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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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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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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杏笺

晨雾浸湿老城区的青砖时,外婆的蓝布包已装满桂花糕。她牵着我绕过拆迁围挡,柏油路忽然变回鱼鳞般的石板,墙头垂下的凌霄花沾着露水,像一串悬停的橘色焰火。

"当年整条街都是活字作坊。"外婆的银镯磕在铜门环上,惊飞了檐下的麻雀。我们停在一间改造成咖啡馆的老茶馆里,她摩挲着墙面的凹痕:"这些是存放铅字的木格印迹。"阳光穿过雕花窗棂,在拿铁拉花上投下"诗礼传家"的窗影。

转过街角,满地银杏叶像遗落的金箔。外婆忽然蹲下,从碎叶堆里拾起半块青瓷片:"你外公的茶船就缺这个月牙口。"她的皱纹在瓷光里舒展,仿佛看见那个在茶烟中教她拓碑文的青年。隔壁书屋正在举办甲骨文讲座,穿汉服的女孩们举着咖啡进出,玻璃橱窗里躺着民国课本与电子阅读器。

施工中的文庙让我们吃了闭门羹。外婆却指着脚手架间的工人笑:"你瞧他们在拓印碑林。"糯米灰浆的清香里,无人机正测绘着歇山式屋顶。她摸出绢帕包住银杏叶,叶脉的金线在素绢上流淌,恍若拓印千年时光的信笺。

暮色漫过状元桥时,我们找到半截残碑。外婆用手帕蘸矿泉水轻拭,水痕显露出"慎独"的颜体刻痕。归途中她教我唱采茶谣,沙哑的调子惊醒了路灯,飞蛾在光晕里跳起古画的留白。

临别时,外婆将银杏叶夹进我的笔记本。叶柄断口渗出清苦的汁液,让我想起她熬枇杷膏的陶罐,想起父亲修复古籍用的浆糊香。地铁站口遇见卖绒花的老人,塑料夹里混着几支真桂花——就像老城区的新书店里,总能在畅销书架后寻到线装书泛黄的脊背。

今夜我的窗台多了一枚栽着银杏苗的陶碗,那是外婆用残瓷片换的。月光在幼苗上勾出毛茸茸的金边,恍惚看见百年前的书生在此埋下墨囊,千年前的匠人往墙缝撒下花种。那些消失的铅字与茶香,正在根须里默默重组新的基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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