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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占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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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5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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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事物(组诗)

在纽扣博物馆

 

我不忍心,每天都重复一种爱

细微和细微之间

只剩下一枚小小的纽扣

 

这些透明的城池中,端坐着一颗颗小心脏

把闪电含在嘴里

拒绝万物,包括春天发来的邀请

 

我喜欢在一个安静的下午

看它们独立守神,裹紧自己的抱负和色彩

一点一点儿,简述尘世中的遭遇

 

人间的小,在于埋藏

埋藏雪花一样的等待,埋藏紧贴心脏

油纸伞下的跳动或背影

 

总是在关键时刻,话到嘴边却张不开口

可我们已然爱过

在沉默对视中,在青石巷,在油纸伞下

 

我始终置身其中,盯着透明的城池发呆

在心口的位置预留一个小小的孔

等待慢慢包裹纽扣,随时而来的坏脾气、爱意和风暴

 

 

梅山村居

 

在安化,我丢失了黄昏、树林和不安

回到群山逶迤和内心中的村落

燃一盏灯,之后反复泡一盏黑茶

我要向擦肩而过的鸟群认真做一次告别

星辰的涌动给了我辽阔

不远处吊脚楼在擦洗山色

越来越模糊

漆黑之中我听见栅窗与栅窗的交谈

仿佛两个傩舞戏人

将一天的疲劳和浓妆缓慢卸下

卷起、捆扎,抛上杉木树皮覆盖的屋顶

星辰在一片辽阔中神秘地涌动

梅山村素面朝天,只看见大地之上的寂静

在黑壳楠树丛中,筑起一个又一个巢穴

 

 

巫傩

 

人面桃花

一只大鸟从天而降

如同扇面忽煽起一对陈旧而又硬骨的翅膀

向内是悲,向外是喜

 

大锣腼腆着肚子小锣直起腰身

狂风掀不起法印

咿呀呀!老司腔!

生命中的喑哑需要呼喊

你看木鱼一口气窜到半山腰

 

你看见的不一定真实

看不见的也不一定不存在

桃木剑晃了三晃

骑在对面山头的闪电,此刻降临人间

 

红脸、黑脸或许是一对孪生兄弟

善与恶穿戴上辽阔的面具

咿呀呀!老司腔!

一只大鸟从天而降

遮住了白昼、夜晚,以及燃烧的通红的灯火

 

 

西津古渡记

 

正午的阳光抚摸着青石板

有些光泽是看不见的,有些闪电

从来都不曾忏悔

古栈道上古渡口边

落日对历史堆积层的拷问,积攒成厚厚的书页

被罩上玻璃罩,时光在此刻凝固

河道和过去也不一样

芦苇记住了很多朝代的往事

以至于每一次回头,都满头沧桑和白发

每一天,昭关石塔都在街上行走

我路过的时候,还特意招手示意

邀我走进临街小吃店

蟹黄包冒着热气,蟹黄很肥

肥的满是喝醉酒的暮色,湮没了古渡口的

江南民居、戏台,以及星火酿造的镇江陈醋

 

 

炭河里遗址

 

总有一种神秘,顺着大地的掌纹流淌

沩水与塅溪交汇处

青铜们睁开眼晴,越过城廓的壕沟

铭纹凸出的眼眶

让历史深陷其中,越来越端正

 

四只羊四个方向

握在手中的方尊让沩水变长

曲折东流至湘江下游

盘活了水域,农作物长势茂盛

这田垄中谷米的精华

与天地同寿,描摹了黄材的仿影

 

大写的炭和里,人面和兽纹

钤印在大地之上

沩山的走势因此生动起来

浩荡了人间烟火,而不远处的田野

勤于劳作的人们赤膊上阵

犁铧勒紧了僵绳

遍地的谷仓凸显出方正的眼眶

像千年前的壕沟、土台

在秋光中,一遍一遍地擦摸青铜

 

 

车师古道

 

吉木萨尔河流着流着,就有了长发披肩

披在博格达峰,披在天山的沟谷

前后车师、高昌,一直在历史的梳妆台前

用残损的古城堡、烽燧,以及苍凉

以及无人料理客栈的篦子

一次一次梳理着往昔,装扮寂寞和繁华

从头道桥到六道桥,仿佛六个门坎

每越过一个都感觉轻快

沿途的绝壁、石窑,飞瀑和石门

仅仅是草坡或羊群

在古道上随手涂抹后留下的记忆划痕

深刻到一桥更比一桥高,每回味一次

都像是添加了新的佐料

而风一直吹着古道,吹动吉木萨尔河的秀发

琼达板绝对是一个高度

高到雪花飘飘,冰封住车师的前尘往事

蓝天白云,一眼千年

赶路人追逐着时光,追逐着昌盛吉祥

苍鹰孤傲地盘旋,大地突然一片沉寂

 

 

康家石门子岩画

 

在呼图壁,康拉尔沟溪水

与涝坝湾子沟溪水交汇

晒岩的城堡顶天立地

草场匍匐在脚下,阳光中马匹朝东

一双双坚毅的眼眸,拉长了天山雪线

 

无论风沙怎样呈现,或坚硬,或柔软

毡房中的塞族人

贴紧对狩猎生活的展望

将随时都会涌动而出的速度与激情

毫不遮掩,馈赠给荒凉山岗

 

像一瞬间来临的风暴

整个牧场都在撼动,都在摇晃

山坡上的羊群和野花格外地显眼

而一汪清泉

在砂砾疏松处悄悄拐了一个弯儿

 

在呼图壁,晒岩一直在晾晒塞族

遗留的经卷

这刀削斧斫的印迹,一定藏有什么秘密

溪水不顾一切地扑向沟谷

总让一双图腾的手,情不自禁地开始颤栗

 

 

果子沟大桥

 

给我十二卷经书,我翻一卷,燃一盏灯

照亮伊犁河岸边每一座山谷

阳光打在蒙琼库勒河滩上

苹果、山杏和野核桃各怀心思

肆意舒展手臂,扩张着自己的家园

 

沟谷有多深,果子沟大桥就有多豪迈

每一步都惊心动魄

溪流迎合着荡气回肠的巨龙

将湍急匆忙涂鸦在高山和峡谷之间

 

给我十二卷经书,我燃一盏灯,翻一卷

雪山像个白发苍苍的老者

穷尽一生都在垂首祈祷

能唤醒的只有山风,撬开将军沟隧道的嘴唇

让伊犁打马乌鲁木齐,只需要一个呼哨

 

放牧阳光的沟谷,也放牧马匹和草场

果子沟大桥凭空弹奏竖琴

每一次不经意的回眸,都让赛里木湖

垂下“大西洋最后一滴眼泪”

 

 

北魏陶俑

 

在司马金龙墓道,彩绘陶俑散发出的光

像一道奔雷,追击北魏的云朵

这些没有上釉的土

将久远的生命蹚成绵延的河流

每一条都绽放倾诉的浪花

 

那些低于尘土的心

梳高髻,将生活的精致高高举过头顶

当然还有愉悦,以及对生活的态度

都装扮得很辽阔,很贴近大地

游牧水草也游牧星辰和大海的胸襟

 

如果给沉睡中的泥土漆一遍颜色

我相信那些暗藏在时光通道中的隐秘

会将瞳孔放大

折射出灰褐、黑漆、粉白、朱红的光晕

大地之上,马匹驮着黄金和闪电

 

北魏彩绘陶俑,抚弄着斜领窄袖长袍

鲜卑的血管中奔涌出日出

没有任何雨水,能腐蚀这些瓷实的生灵

遍地的牛羊驱逐着水草的尊严

遍地的朔风,涤荡着风吹草低的奔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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