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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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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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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帖

立春后的黄昏仍裹挟着薄寒,永旺梦乐城的玻璃穹顶悬着一盏盏暖黄的灯,似揉碎的星子坠入人间烟火。父母缩在羽绒服里,步子迈得轻缓,像两片被岁月风干的落叶,总想避开橱窗里流光溢彩的热闹。我指着一家江南菜馆的招牌,母亲摇头:"贵哩,回家煮面也香。"父亲附和着,皱纹里攒着笑,但那笑里藏着几分局促,像是怕被我看穿他们的节俭。

到底拗不过我佯装的愠色。落座时,母亲捏着菜单,指尖在价目表上反复摩挲,仿佛那些数字是烫手的炭,每触碰一次,她的眉头便微微收紧一分。她的手指在菜单上游移,最终停在了最便宜的砂锅和素面上,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带着一丝无奈。她轻声说:"这汤水瞧着鲜亮,就爱这口。"可她的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些昂贵的菜品,仿佛在默默计算着它们的价格与价值。

砂锅端上来时,白汽氤氲,模糊了他们的面容。父亲将唯一一枚狮子头夹到我碗中,动作轻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说:"你读书耗神,多吃。"自己只舀一勺清汤,混着面条吸溜得郑重,仿佛吞咽的不是食物,而是某种秘而不宣的疼惜。我低头看着碗里的狮子头,心里一阵酸楚,仿佛那小小的肉丸承载了父亲所有的爱与隐忍。

窗外暮色渐沉,商场中庭的钢琴曲流淌着,似旧年屋檐下的雨。母亲忽然说起汉中老屋的腊梅,说今年开得迟,枝头还悬着几粒冻僵的骨朵。"等回去了,给你寄一罐新腌的辣子。"她低头搅动汤匙,瓷碗磕碰的脆响里,光阴一寸寸矮下去。她的声音轻柔,像是怕打破这片刻的宁静,却又带着一丝不舍,仿佛在提醒我,这样的时光终究是短暂的。

我别过脸,瞥见玻璃上重叠的倒影——他们的白发与我的影子交叠,像宣纸上洇开的淡墨,又像雪落无声的隐喻。这顿饭终究吃得潦草,可砂锅的热气却漫成了河,载着絮叨与沉默,在冬日腹地蜿蜒成一条温暖的裂隙。离座时,母亲攥紧找零的硬币,手指微微颤抖,像是怕那些零钱会从指缝中溜走。而我攥紧了她袖口的一缕褶皱,仿佛如此便能将此刻腌入时间的瓮,等来日佐茶慢品。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父母的节俭并非仅仅是出于习惯,而是他们对我的爱的一种无声表达。他们用最朴素的方式,将所有的关怀与牵挂都藏在了那一碗清汤、一枚狮子头、一罐腌辣子里。而我,只能在这短暂的相聚中,默默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爱,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酸涩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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