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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官恩和宋红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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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5/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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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山小镇的山里红

这是一段尘封的往事,却如窖藏的美酒,历经岁月愈发醇香,时常在记忆中泛起涟漪。

故事发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那时的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稚气未脱的毛头小伙。我跟着经营粮食加工厂的姐姐,从广袤的平原奔赴大巴山区收取货款。在那个年代,做生意全靠现金交易,不像如今有着多样便捷的支付方式。我的任务倒也简单,不过是给姐姐作伴,保护她和货款周全。

记得启程那天,我们先乘客车抵达宜昌九码头,随后登上轮船,沿着长江,经葛洲坝逆流而上。那时三峡工程尚未全面动工,长江水浩浩汤汤,奔流不息。约莫过了几个小时,我们便到了巴东县。

轮船缓缓靠岸,旅客们踏上趸船时,趸船还在江面轻轻摇晃。顺着一条狭窄的走廊上岸,眼前赫然出现一条陡峭得惊人的石阶,仿佛是直接挂在山坡边,蜿蜒向上,也不知究竟有多少级。对于我们这些在平原生活的人来说,攀爬这样的石阶着实艰难。好不容易登顶,映入眼帘的是一条主街,再回头望去,轮船已如一叶扁舟,长江恰似一条白练,悠悠地蜿蜒进大巴山云雾缭绕的深处。

我们在巴东县李经理家借宿一晚,次日清晨,又乘船继续沿江而上,朝着巴山小镇进发。

这次乘坐的并非气派的轮船,而是山民用于水路客运的机帆船。这船比我们平原湖区的捕鱼船稍大些,船尾装着柴油水轮机——就是那种需要用手摇才能启动的。一个船工在船尾掌舵、控制油门,另一个船工则在船头执着一根竹篙,时刻调整着船的方向。一艘船的船舱能容纳十几人,可也不知是船只数量多,还是乘船的人少,每艘船往往都坐不满,空间颇为宽松。船上的乘客大多是当地进城赶集的山民,他们对两岸的奇峰异景早已司空见惯,缺乏兴趣。唯有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山峰,心中不住地赞叹三峡景色的壮美。

感觉没过多久,几十里水路便已走完。我原以为船靠岸时会有像样的码头,却只见船缓缓靠近一处稍显宽敞的石滩,旁边还停靠着几艘同样的机帆船。船头径直抵在滩上,只听得一阵轻微的石子擦过船底的声响,船头的船工眼疾手快地跳下船,牢牢拽住缆绳,大声吆喝起来:“下船啰……”

山民们说话,虽然听不太懂,但那声音清脆明亮、干净利落,仿佛风吹竹林发出的悦耳哨声。

巴山小镇是个依傍长江而建的山区小镇,住户不多,建筑物大多沿着路边而建。公路狭窄,且一段段“挂”在山间,远远望去,那些房子就像“在左右飘来飘去的小屋”。到了夜晚,灯火亮起,星星点点一直延伸到天际,宛如“眨着眼睛、飘飘荡荡”的星星。

记得有一回,我爬山爬得累极了,一屁股就坐到了一块大石头上想歇歇脚,哪曾想竟一屁股坐在了人家的猪圈顶上。圈里的两头山猪被我惊动,从石屋里冲出来,对着我嗷嗷直叫,把我吓得不轻,慌忙爬起来撒腿就跑,生怕那两头猪追上来。

还有件事让我印象深刻。有次外出,突然内急,我赶忙向人打听公共厕所的位置。巴山小镇的公厕倒是不少,且独具特色。大多是因地制宜修建的旱厕,找个大坑或是断崖缝隙,在上面盖上石板,挖几个窟窿就成了。这些旱厕黑洞洞的,深不见底,既不用冲水,也闻不到丝毫臭味,着实让我觉得新奇又不可思议。

除了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巴山小镇的夜晚没什么特别的景致,就连街上的路灯也寥寥无几。

姐姐在黄经理家留宿,我则只能去外面找旅馆住下。黄经理有个妹妹,十八九岁的年纪,唤作黄小妹,模样生得清秀。只是身上的衣着稍显土气,要是能像城里姑娘那般打扮,想必会更加标致动人。

黄经理吩咐黄小妹帮我安排当晚的住宿。

临出门时,她从家里抱来一套干净的被褥,让我跟在她身后。

一路上都是弯弯曲曲的小巷,光线昏暗。我在平地走惯了,走路时前脚掌总是不自觉擦地,接连摔了好几个踉跄。

她叮嘱我:“在山道上走,抬脚要比平时高三寸。”

我照着她教的法子走,果然顺畅了许多。

所谓的小旅馆,其实是由一个大仓库改建而成。从大门进去,一条甬道直通仓库深处,甬道两边分布着一个个小房间。这些小房间很是奇特,顶棚并非封闭的,只是一格一格的空间。每个房间的灯光都能照射到仓库顶部,隔壁说话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她帮我铺好被褥,脸上带着歉意说道:“我们这儿条件有限,比不上你们大城市,真是委屈你了。”

安顿好床铺后,她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拿起一套洗漱用品,脸盆、毛巾、牙刷、浴巾一应俱全。“走,我带你去洗澡。”

这时我才发现,房间里没有独立卫生间,所有旅客都得去甬道尽头的两间公共卫生间洗漱、方便。

到了卫生间,我又察觉有些不对劲。原本男女分开的卫生间,此刻竟有些混乱,有不少山里夫妻混在一起洗漱。

我有些犹豫,站在门口不敢进去。

她见状,笑着解释:“这些都是准备明天赶早乘船去巴东的山里夫妻。”

“哦——”我这才恍然。

我们等了一会儿,终于空出一间卫生间。

她说:“你进去洗吧,我在外面帮你守着。”

我忙说:“不用了,我插上门栓就行了。”

她摇摇头:“这里没有门栓。”

我洗漱完回到房间,时间还早,又没有电视可看,正百无聊赖时,她出现在了房门口。

房门没有门栓,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只见她似乎也刚洗漱完,头发还带着湿气,洗发水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给你拿了两本书,晚上解解闷。”

还是她想得周到,有了这两本书,这一夜倒也过得充实。

临走时,她说:“我就在隔壁睡,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喊我。”

那时的我,还没领会她这话里的深意。

看了两个小时书,困意袭来,我准备关灯睡觉。

这时,她在隔壁轻声问道:“你睡了吗?”

“准备睡了。”

随后那边没了声响,我拉灭了电灯。

可没过多久,我感觉门被轻轻推开,熟悉的洗发水香味飘了进来。

借着仓库顶的灯光,我看清是黄小妹走了进来。我一边摸索着开关想开灯,一边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她迅速按住我的手,压低声音说:“你要是有需要,我可以留下来陪你过夜。”

“啊?”我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接着解释:“这是我们这儿的风俗。山里太闭塞,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客人,也就只有这个办法能拿得出手。”

哦……我忽然想起,确实听说有些偏远地方有用妻女招待客人的风俗,只是没想到自己竟会亲身经历。

我本能地想拒绝,毕竟在我们那儿可没有这样的习俗。可看着她期待又略带紧张的模样,我又怕拒绝会让她失望。

我问她:“是不是每来一个客人都这样招待?”

她摇摇头:“也不一定,得看年龄合不合适,心里愿不愿意。我们这儿来的客人不多,这种机会很少的。”

那一晚,我们几乎没合眼,却依旧精神十足。我给她讲大城市里的奇闻轶事,她听得入神,眼里满是向往。她说,大山里不少女孩都是这样跟着外面的人出去,见识了外面的广阔天地。还说他们这儿原本穷得叮当响,靠着这个习俗,吸引了一些外地旅客,经济才慢慢有了起色,大伙儿的生活也逐渐好了起来。

我和姐姐离开那天,黄经理来到石滩边送我们。我远远望见黄小妹站在不远处的山上,朝着我挥手道别。

清晨临别时,她问我:“你还想再来吗?”

我赶忙答道:“当然想!”

她笑了,那笑容灿烂极了,仿佛实现了长久以来的心愿,轻松又满足。“等你再来,我带你去看山里红。”

山里红,也就是映山红、杜鹃花,在长江三峡,在鄂西大巴山,漫山遍野都是。只是那时,我一直没在合适的时节、合适的地点亲眼见过。

自那以后,我时常惦记着,盼着能再去一趟巴山小镇。

几十年过去,如今的巴山小镇想必早已焕然一新。我在网上搜索过那里的照片,曾经的小镇已摇身一变,成了旅游胜地。那些照片,经摄影师精心拍摄、修饰,展现出迷人的魅力。尤其是黄小妹曾说要带我去看的山里红,开得如火如荼,红得似火,热情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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