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李彦菊的头像

李彦菊

网站用户

散文
202503/19
分享

砚台边的月光

批改到第三十七篇作文时,窗外梧桐叶簌簌地响。墨迹未干的"AI写作反思"作业堆里,有个孩子用稚嫩的楷书写着:"老师,我让Deepseek替我写诗,可它总把月亮比作玉盘,总把时间写成岁月的长河。"

红笔在纸页上洇开一朵朱砂。我想起二十年前初见多媒体教室时,老校长将粉笔盒往讲台重重一搁:"投影仪再亮,照不亮学生的心窍。"此刻抚摸着学生作业本上深浅不一的修改痕迹,突然明白技术迭代中始终未变的某种本真。

上周文学社的孩子们围着我,七嘴八舌讨论用AI续写《红楼梦》。穿格子衫的小颜颜眼睛发亮:"系统生成了十二种结局!"我指着廊外经冬的腊梅问他:"若让算法描摹这花,可会记得去岁深雪里,你给它拂去过冰晶?"小颜颜还没有开口,倒是小淼淼抢着说:“那个傻瓜,还把自己的围巾给腊梅围上,他不知道梅花并不怕冷么?古人都说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小颜颜白她一眼,“就你知道这句诗么?我还会背‘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真好,我喜欢她们这样无拘无束的讨论,这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天性。

暮色漫过砚台边缘时,我常对着窗棂悬笔空临《灵飞经》。手腕旧疾让笔锋失了往日的筋骨,倒是初三(2)班那个总揣着青瓷镇纸的姑娘,总在下课后追着问:"老师,这样运笔时,墨色洇开的涟漪像不像您说的‘文气荡漾’?"昨夜整理作业,发现她把那些工整得近乎刻板的数字考据剪成纸鸢,细线系在自己散文的末梢。纸鸢翅角还沾着几点朱批,像是雪地红梅落在古卷的留白处。

这般暖意延续到周五的教师沙龙。数学组老王晃着掉漆的保温杯,枸杞在茶水间蒸腾的雾气里浮沉:"现在孩子做题,倒像在给计算器当书童。"我摩挲着袖口沾的墨渍轻笑,想起那姑娘系纸鸢时冻红的指尖。最年轻的李老师摘下AR眼镜擦拭,镜腿缠着学生送的星辰胶带:"您看他们检索文献的模样,睫毛扑闪的节奏,可不就是我们当年翻《辞海》时的心跳?"

批完作业已是深夜。在某个反复修改七次的段落旁,我画了颗六芒星。想起那个总坐最后一排的男生,上周悄悄跟我说:"老师,我和Deepseek打赌,它绝对写不出我家巷口早餐铺的烟火气。"晨光漫进窗棂时,他的文字里飘出了真实的葱油香。

锁上办公室的瞬间,瞥见墙上的孔子像。若是至圣先师活在当下,约莫也会将竹简与平板并置案头。毕竟两千年前"温故而知新"的训诫,与此刻我们教孩子"以我为主,驭器为用"的叮咛,原是同一个月亮映照的微光。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