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夜话》：静月清荷小诗２首

《元夕帖》

母亲的皱纹里沉着一盏糯米灯笼

低垂如柿树最后未摘的果实。低于

竹签挑破的纸面，低于弟弟奔跑时

踢散的星火碎屑。汤圆在青瓷碗中

浮沉，像十五枚未圆满的月亮，被

父亲用银勺轻轻按进红糖的深渊

铜锅蒸腾的雾气漫过窗棂，与旧年

积雪在玻璃上达成隐秘和解。我们

咀嚼着柔软的内馅，齿间黏连着

代代相传的甜。母亲眼角映出灯市

那些游动的金鱼正在融化，而父亲

鬓角新雪比南屋瓦霜更先触及春天

墙外寒风仍在测量灯笼晃动的弧线

墙内陈年花雕正温热所有欲言又止

的沉默。雪落在新联未干的墨迹上

像替那些未能说出口的祝词，覆盖

另一层透明的修辞。守岁的烛芯爆

出轻响时，我忽然看清时间如何在

父母掌纹里，慢慢熬成半凝固的糖

《上元夜话》

指纹在糯米团里发芽

竹竿挑起灯笼穿行街巷

敲打石臼的人撞散霜花

灶眼咕咚咽下第七粒圆满

母亲剪断脐带般的棉线

滚水在瓷碗里画同心圆

邻家孩童舔着玻璃灯罩

舔化最后一块冰糖月亮

雪沫扑簌簌落满信号塔

银勺搅动云层舀出湿润

父亲用烟头在夜空烫出

通往老宅的星子孔明灯

2025/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