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梓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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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梓易 作
街上的房屋都建得差不多，从外面看过去，就是一样的形状和款式，它的左边和右边以及前边都没有突出来，它里面住着很多人，也就五个人。但是这里一般的家庭都会住大约三个人，我知道有一户人家住了五个人，沿着长风街一直走，走到了一处死胡同之后再左拐，进入临水巷，临水巷狭窄，摸着巷子走过去，走到没有路灯的地方就是那户住着五个人的家了。
主人叫作王琦，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那两个孩子都是儿子，王琦的妈妈说王琦怀孕的时候挺着的肚子像钉子一样尖，一点都没有圆的迹象。王琦说她想要女儿，第一胎都是儿子。王琦对她妈说有一天晚上吃完饭之后她去散步，看到隔壁家的大胖小子下来玩了，溜着一个滑板，右脚站在滑板上，左脚就在那地上划来划去，嘴里还小声地喊着“加速加速，加油加油！”王琦睁着眼睛，美满地看着他，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远，她知道她不再会知道他往哪去了，王琦转过身去看了看背后，背后也有一对母女，母亲牵着女儿的手，女儿说明天妈妈还给买玩具。妈妈摸了摸女儿的头，女儿眯着眼睛笑了。王琦看着看着又睁着眼睛笑了。她在转回头来看向前面，前面没有路灯的地方变得很黑，很黑的地方传来一阵王琦在电视上看过的那种赛车的声音，接着就是一种塑料破碎的声音，一阵哭声，一个耳光拍过来的声音。王琦看到了刚才滑滑板的男孩从那很黑的地方被拖了出来，拖着他的是一个露着肩膀和锁骨的女人，皮肤很白，她揪着滑板男孩的耳朵，滑板男孩脸撑得通红，像烧伤了似的。王琦看到他眼睛上还残留着泪光，像经历了一场海难，救援人员是他妈妈，他妈妈正在帮助他脱离生命危险。
那天晚上，王琦莫名其妙地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小人，坐在昨天她看到男孩和女孩的那里，她被人按着坐了下去，左边和右边站着两个野人，没穿衣服。王琦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左边站着的人是女性，乳房丰满，屁股圆润，右边站着的人是个男性，生殖器勃起，正对着王琦的方向，王琦吓坏了，想起身跑开，可是自己怎么也站不起来，身体变得异常重，她又坐了下去，右边的男孩双脚开始迈起来了，他勃起的生殖器没有疲软下去，他走到了王琦的面前，蹲了下来，两颗睾丸垂在下面，王琦看不见，她只看见了他勃起的样子，他越来越兴奋，王琦甚至能看到他生殖器下的软骨。他的生殖器一翘一翘的，王琦出了全身冷汗，咬着牙再次想要站起来逃离这里，可是还是站不起来，站不起来又一屁股坐了下去，坐下去的王琦闭上了眼睛，她的脑子里想到了她小时候的场景，想到了七岁那年她被一个男孩按倒在了田地上，然后男孩伸进她的衣服里到处乱摸，摸到她那两个还不是丰满的乳房的时候，男孩闭上了眼睛，王琦感受到了她冰冷的手指，她猛地叫了一声，然后就反抗了起来，她扭动着身体，可是越扭动男孩就越兴奋，手指一直移动着，摸遍了她的身体，她感到自己受到了玷污，就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吸引了不远处正在放牛的男人，男人带着一根棍子，跑过来就朝着男孩的头上用力打了过去，男孩一哆嗦，昏倒在了田地里，两边都种着农家菜，土地里藏着不少蚯蚓，可是还没爬到男孩身上，王琦还躺在地上，男孩的手指慢慢地从女孩衣服里脱了出来，坠落到了地上。
后来王琦再想要去想一些美好的事物，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只是想到了一些零星片段，她想到了那一天早上自己早早起床去上学，从床上起来，穿好外套就往门外走，门外就是客厅，客厅后面就是烧饭的地方，烧饭的地方地板上有一双鞋，王琦看到那双鞋里面穿着一双脚，那脚是细小一些的脚，王琦知道她上面的脚白嫩，往上数就是有些粗大的腿，延伸到了大腿上将会变得像萝卜一样大，王琦知道了那是自己的妈妈，于是她感觉到了美好，自己的大腿也像妈妈一样粗，不像别人家的那么细。不过自己开心，因为更加确信了自己是妈妈的孩子了，王琦看到妈妈正在煮面条，自己家烧饭的那个地方有一口很大的锅，锅上贴着妈妈煮的面条，王琦站在妈妈的眼下笑了，妈妈还是没发现她，用锅勺把面条举起来，然后伸过头去吸了一口，然后再把面条放了下去。王琦也闻到了麦子发出来的香味，她趁着妈妈去旁边拿碗的片刻，快速地跑开了。
王琦只能想到这个美好的画面，这个画面结束之后，又是那男孩把她按倒的场景，她咬着牙摇了摇头，还是无法阻挡这黑水的来临。
王琦的脑子变得空白起来，什么内容都没有了，她的脑子似乎正处于退化阶段，自己的人生在这片水泥地上分别起来，刀子在空中将王琦的人生切断，但是王琦的人生片段太柔软了，水果刀想切断她还是无济于事，于是，斩猪肉的屠刀来了，屠刀一点点的降低高度，王琦的人生一片片地游离去了不同的方向，有一个人生片段出现在了屠刀的刀剑之下，里面闪动着一些东西，王琦用余光看清楚了，那是自己被恶意触摸的时刻，男孩被木棍打晕了，屠刀下来了，砍在了王琦的人生片段上面，把躺着的王琦和晕倒的男孩成功切断了。
王琦感到自己的身体里没有东西进来，她松了一口气。但却又听到了阵阵喘息声，她扒开了眼睛，只能看见一点点光，她再扒开了一点，看到了两个朦胧的影子，右边的人的生殖器终于不再勃起，左边的人王琦记得是个女孩，那女孩头有些往后仰着，双手撑在了地上，王琦看到她的嘴在大口大口地喘气，但是王琦没在她腿上见到伤疤，她知道她并不是运动员，她听不到她喘气的声音，她怀疑她是不是哑了，可是王琦明明记得她还和她妈妈说话来着，说明这个女性野人并不是哑巴，她是会说话的，王琦想完这些以后就没看到什么东西了，她最后的印象就只有两个轮廓，没穿衣服的轮廓，她不觉得这很美好。
自那次以后，王琦就断绝了想要儿子的心，她想要女儿，可是看着自己的肚子越来越尖，她害怕了起来，她去找妈妈求助，可是妈妈总是无动于衷。她和王琦说再生个儿子才好，王琦尖的肚子就是好兆头。王琦和妈妈顶嘴说她之前并不是这样的，不料王琦妈妈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她说王琦已经长大了，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了，可是王琦觉得负责任并不是这样的，负责任是对属于自己的人生负责任，而不是为了任何人。可是自己妈妈的这种语气让王琦觉得非常难堪和强迫，仿佛妈妈才是最大的皇上，而自己还是刚出生的没擦干净婴儿，正在被送往进女厕所。王琦也试过喝中药，可是一连喝了好几次都没有让肚子圆下去，王琦趴在自己的床上哭了，可是哭完第二天早上王琦掀开自己的衣服一看，肚子还是尖的。王琦感到人生有些无望，自己坐在门口的竹椅子上，天上下雨了，她把自己的衣服掀起来，尖尖的肚子突兀地生在她胸前，一滴滴的雨下到了地上，也下到了她的肚子上，王琦感觉到她的肚子冷了起来，并带有一些胀痛，雨在浇着王琦的肚子，王琦不敢直视她的肚子，一直视就容易想起男性野人和那天晚上自己在地上坐着的场景，王琦许愿自己肚子里的人赶紧生下来，她许愿自己的预产期快点到来，她催促着时间，可是没有一个医生理她，医生还在给别的人看病，远远还轮不到她。
王琦被推进产房的时间是一个大中午，王琦一路上都在嚎叫，王琦丈夫用摩托车载着嚎叫的王琦往医院飞奔，医生终于切开了她的肚子，因为这个时候医生已经没有办法从阴部拉出孩子了，只能从肚子里拿出孩子。医生把鲜活的儿子拿在了王琦的身边，把脸凑到了王琦的脸上，王琦把头一转，转向了一片白的墙壁。她恨这个孩子，她觉得这个孩子让她痛苦，没有价值。她又想起了那个野人勃起的生殖器，想到以后自己的儿子也会这样勃起，她便闭上了眼睛。如果生的是女孩该多好，女孩只会变得湿润，不会勃起，只有愤怒的人才会勃起，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会是这样，自己的人生被茂密的杂草包围着，她在远方也看不到她一生追求的雪山。
王琦住院了几天，出院回到了家，丈夫和王琦把孩子带了回来，王琦妈很高兴，连杀了两只鸡，两只都是公鸡，婆婆说今天先杀两只公鸡，明天再杀两只母鸡。她拍着王琦的肩膀，说她又为家里争气了，王琦每次和儿子共享自己乳房的时候，儿子总是咬得特别重，咬的王琦乳头生疼，儿子恨不得把王琦乳房里产出的奶全都喝掉。王琦对此只能强忍，喂完之后就跑去厕所里干呕五分钟。
王琦变得沧桑的时候，一共有两次，一次是这个儿子出生的时候，另一个是儿子十多岁的时候，儿子刚出生的时候长到几个月，每次王琦哄着儿子睡觉，儿子总会用双手环抱着王琦的肩膀，脸和王琦的嘴唇凑得很近，王琦总会用手推开他，他一下子就被推开了，愧疚感一下子也打昏了王琦，她觉得自己像个畜生，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放过，儿子被推开，直勾勾地躺在那里，这让王琦很害怕，王琦翻过去看自己的儿子，发现他没有任何异样，王琦为他盖好被子，不安地睡了。
儿子十岁的时候突然变得像牛一样淘气，而且他迷上了足球，天天下午就翘课去和朋友打比赛，老师叫了好多次王琦来办公室，也约了王琦的儿子，可是怎么都不奏效，王琦儿子总是摆着一副臭脸，他总是把头转向一边，嘴向上撅着，吹着不知道有什么歌词的口哨，老师用手敲着桌板，王琦点头连连称是，听着老师的教育，王琦觉得自己的头被冰块一次次地滑过，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儿子已经跑走了，王琦站在门口，没看到儿子的背影。她也跟着出去了。她没有去找儿子，儿子肯定又去踢足球了，要是自己去儿子踢足球的地方拉她回来，那她估计会被打一顿，于是她回到了家，看见家里有很多儿子学习生活过的痕迹，她走进去厨房，开始准备今天的晚餐，她把食材下锅，升起的烟气熏得她头晕。她想到家里没有姜了，今天晚上的一道菜要用到姜。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开始往门外走去，门外的天没有全黑，可是天空中只剩一张白纸，王琦快步地走了出去，可是越想越不对劲，她琢磨自己的淘气儿子怎么还没回来，她看到了那两个野人，阻挡在了道路上，他们这次穿上了衣服，王琦看到左边那个野人穿上了婚纱，右边那个野人穿上了西服。
王琦握紧了拳头，差一点打出去。天空里有东西了，有一点点太阳落后速度的亮光，王琦把拳头松开，那两个人就不见了，只剩下很美的道路，王琦家住在巷道中间，光亮落在两堵墙的中间，直射过来。王琦继续走去买姜。
她正在最浪漫的路上想着最愤怒的事。
二〇二五年四月十三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