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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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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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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手记:让语文像河水一样漫过生命

深夜改完最后一摞试卷,台灯的光晕里浮着几缕碎发。手指抚过那些鲜红的叉号,恍然看见三十年前那个攥着不及格作文本的自己——那时的我缩在教室角落,生怕被老师点到名字朗读自己的"流水账"。如今站在讲台另一端,才懂得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里,藏着多少未曾言说的天真。

总有人问:语文究竟教什么?是教孩子们在阅读理解题里找出标准答案,还是在作文纸上编织漂亮的结构?当家长焦虑地举着试卷追问"为什么错这么多"时,我总想起去年春天在公交车站遇见的场景。穿校服的男孩仰头看站牌上的公益广告:"妈妈,'润物细无声'的'润'是不是像铅笔刀削木头那样慢慢磨?"年轻的母亲先是一怔,转而笑着掏出纸巾,蘸着春雨在站牌上画出一朵浸润的水花。这个瞬间让我明白,真正的语文素养从来不在答题卡的红线格里。

有家长总抱怨孩子读书时"像木头人似的不出声",却忘了自己多久没和孩子共读一首诗。去年接手初三(2)班,我让每个学生在晨读时大声朗诵课文。最初教室里此起彼伏的声浪像群鸭喧闹,三个月后竟渐渐有了韵律。有个总考倒数的男孩某天突然举手:"老师,'星汉灿烂'四个字念出来的时候,我舌头底下真的像含着星星。"看着他涨红的脸,我忽然想起《文心雕龙》里的"吐纳英华,莫非情性",原来声音真的是打开文字的第一把钥匙。

上周家长会,张女士举着女儿的月考卷追问:"我家孩子作文分怎么比上次还低?"我翻开那篇《我的理想》,通篇都是"要当科学家报效祖国"的套路话。递给她孩子周记本,里面藏着段灵动的文字:"物理老师发梢沾着粉笔灰走来时,像拖着条银河的彗星。"家长愣住了,她从未发现女儿会用这样的眼睛看世界。我们总用"好词好句"的尺子丈量童真,却不知最珍贵的文字往往诞生在格式之外。

去年教师节收到最特别的礼物,是个铁皮饼干盒。打开是五十六张纸条,每张都抄着本学期学过的古诗。班长说这是小昊的主意——这个曾被诊断为阅读障碍的孩子,每天午休都蹲在走廊逐字抄写课文。有张皱巴巴的纸上写着:"'潦水尽而寒潭清',原来水干了才能看见潭底的蓝天。"透过歪斜的字迹,我仿佛看见他蹲在秋日池塘边的样子。教育从来不是流水线的标准化生产,而是帮每个孩子找到与文字相遇的独特角度。

常有同行苦恼"大语文"难教,我却觉得不必刻意求大。就像清河涨水时,岸边芦苇自然俯仰生姿。去年带学生参观印刷博物馆,看着活字在滚轴上翻涌,小雯突然说:"这些铅字好像被施了魔法,只要轻轻一碰,就能变出千百个故事。"后来她在作文里写:"每个汉字都是沉睡的蝴蝶,等着我们用声音的温度唤醒它们。"这种灵性的生长,远比熟记答题模板更接近语文的本质。

最近整理教学笔记,翻到十年前某届学生临别赠言。有个总在作文里写打油诗的调皮鬼写道:"您说文字是会呼吸的,现在我终于听见它们在纸页间的心跳。"突然想起在我的散文集《秋尽一身轻》里的句子:"教育不是往木桶里灌水,而是点燃内心的灯盏。"二十三年教学生涯,最欣慰的莫过于看见孩子们眼里的光——那是对世界永不熄灭的好奇与温柔。

合上教案本时,晨光已漫过窗台。今天要讲《岳阳楼记》,我想先让学生们触摸书页感受纸张的温度,再闭上眼睛听风穿过走廊的声音。当第一个孩子说出"我闻到洞庭湖的水汽了",语文课才真正开始。毕竟我们最终要教会孩子的,不是如何拆解文字,而是怎样让文字像春水般漫过生命,滋养出独属于自己的精神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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