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蛮无聊,每天机械重复:上课,吃饭,玩游戏,睡觉,大家都这么干。这些事实像春去秋来一样,活生生从我身边走过,想不承认都不行。反正周围人都这么干,我上大学后也开始混日子,倒也轻松自在,存在即合理嘛,这没什么。
每天打游戏,好天气和朋友出去浪,票价还是五折,此时不玩何时玩?当然有舒服就有难受——不过是期末考试之前两三周,需要熬夜复习罢了,哦,不对,应该是女娲补天学习。毕竟一个学期的课程,两三周学完,这也算一种本事。相比一学期的快乐,这没什么。
有人说这是摆烂,我觉得这种人在开玩笑,我不入地狱有的是人入地狱,管这些作甚。生活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也有趣。不过这样生活一阵子,总感觉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游戏不想玩,也不想出去浪。这个时候期末考试的作用就来了——调剂生活。
点上一支烟,复习期末考试,就是我对抗这种生活的方式了。但我总感觉记忆里有什么东西缠着我,抓不住放不开,就像韭菜塞进了牙缝,咽不下去挑不出来,难受至极。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还是再点上一根烟吧。谁发明大学期末考试呢,简直是天才!玩一学期,还顺便能调剂生活,这样大学中酸甜苦辣都尝过,真没白来。我点上一根烟心想。
烟雾升腾,我眯住眼睛,透过烟雾看到我焦黄的指腹。“服了,要戒烟了。”想到这里,我甚至记不清自己何时开始抽烟,这种乏味的生活总能消耗热情,等你深陷其中,便已是无法自拔。等我发现原有的生活费不够的时候,已经是烟不离手了,问身边朋友他们也说不知道,还笑话我“想这么多干啥,想这个不如想想怎么搞到去年期末考试的卷子。”
此时我们一行人被工程力学折磨得苦不堪言,翻开教材面对各种复杂的规范、专业术语、公式名词,我们看了一上午没看出头绪,反复琢磨后我们得到了统一的结论:这是天书。但期末考试将要逼近,学不会也得应付考试。于是我们只好用最原始的办法,将往年的卷子和课后习题全背过,反正考试题年年一样,这样子总能及格。忙碌了一整天课后习题终于背完,可去年的卷子却还没搞定。
说得轻巧,找学长搞去年的期末试卷不花奶茶钱?我心里嘀咕,而后顺着椅子躺下,美美点上一根烟。阳光顺着飘落的树叶和升腾的烟雾流到我脸上,暖洋洋的像被人抚过头顶。考试?先放着吧,反正还有两天,不急,现在先舒服着,实在不行等考前晚上突击也可以。
我抽着烟想冷静下来。可那种感觉又上来了,它像是和我玩捉迷藏,在暗处躲着,看着我,看我为此抓耳挠腮。我猛吸了一口烟,用力晃晃头将这种感觉甩开,我想其他事,希望将心思岔开。
我想着,四年之后怎么办呢?总不能用一辈子考前突击法过活吧。阳光明媚,春困秋乏,想了一会我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一道声音如炸雷在我耳边响起。
“怕个球!”
我猛然惊醒,接着口中预备脏话,但左顾右盼却四顾茫然。这时声音从外面传来,原来是一对情侣在吵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嘟囔着将窗户关住,继续睡觉。
但这次睡意却迟迟未到,反倒是那个和我捉迷藏的念头越来越清晰。我心情烦躁开了烟盒,发现没有烟了。于是我从室友那摸了一根烟,嘿,还是华子。我点上烟,云雾之中我看到一道背影,他背着身向我走来,烟抽到一半的时候,我猛地想起来,那年我六岁,那道背影是老刘,那段磨人的念头也是老刘给我的,他也喜欢说怕个球。我用力回忆关于老刘的记忆。这段记忆从我上大学以来,一直像是被烟雾笼罩着,现如今被一句话吹散了雾气,活生生呈现在我面前。
村里人传老刘挣扎着活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是疯子,临老还要去北京潇洒。也有人说老刘是念头通达,儿子在外面做了县长要接他去城里,老刘恋家,不想去而已。
老刘不管这些,也不喜欢这些。他从来不说闲话,喜欢给村里小孩讲往事。嘴上没把门,出口成脏。常说一句话就是怕个球。他讲的惟妙惟肖,村里小孩都爱听他讲过去。
听他讲大锅饭时期,大师傅烧猪肉炖粉条,香喷喷油汪汪,就着白面混玉米面馒头一顿能吃一大碗。听他讲三年自然灾害,吃观音土,啃树皮,偶尔偷上一点红薯,或者从河里捞上几条泥鳅开一顿荤腥,都是半夜关起门来偷偷吃,怕有人闻到香味儿来讨。听他讲再后来包产到户分地,乡里邻里为一亩三分地发生械斗,两帮人抡着锄头就干起来。老刘说,那场面不亚于世界大战。
“嘿,一边二十几号人年轻人,个个年轻气盛,吵得相当激烈,那场面壮观。很多人在一旁看,腿肚子都打颤。怕个球,刘爷我当时年轻气旺,抡起铁锹就上去干了。”
老刘讲的眉飞色舞,神色生动,村里小孩模仿着老刘背着手,砸吧着嘴,手指天口沫飞溅:“啧,人这玩意,打生下来就是天生地养,怕个球。任你达官贵人还是田间老农,都一样。与命斗,与自己个斗!其乐无穷。”他们说着爽冽,仿佛夏天吃从水井里拿出来的冰西瓜,老刘也乐在其中。
他最喜欢说改革开放后,他不顾家人劝阻,东拼西凑借了一千块开砖厂,拼成了村里第一家万元户,靠这个他把儿子送到省城念书,为儿子在城里买了房,安了家,周围人没有不眼红。老刘一边说一边抽旱烟:“那时候万元户,嘿,不是爷吹,那些钱放今天不算什么,搁以前能给你们这些兔崽子都讨上媳妇。”他把烟枪在鞋底磕两下,将烟灰弹掉,收起烟枪。
“嘿,所以说人还是要拼,前面是好路,你要拼。前面是野路,你也能拼出来一条好路。不拼一下,一辈子也就浑浑噩噩过去了。有锤子意思?尤其是你们这些小崽子,年轻人哪有不拼的,怕个球。”
“爷,你当时就不怕挣不了钱吗?要是赔钱了,咋办?”村里的大傻子吃着麦芽糖,问老刘,“一千块,妈呀,多得很,能买好些麦芽糖。”
“嘿,赔了就赔了,一辈子哪有那么顺,前怕狼后怕虎,怕炊无烟锅无煮,怕生儿养女费心事,怕临上战场没工夫,你咋不问人还都得死?赔钱了还钱,人死了就埋,怕个球。”
别看他现在过这般日子——喝酒买散酒,三块钱一斤。抽烟买烟叶,十三块一斤。家里一块钱恨不得掰成两块花。以前老刘可是村里日子过得最红火的人之一。那时老刘刚挣了钱,嘿,前后院大红砖房,屋顶上青色大瓦片,进了屋一张大挂历,底下是大红油漆打的桌子,新盘的炕烧的热腾腾。连养猪的圈,都是红砖砌的,村里其他家畜生哪有这待遇,顶多土疙瘩砌墙,上面搭茅草罢了。老刘还砌了一小块地方用来放猪粪,这是生物肥,用来浇地顶好。大家都学老刘,只不过大都用土坯砖来砌粪圈。
这座房子放现在来看,的确不符合审美。红砖被风雨吹成了青绿色,上面爬满了苔藓。村里现在都是二层小洋楼,用钢筋混凝土打框架,落下接地玻璃,透亮,采光好,让人里里外外看着都有好心情。养猪更别提了,畜生哪有宠物好,小猫小狗聪明听话又可爱。畜生?屎太臭了,圈又不好打扫,更别提还有化肥,谁家还用生物肥,又恶心又不好用。
家一破,花钱的地方再一紧,儿子常年不回家,村里闲话传了出来,有人传是他儿子在外面赌博,把家里赌烂了。也有人传老刘儿子犯了法被通缉,回不来了。对这些流言蜚语,即使当老刘面说,他也是一笑带过,从不争辩。他从来不讲自己日子为何过的这么紧,只知道他在村里老房住,耕种几亩薄地,孤身一人连老伴都没有。
老刘喜欢讲这些陈年往事,仿佛自己的岁月未曾逝去,还在身边流淌。
小孩问他:“爷,为啥你在城里买了房,还回来住?”
“嘿嘿,他们懂个球。落叶归根嘛,人老了总念家。碎娃,听爷的,人再奋斗都要有家,老了回家总没错。”
“这回不怕球了?不与天斗了,老刘?”
面对过路人的打趣,老刘磕磕烟枪,头也不回摆了摆手“你们懂个球。”
村里的小孩跟老刘在一起呆久了,天天嚷着建功立业就在当下,当他们的父母问什么叫建功立业就在当下时,他们立马一手指天口沫飞溅:“当科学家,当企业家。人这一辈子就是拼的,怕个球。”
当真是挨着金銮殿,准长灵芝草。挨着茅房,准长狗尿苔。村里有红白喜事,常请人来唱戏,孟母三迁的故事大家都在戏文里听过。于是村里女人们明令禁止自家孩子凑到老刘跟前,她们戳儿子的头,说老刘为老不尊,天天嘴里没好话,都文明社会了,还天天嚷嚷怕个球,跟老刘学,准学坏。这帮混小子可不听,他们早被老刘带坏了。
老刘此时的风评,堪比村里人对城隍爷的评价,前无古人在众人口中达到一致,当然不是好评价,都在说老刘挣扎着活了一辈子,到头来还是一场空。每当谈到这里,村里人就会将他和老孙做对比,讲老孙家生活如何之好,讲老孙如何教子有方。
老孙起家晚老刘半步,他在80年代做药厂销售代表,靠把南方药卖到北方,也成了村里的万元户。当然,他也为儿子在市里买了房。鸦知反哺,老孙的儿子挣钱后给老家盖了新房,大别墅,青灰色的建筑前面有一片假山假水,里面养鱼,老孙儿子说这叫锦鲤,家里养着能鸿运当头。村里人纷纷效仿,就是没锦鲤,也要在河里抓上几条泥鳅养着,总归都是水里游的,龙王爷看到了也不能厚此薄彼。
村里人夸老孙儿子有出息,夸老孙教子有方。面对大家赞扬,老孙笑得合不拢嘴。他最喜欢在假山前面喝茶,顺便给来取经的大爷大妈传授育儿经验。
“娃娃嘛,要管,但又不能一直管,你看我大儿,也就是关键几步我指点一下。哎,管娃就要管那关键的几步,人这一辈子往往那么几步,走对了路也就舒坦了。”
村里人色愈恭,礼愈至,毕恭毕敬站好,等待老孙下一步指示,老孙押一口茶,慢悠悠说:“有句话怎么讲,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说到底还得看娃自己。管娃娃,还是先要从思想方面入手,哎,要给娃多讲这些道理。”
他又用自己的儿子举例,“就拿我大儿来说,他自己就喜欢念书,大学人家要学管理学,后头人家又要子承父业,也卖药。你说咱农村人懂个啥,只能支持么。咱做家长只需要把娃思想抓一抓,让娃不要懈怠就行。哎,当然了”,老孙点上一根‘雨花石’牌香烟,慢悠悠抽了一口,又轻轻地吐出来。
“书还是要念,就拿我以前卖药的公司来说,现在最低都是招本科生。所以这个阶段一定要注意。”
老孙用树举例子,有的树不往上长,全是分支,怎么办,只有把分支砍了,树才能继续往上长。老孙说到这里,来取经的人纷纷点头。
“所以现阶段,家长一定要管,还要下狠心管。有些娃不喜欢读书,咱就要动点手段,先从思想抓,叫他回屋把老师布置的作业先读个十遍,书读百遍其义自见,读多了就爱学了。”
家长如获至宝,村里一片哀嚎。混小子们背着父母给老刘传递情报,他们分为两派,一派痛斥老孙做的不地道,并询问老刘对这件事的看法。一派大喊着怕个球,准备翻墙给老孙假山里的鱼投毒,他们问老刘给里面扔牛粪还是农药见效快。
老刘一挥大手,抽出那杆烟枪,给带头几个混小子头上来了几下,在他们大呼痛的空隙,老刘慢悠悠往烟枪里塞满烟叶点燃,舒舒服服抽了一口。
“百善孝为先,你们父母咋说我,干你们啥事。在外人面前说父母不好,是不孝,这是其一。其二,不干正事天天想着偷鸡摸狗?给人家鱼池投毒,咋想的!不是爷说”,老刘拿烟枪指着他们“书读到狗肚子了?”
混球们一个个低下头,往常和蔼的刘爷爷今天和他们却不在一条战线上,他们有些不知所措。老刘望着这群混球,吧嗒吧嗒抽了两口烟:“出息!说两句就这样,怕个球。当然了,你爷我说的也有不对的地方,你们自己的路,尽管走。我只是起了个参考作用。但是,走归走,咱心底一定要善良。”老刘怕刺激到这群混小子,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温柔。
大傻子小声问:“我以后,我想卖肉夹馍,爷,这是不是没出息。”
这句话给老刘逗乐了,老刘将烟枪磕了磕,大笑着说:“有人当官就有人掏粪,这有啥,你只管卖,爷到时候等着去买,自古以来没有人说卖肉夹馍没出息的。”
“我爸妈说过读不上大学,挣不了钱就是没出息。”另一个小孩举手说。
“你爸你妈是现代人,不算自古以来。而且也不是大人物。”老刘摆了摆手,对这件事盖棺定论。
周围再次充斥混小子的吵闹,有人说以后要开飞机,有人说以后要当保安,有人说以后当作家,他们最终不约而同的补上一句:“怕个球!”老刘在嘈杂中又点了一锅烟,美滋滋吸了一口。
在我没上学时,也爱跟老刘待在一起,他身上有种魔力,待在他身边让人感觉什么都不怕,我回忆那段岁月,不管村里人如何评价老刘,待在老刘身边的我总感觉莫名心安。
现在我很浮躁,这根烟抽完了,我觉得华子也就这样,抽到嘴里都是冒烟,和八块五的软延安没区别,我知道我该去复习了,但我迟迟不愿起身,这段记忆说不定哪天就淹没在脑海,趁现在我想回忆起来。
我努力回忆之后发生的事情。我坐在教室外的楼梯踏步上,拆开刚买的软延安,点上一根。烟烧着的滋滋声和窗外的知了声合在一处,向我诉说记忆中的片段。就当是打发这个无聊的下午,反正考试也不急,还有两天,怕个球,有的是时间。
我想起等到我上学回来,老刘已经去北京了。村里人都说老刘瞎搞,老了还不安生,去北京还带着大傻子。
大傻子大我们五岁,父母死的早,又有口吃,所以一直在村里靠低保过活。我上学回来,大傻子说,暑假一过,我们上了学,成了笼中之鸟,也就没人听老刘聊天,他就和一帮老人一起坐在村口,只是静静听他们聊天,听他们从地里收成聊到国家大事,从基本国策聊到俄乌战争。在这群老人争论谁当上总统后能扭转世界格局时,一辆小轿车停在他们身前,老孙从车上意气风发走了下来,先是指挥他儿子将行李送到家中,他要和老伙计们叙叙旧。然后为这群老伙计每人都发了一根烟,开始大谈这段时间他陪家人去日本游玩的所见。
他扬起手拍了拍那包烟,“日本烟,咱也不懂。娃买的,大家伙尝尝鲜。”老伙计们立刻点上,什么扭转世界格局,麦子该怎么种产量才高,这些事在一片烟雾中早就抛于脑后了。老刘也抽上,劲太小了,他抽了一口,把烟掐灭,再把烟叶倒出来和自己买的烟叶一齐塞到烟枪里,舒服的抽了起来。
老孙讲日本这个地方,人还蛮有礼貌,干啥事都要先鞠躬,就是东西太贵,一碗面就要四十多块。他大谈陪家人去什么大阪,奈良转,去游乐园,泡温泉。
“啧,这温泉和在河里耍没啥区别,就是水是热的。游乐园也没啥好玩的,哎,总结就是外头再好,也没在家舒服。”
当村里人好奇日本人是不是像电视上说的一样,很有素质而且街道从来没有垃圾。老孙摆了摆手,“胡扯,有素质这事,咱不知道,咱听不懂日本话,但是街道垃圾还是有的,顶多装到袋子里,哪有电视上说的那么夸张。”
人们夸赞老孙见了世面,又夸赞老孙儿子有出息。老孙在这片云雾中飘飘欲仙,像大鹅一样昂起头颅。
“哎,娃现在在他公司是销售代表,一年五十个。”老孙在一片惊叹中继续说,“有啥出息,一天忙的很,也就是这回公司团建,才有空把我这个他爸带上。啥市面不市面的,哎,我只想着能团聚下。”
在一片称赞中,老孙发现了抽旱烟的老刘,他笑着说:“谷雨,抽完了说嘛,伙计这还有,咱俩谁跟谁。”有眼尖的老头发现老刘脚下散开的烟纸,哈哈大笑:“哎,老刘这是野猪吃不惯细糠。这是把好烟加到旱烟里抽。”
老刘笑笑,“你到懂个锤子。”
老孙在众人依依不舍的眼光中回家了。众人谈论了一会老孙,觉得没意思,于是又开始讨论他们之间谁当权才能扭转世界格局。老刘就这么奇怪,他和村里人在一起不乐意说话,却喜欢和孩子们聊天。
村里有人说老孙活的潇洒,活的通透;老刘不行,满嘴胡话。两个人谁对村里的孩子有好的影响高下立判。这话倒没啥,不过是风言风语,怪就怪大傻子脑子转不过弯,跑去问他的刘爷。
“爷,村里人说不要听你的话,你以前说的出去闯的事是骗人。”
老刘问他哪里听的,大傻子支支吾吾,然后心一横竹筒倒豆子般对老刘讲了出来。
“村里有人说老孙比你过得好,人比你强,我和他们争论,我说你早年挣了钱的,他们说你钱来路不正,他们还说,还说”,大傻子抽泣了一会,“他们还说老孙在你这个年级都能去日本,你在家里都腌入味儿了。爷。”
大傻子哭哭啼啼说完。老刘吧嗒吧嗒抽烟,抽完烟他把烟灰往地上磕了磕,给大傻子说,路是自己走的,甭管别人怎么说。他像砂纸一样的手摸过大傻子的头,问大傻子有没有中意的地方想去。大傻子想了想说,想去北京。
“好,那就去北京。”当天晚上他们就动身了。
这些都是我上学回来,大傻子给我说的,我抽了口烟想起来,大傻子后面还真卖肉夹馍了,嘿,当真是一语中的。可老刘为什么要去北京呢?又为什么带着大傻子呢?当年的我也没问过这些事,现在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决定期末考试结束问问大傻子。
怕个球,不就是考试么,学。突然间,我感觉生活倒也没那么无趣,先走着看呗,怕什么真理无穷。一学期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我像往常一样低分飘过及格线,但我又感觉这次和往常不一样。
回到家中我循着记忆找到大傻子的肉夹馍店,店开在村门口,现在竟改成了车站休息所,村里老人现在到可以在屋内闲侃,也不用管刮风下雨天,不过是半年时间,怎么店就不开了?回家后从父母口中我才得知,大傻子挣了些钱,现在在城里开店,不在村口开了,又念着村里对他好,就把原来的店改成休息所。老刘前段时间回来也说过,就当是二蛋报答村里,二蛋就是大傻子官名。我母亲说,当时二蛋看着老刘说话,在旁边嘿嘿笑。
当真是先走才有路,还开到城里了,我莞尔一笑。次日找到大傻子的店,倒也没想象中那般气派,小小的门店,家伙式到干净整洁,大傻子一个人在里面忙前忙后。我在马路对面看着大傻子,那种心安的感觉又来了,像老刘在身边一样,我点上一根烟在哪里静静地看着。
这些天我有意无意在村里打听老刘,大家态度竟有所转变。很多人说这人心地善良,对村里留守儿童很好,尤其是二蛋。他们对我说,二蛋遇到老刘,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这些话我倒是不惊讶,村里人对一个人的评价,就像六月天的雨,一时一个样。最让我惊讶,原以为老孙和老刘互相看不对眼,我竟从老孙口中听到老刘的好。
“谷雨啊,哎,谷雨是实在的好人,我做不到他那地步。”老孙在村口看我向别人打听老刘,便凑过来说,他现在不守着假山,倒也喜欢出来转,我回家这几天,好多次见他在街边转悠。我递给他一根烟,他点着抽了一口,拿起来看了看。“嘿嘿,软延安,这劲大,就是没有旱烟好抽。”他继续对我说。
“谷雨是个好人,我早些年出去闯荡,没有启动资金,就是从谷雨那借的。后来有些名堂,就是卖药,谷雨就劝过我这事不能长干。我没听,反倒让我娃接了我的班。”
“南方那制药厂便宜,一盒药进价一块卖到北方就能变成五块、十块。我靠这个发家,挣了一辈子钱,我以为我娃也能靠这个挣一辈子,没想到啊没想到。”
“谷雨是好人啊,嘿嘿,早给我说过,我没听,嘿嘿。”
老孙嘿嘿笑着,问我又要了一根烟续上。
“谷雨早些年开砖厂挣了钱,等娃上了大学,就把砖厂给公社了,嘿,你在哪能找到这般人,你看,这些年过来了,谁知道砖厂又不准开了。谷雨就这样靠砖厂把钱挣美了。最后还能收手。哎,给我说我没听,都怪我,我娃本来都想听他刘叔的话了,我给劝住了,钱啊,挣到啥时候是个头。”老孙说的激动,颤颤巍巍走了,嘴里还一直嘟囔。
“呸,就不是人,卖假药还嘴乱翻。他儿枪毙都是活该。没想到假药都卖到乡亲这里了。”老孙走后,有老人往地上吐口唾沫咒骂,他们转而讨论起老刘。他们就老刘的儿子展开讨论,有人说他儿子就是当官的,有人说肯定是企业家。
“呸,还企业家,当年就是你咒人家老刘娃犯法了。要我说,人家娃肯定是当官去了。要不然去年过年屋门口停那么多车。”
说这话那老人,得意洋洋看着众人,像自己发现了新大陆。
太阳慢慢的落下,我思绪拉了回来。二蛋的肉夹馍店快要歇业了,我走上前去,还没到近前,二蛋就瞧见了我,他冲我打招呼,我们寒暄了一会,我问起来老刘为什么和他去北京。
“嗨,刘爷人心好啊,你说我一个独户,小时后就是有低保,咋活么?刘爷舍不得我这些可怜娃,才留到村里,平常逢年过节给我们做点吃的。后头去北京,也是我眼馋人家孙爷去日本。”
二蛋给我讲老刘和他去北京,现是给他儿子打了招呼,带着二蛋去银行取钱,而后就去北京了。二蛋讲他们在北京看了天安门,看了升旗,看了故宫,还去吃了一顿烤鸭,不过经常吃的倒是白水泡馍馍。
“啧,在北京白水泡馍也觉得香甜。”二蛋砸吧着嘴,回忆起来。
我好奇他们怎么又吃烤鸭还吃白水泡馍。二蛋说钱不够,刘爷把这些年他在家攒的钱取完了,六千多块钱。二蛋还说他们晚上睡在天桥上,看那些高楼大厦耸入云端。
“嘿嘿,真气派,好看,就是和咱村里不一样。”
“呃,村里人不都说刘爷家有钱么?他娃是在外面做啥着,反正挣了不少钱。”
二蛋鄙夷地说:“听他们胡扯呢,刘叔在外面支教,工资还不够支教自己花的钱,他们是看到刘叔支教的学生出息了,过年开车回来看刘爷才这么说的。”
“刘爷挣得钱,一半给刘叔在城里买了房,一半给刘叔用来支教。”
他指了指自己的肉夹馍店,说:“我这店的启动资金就是刘爷给我的。虽然现在也挣不了几个钱,但也有富足。我每年还捐一些钱给村里困难户的小孩,刘爷说我做的对哩。”
我看着二蛋腼腆的挠头,不好意思地冲我笑,像个小孩站在那里求夸奖,他对我说:“就是钱不多,一年四千多块钱,嘿嘿。”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兄弟,你看我念书不挣钱还花钱,你现在已经开始为社会做贡献了。”
日子还要继续,又到了新的学期,我并没打算好好听课,众所周知,这些课都是些新锅炒冷饭的知识,大学嘛,就是大不了自学,但我和老师们的关系到是不错,我常常在网上搜我们专业相关最新的课程自学,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去问老师,老师也很认真为我答疑解惑。
除了这些,我也在思考自己喜欢什么,以后想干什么。这和我现在学专业并不冲突,和考试也不冲突,毕竟大家都知道嘛,考试前一天突击也能过。我也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里,但这有啥,先走下去,总会有路的,怕个球。
姓名:邓志文
联系地址:陕西省西安市碑林区文艺路街道文艺路西安建筑科技大学雁塔校区四号楼
就读高校:西安建筑科技大学
专业:土木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