘴村的老坟坡又添了两座新坟。杨老汉走时让杨大雁抠来两坨藕坑的泥巴,杨老汉攥在手里安详而去。李老二闭眼时,也是扭头朝着鱼池方向望了又望,心有不舍。杨大雁蹲在父亲坟前烧纸钱,火苗舔着黄纸时,她忽然想起二十年前李大虎翻院墙时被枣刺勾破的裤脚,也是这样的焦黑边缘。

李家的鱼池早没了当年的生气。木头做的水埠头上爬满青苔,池埂上的野蒿长得比人高。扔块土坷垃下去,只浮起几尾巴掌大的鲫鱼,脊背泛着病态的青灰。杨大雁每次经过时,总看见池子里漂着死螺蛳,白花花的壳在太阳下格外晃眼。

"作孽哟。"她跟丈夫董二川念叨,"好好的鱼池喂成了臭水沟。"

董二川正在院子里编竹筐,闻言头也不抬:"大虎在城里开馆子,哪顾得上老家?"董二川将手里的篾条咔嚓折断,"要我说,就是在鱼池里种上菱角,都比养鱼强。"

惊蛰那天,杨大雁起了个大早,扛着锄头摸黑出了门。露水浸透的裤管沉甸甸的,鱼池埂上的野蒿被她砍得七零八落,堆成小山似的码在池边。日头升起时,她脱了胶鞋下到鱼池里,淤泥漫过脚踝,凉津津的像小时候李大虎捉鱼时溅起的水花。

起初她只敢趁夜干活。月光下割水草,用竹篓往池里倒泔水,把杨家吃剩的现饭现菜撒进水里。后来见董二川没说什么话,便大着胆子在白天去——反正男人下田干活,家里只剩她和灶台旁的老黄狗。

"吃吧吃吧。"她蹲在水埠头,把米糠残豆瘪谷泼进水里,惊起一片银鳞。池子里渐渐有了动静,傍晚能听见"哗啦"的甩尾打水的声音,像是在回应她的自言自语。

腊月,李大虎开着面包车回来。先往车里装上半车粉条,再从家里接来电线,用潜水泵抽干鱼池里的水。当他看到满池大鱼时,心里诧异了:哪里来的这么多膘肥体壮的鱼?

这时,有村里的张婶拄着拐杖过来了。

李大虎问:"张婶,今年是不是起了大水的?有别人家的鱼跑到我家鱼池里来了吧?"

张婶笑得假牙直晃,霜白的鬓角颤巍巍地跳动,"没有起大水呀?大虎你福气好,是大雁帮你喂了大半年鱼哩!"

"哦……是这样啊!"

李大虎的米粉馆曾经靠野伽菜盐菜粉丝汤扬名,如今满大街都是连锁粉店,竞争性大多了。

"老板,来碗原味粉。"客人扒拉两口就皱起眉头,"咋没以前的香味了?"

李大虎蹲在灶台后抽烟,烟灰掉在地下,砸出一圈青灰色齑粉。他想起杨大雁说过的话:"机器压的粉丝没筋骨,就像人没了魂。"

春分过后,杨大雁给李大虎送盐菜时,看见馆子门可罗雀。"试试老家的鱼汤粉看看,就用你家鱼池的鱼,你会不会熬鱼汤?"

李大虎说:"我不会熬。"

杨大雁说:"我会,我来教你。"

剅嘴村的鱼汤也是一绝,村里老一辈的人基本都会做。十冬腊月,捉上几条大草鱼,剔了骨头,切出一块一块薄片儿,再放在大锅里头熬,熬出鱼汤。

当天夜里,杨大雁守着灶台手把手教李大虎熬鱼汤。铁锅炖得咕嘟响,杨大雁把野伽菜切得细碎,扔进翻滚的汤里。晨光微熹时,第一碗鱼汤粉端上桌——奶白的汤里浮着几片翡翠般的菜叶,鱼肉片薄如蝉翼,被筷子搛起,在热气腾腾里颤颤地弹跳,很诱人食欲。

做鱼汤粉有一项关键技术得熟练掌握,就是鱼汤里不能有鱼片,要在半熟时挑出来,想吃的时候再加热放进去,能最大程度保持鱼香味。

杨大雁帮李大虎推出的"草鱼片加野伽菜加粉丝"的菜肴,挽回了不少的顾客。

这样,李大虎便每个星期都要回来钓一次鱼。

那天晌午,杨大雁会准时出现在鱼池旁边。竹篮里装着刚出锅的盐菜炒饭,保温桶里是滚烫的藕汤。李大虎坐在歪脖子柳树下面钓鱼,鱼竿是用自家屋后的竹子削的,轻便柔韧。

"你家二川没意见吧?"李大虎咬着腌菜梗问。

杨大雁瞅空正在掐鱼池埂上的野芹菜,头也不抬:"他呀,就知道侍弄那几亩田。"杨大雁的手指被野芹汁染得发绿,"上回我炖藕汤多放了块猪骨头,知道猪骨头是你买了带回来的。他闻着味就乐了,直说'大虎这小子,钓鱼比种田在行'。"

有一天突降暴雨。杨大雁惦记鱼池上的李大虎,披了雨衣斗笠往外跑。她看见李大虎被雨水淋得像落汤鸡。杨大雁大声喊:"你傻呀,你怎么不往家里跑呢?"

李大虎却说:"你看,有一条鱼跑了,把我的鱼竿都拉到鱼池中间去了。"

杨大雁又好气又好笑,"这是自家鱼池,它跑不掉的。"

七、杨大雁在粉丝店干起了帮工

几年后,杨大雁的儿子杨小北要进城读高中了,杨大雁也要进城陪读。杨大雁对李大虎说:"你熟悉城区,你看我们娘儿俩在哪里租房子好一些?"

李大虎问:"小北在哪里读高中?"

杨大雁说:"估计会在文昌高中。"

李大虎说:"那还租个什么房子?就在我们家附近,直接搬进我们家得了。家里原准备接父母进城一起生活的,多的是房子。加上我们家媛媛也在文昌高中,两个孩子进进出出还有个照应。"

杨大雁说:"说的比唱的好听,你老婆呢?绪梅怎么说?她听你的?"

李大虎说:"隔壁左右的邻居,她能说什么?"

杨大雁想,这也不失为一策。毕竟进城,人生地不熟,恐有诸多不便。如果有熟人照顾,便可以解决许多后顾之忧。杨大雁说:"那你跟绪梅商量一下,我还是出房租给你们,这里的行情是多少,我就给你们多少。"

李大虎说:"给房租就打我的脸了。"

杨大雁说:"亲兄弟,明算帐。你可以不要,但绪梅呢?"

李大虎说:"房租的事,那我跟绪梅商量一下再说。"

"可以。如果不要房租,我就不在你家住。"

当晚,李大虎就和老婆何绪梅商量开了杨大雁的事。

何绪梅犹犹豫豫说:"好是好,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你们以前不是两小无猜吗?"何绪梅就是一位姿色平平的女子,配李大虎始终信心不足。两人一起生活,一直提心吊胆。跟杨大雁相比,差距有点大,担心这次会引狼入室。

李大虎诧异了,"你在说什么?我和她几十年的娃娃朋友,要说有什么事,早就发生了。"

何绪梅说:"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李大虎说:"放心,你可以放一百个心。"

最后商量的结果是,杨大雁可以搬进来,也不要房租,杨大雁只需要在粉丝店繁忙的时候帮一阵子忙,连杨大雁母子的吃喝问题都可以解决。

在至于发不发工资给杨大雁的问题上,稍微停顿了一会儿。

何绪梅说:"我们店小,一直雇不起帮工呢。"

杨大雁见情,大度地说:"忙可以帮,工资可以不要。"

前些年,杨大雁在外面挣的钱足够足够,还可以拿出来做投资。当年她就问过李大虎,"你如果缺钱,就跟我说一声,帮个二三十万没得问题。"可惜,李大虎的粉丝店太小,不需要过多的投资。

何绪梅作为一个女人,心眼还是比较小,其他事情,她都能够做到睁一眼闭一眼。但就是在男女问题上,她想努力地放开一些,却怎么也放不开,老是疑疑惑惑,以致整个人精神状态都不好。

有一个冬天,气温很低,粉丝店只好将大门关闭。傍晚,何绪梅从外面送餐回来,看到杨大雁的脸颊上红彤彤的,异样的红——特别像女人经过一番激烈运动之后的潮红。何绪梅当场就脸色青冷青冷的,李大虎和她说话也爱搭不理。

一直到回到家里,何绪梅还是眉眼不开。

李大虎问:"怎么了,像我借了你几十万不还一样的?"

何绪梅终究没有忍住,"我不在店里,你们两个干了什么好事,你以为我没看见?"

李大虎问:"你看见什么了?"

何绪梅问:"杨大雁的脸上那么红是怎么回事?"

李大虎说:"这有什么稀奇的?是她觉得冷,喝茶的时候拿茶杯在脸烫的。"

"哦……"这一下,何绪梅掉了大底子,脸上怎么也挂不住了,只能一阵尬笑。

八、杨大雁怂恿李大虎开起了宴会厅

在粉丝店帮工,杨大雁对李大虎有很大的帮助。她并不是简单的在体力上为他们分担着负担,还在经营上积极出谋划策。比如,李大虎比较粗犷,天气热的时候,厨灶间更是热浪袭人,李大虎喜欢打着赤膊干活。虽然嘴巴上仍然戴着遮幅式开放口罩,也时刻准备有毛巾擦汗,但杨大雁却及时指出,这种形象不雅观不卫生,会影响粉丝店生意的。李大虎只得乖乖的穿上厨师服,戴上厨师帽,再热都得忍受。

再比如,何绪梅干活,从来不穿围裙和罩衣,随便穿的自家衣服,看上去极端不正规。他们认为店小影响小,不必着正规服装。杨大雁说:"那不行,生意场就是生意场,开店就得有讲究。"

于是,杨大雁就在劳保店买了几套服务员穿的衣服,和围裙兜肚纱帽口罩。全副武装起来,形象是大变了样。

但是这些工作服穿在身上,比较择人。身材好的杨大雁穿上会锦上添花,身材偏矮偏胖的何绪梅穿上,反而更像描眉画脸的小丑一样。

何绪梅在李大虎面前发牢骚,"她就是为了我和她之间有比较,好显得她比我更好看。"

李大虎说:"你以为像你呀,她才没得这些小心思呢,穿上工作服显得干净利落不好吗?"

何绪梅不满,"我发现你对她是越来越言听计从了呢,她说的话比老婆说的话都管用!"

李大虎说:"她说的话正确嘛,就要听。我听了你几十年的话,正确吗?我们一直到现在还只是这么个小店。"

两人眼看就要争吵起来了,杨大雁在客厅里喊:"李大虎,我叫你拿回来的充电器放哪儿了?"

李大虎一拍脑门,"只怕还放在车上呢,这就跟你下去拿。"

一场正在酝酿的暴风雨,顷刻间消弥。

也许是有了杨大雁帮忙,李大虎的粉丝店渐渐有了起色,客人越来越多。来的客人都喜欢跟杨大雁搭话,不像何绪梅端碗粉丝给客人,连声都不吭。

有的顾客吃过粉丝之后,啧啧赞美,"你们这是碗特色菜呢,如果能发展一个系列就更加完美了。"

顾客之话提醒了杨大雁,在老家时,她可以用藕做出一个全藕宴。比如,猪骨藕汤,藕夹片,炒滑藕,藕鲊胡椒……等等,口味都不错,都很独特。

李大虎毕竟在酒店当过厨师,什么菜品经人一点拨,很快就能试制出来。

这就像给粉丝店从荆棘丛里一路开辟了一条路出来,粉丝店终于从艰难之中突围出来。

有一天,杨大雁对李大虎说:"我觉得我们应该趁火而上,开一个更大的餐厅。"

李大虎睁大了眼睛,"这我还没有想过呢。"

何绪梅说:"这有些可怕。"

杨大雁说:"怕什么?是怕人呢,还是怕钱?"

李大虎说:"隔壁左右都有人在开店,到哪里找位置?"

杨大雁说:"楼上多的是位置。"

"开楼上?"李大虎更加吃惊了。楼上向来只能做"少儿培训"、"健康武馆"之类的生意。"楼上能开粉丝店,这也太不靠谱了吧?"

杨大雁说:"是开宴会厅。"

杨大雁把李大虎说的更加云里雾里,把何绪梅说得简直不敢开口说话了。

最后结果,宴会厅还是打算开,投资的钱由杨大雁拿出来。

李大虎说:"可以,我出人,你出钱,我们各占百分之五十。"

杨大雁说:"我不要股份,我出钱,请你挑土。"

所谓"挑土",是剅嘴村人们玩牌打麻将的一种方式:主人临时有事,会请人代替当角;输了主人的,赢了是自己的。没想到杨大雁会把这种模式引入到生意场,纯粹是为了帮李大虎。

九、宴会厅里飘藕香

杨大雁站在装修一新的宴会厅门口,仰头望着鎏金招牌上"藕香阁"三个大字,恍惚间看见二十年前李大虎在藕坑里摸鱼时溅起的水花。电工正在调试水晶吊灯,暖黄的光晕洒在她精心设计的莲藕造型墙饰上,那些深浅不一的浮雕莲蓬仿佛要从墙里生花出来一般。

"这吊顶弧度再往左偏两公分。"她捏着激光水平仪,指挥工人调整雕花木梁。

董二川抽时间,也来帮忙了,他戴着安全帽从二楼探出头:"你这城里的讲究,可比咱们家腌盐菜的坛子还精细。"

杨大雁笑着扔过去一块抹布,"你今天一定要把桌椅都擦出来,都擦亮了,要照得人影子呢。"

董二川回答:"放心。"

杨大雁回头看见李大虎抱着一箱野生藕粉走进来,白色围裙上沾着面粉,倒像是当年在藕坑边泥巴裹身的少年。

开业前三天,何绪梅突然闹起胃疼。杨大雁蹲在厨房给她熬姜茶,听见她断断续续说:"你这墙纸颜色...…怎么跟老李家鱼池里的青苔一个样啊?"

蒸汽模糊了杨大雁的眼睛,她把姜片切得极薄,薄得能透出窗外新栽的莲藕盆栽:"这是藕荷色,城里时兴这个。"

"大虎说你连菜单都要绣莲藕..…."何绪梅突然按住她的手,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粉丝淀粉的白,"你到底图个啥?"

杨大雁望着她眼底的血丝,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莫要心软",终究只是把姜茶吹凉些:"图你家鱼池里的鱼,够我儿子吃三年。"

开业当天,杨大雁特意换上了一双新做的千层底布鞋。

剅嘴村来了三十多号人,张婶拄着拐杖颤巍巍地摸过每道菜:"这藕丸子比我家孙子的脸蛋还嫩!"她忽然指着清蒸鲈鱼上的野伽菜惊呼:"这不是大雁小时候喂猪的野菜吗?"

满桌哄笑里,杨大雁看见李大虎在玻璃幕墙后冲她竖大拇指。蒸汽氤氲中,他的身影与记忆里那个帮她修补秧筐的少年渐渐重叠。

深夜打烊,杨大雁在账本上记下第一笔收入。

何绪梅抱着保温桶进来,桶里是新煨的藕汤:"今天太忙,没顾上给你留。"

杨大雁掀开桶盖,看见浮着油花的汤里沉着几截野藕,正是她白天特意留的老藕坑品种。

两人对坐喝汤时,何绪梅突然说:"听大虎说,老家的鱼池要放新种苗了。"

杨大雁说:“是要放了,不然就会耽搁了。”

那天夜里,剅嘴村下起了小雨。

杨大雁蹲在鱼池边给新放的锦鲤撒鱼食。李大虎举着矿灯过来,光柱扫到了她身上:"二川说你最近老失眠。"

杨大雁往水里扔了一把野伽菜,看锦鲤争抢时搅碎满池星光:"想起小时候你教我游泳,总说藕坑的水有浮力。"

李大虎的矿灯突然照向远处,那里立着杨老汉当年亲手做的水埠头,青苔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鱼池要清淤了。"李大虎突然开口,"等小北考上大学,我想把老水埠头拆了,重新建一个。"

杨大雁望着他被灯光拉长的影子,想起二十年前他翻墙时被枣刺勾破的裤脚,如今那道疤痕还在他小腿内侧。

雨丝飘落池中,惊起一圈圈涟漪,像极了藕坑里永不消散的乡愁。

几年之后,杨大雁的儿子杨小北和李大虎的女儿李媛媛,居然继承了李大虎和杨大雁的"衣钵",也从两小无猜发展成了男女朋友。

李大虎的眼睛睁得有铜铃大。

杨大雁笑了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何绪梅恍然大悟,"我是说杨大雁为什么这么舍命帮我们呢,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呀!"

杨小北和李媛媛处于新时期,没有老一辈人的那么多条条框框。两人这边不嫁,那边不娶,杨家李家都有房子可以住,想到哪里就到哪里,自由自在。

杨大雁自从杨小北考上大学后,就回到剅嘴村了。她践行诺言,把那个宴会厅全部留给了李大虎。李大虎被杨大雁扶上马,相送一程,终究是练就了一身本事,发展出了一家餐饮公司,当起了老板,在剅嘴村和他爹当年一样有名气了。

杨大雁也没闲着,除了依然砍野伽菜制作盐菜之外,她买来了一大屋子的塑料水壶,从藕坑提水上来灌满水壶,满足供应李大虎。

说来也怪,这些年,河里的上游来水充足了许多。杨家的藕坑不断流,李家的鱼池不断流,包括一湾人家过去,屋后的小水稻田也没有断流过,生长的稻谷结出的谷穗子金晃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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