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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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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5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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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是秋天的失眠

 枝干褪去的痕迹,绿色羽毛在朔风中凋零。天空迷茫,消失了远景的幻影。隔夜醉醺醺的晨雾,也染上玻璃的光泽,成为雪的模样。我忽然才明白:原来温带有冬天。

 常有人问起:“你最喜的是什么节气?”每到这时,我总心头一震,只是犹犹豫豫吞吐着,最后毅然决然斩钉截铁地说道:“冬天!”

 准确来说,应当是“冬季”才对,但“冬天”说惯了,听起来更亲切。亲切亲切也没什么不对的。

 冬给我的印象主要有三:物哀、失眠、秋天。

 周末晨光下清风,朱橙墨绿片落木滚滚,蓝白云朵的气息弥漫,与上述配色和谐。街头荒芜,行人寥若晨星,像一座瘟疫的城市。早餐店渗出的蒸汽,却给了我想象的温暖。此即昼日之“哀”也。而“物哀”不辨昼夜。或星空稀疏,蒙蒙细雨携来了一丝微薄的雾气。晚色酒醒了,睡意朦胧,晕眩起广阔的天地。月光似水流长,寒意皎洁,远方的灯火飘荡。视觉捕捉的尘埃,零零星星,终会有交汇的时刻。

 “物哀”,即真情,情绪产生并最终归附于景。夜幕低垂,橙紫色的影子落下了辉煌,房间里空荡晦暗,咿呀无声,一切静默等待着。无聊兴起,洗着第二个热气蒸腾的澡,由温水沐浴的余温产生了一圈倦意。泡沫揉搓拥抱着我,与皮肤轻轻的结合,使我陷入了沉醉的舒适。我简单吹了头发,裹一件单薄的浴巾,走在阳台冰凉的风中,听几滴“沙沙”的雨。它们斜飞到脸,我的身上。极目,站黛绿瓦檐处远眺;暂坐,观浊池莲花生皎洁。石桥九曲,似经沧桑千转;翠柳飘零,如针落悬万顷。你,逝水柔情的叶子,伴树影以婆娑;你,声声醉耳的水珠,随心声而摇曳。空枝交错纺丝为纱,白漆褪淡而显优雅。泥土满溢,铺遍了金色的雨滴。

 半晌,窗外的视野变得模糊,仿佛迷蒙而神秘了。雨滴淅淅沥沥地飘着,不经意掠影玻璃,化作为段段流水。我望着它,它同时倒映着我,我们在某一刻重合了。江南水土湿润,季风性子又急,我常说浙江是十八岁的少女,兰心蕙质,冰雪聪明,显现朦胧腼腆之美。杭州的雨那么温柔,纤纤细丝飘舞,如烟,如雾,如梦,淋着了更像枕藉在女人的怀里,反倒是种享受。

 我喜欢冬天,主要,还是因为冬天好读书、好写作、好睡觉,而此“好”非彼“好”,嗜睡和失眠总是一起到的。你说冲突吧?也不冲突。失眠是躺下去睡不着,嗜睡是睡起来拼命睡,所以我一天大概有12–14个小时是战斗在床上的。

 我从未忘记过去年的雪,一月辉映皎洁。苍翠欲滴的草木枕着白棉睡了,酣然入梦,还残剩些夏季的余温。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究竟是一月吗?我记不大清。我眼前只有雨,雨,和雨。怕黑的习惯犯了,我照常点上一枚小灯。暖气扑面,热度融合的风正缭绕着我。在爵士乐抑扬顿挫的旋律,和寂静般无声的低语之中,我忐忑不安地躺着。但我仍觉得床板太硬,全身冻得哆嗦,是失眠症又一次找到了答案。随着尖锐的刺刀呼啸而过,每一缕箭矢都要将心灵也凝固成冰。在坠满六棱镜的迷宫里,树枝带走了风声流失的血液,尽头,是幻境构成的圆。一个纯粹又完美的圆形。于是雪的颜色也模糊了,如北国的风,气息已不再遥远。

 记得小时候,我最喜欢的是夏天,那时候总觉得夏季是独特的,一年也只分为夏季和非夏。确实,对于地处亚热带和温带地区浙江人来说,夏季是强烈的。说俗一点,在我们这儿冬天可能不太冷,但夏天是真热。按天文上讲,冬季是十二到二月,但你要是在浙江随便抓人问问,十个人就有十个“哈姆雷特”。我们说“秋冬秋冬”,宁可是随口吐一句“变冷了”,也不会说什么“秋天到了”之类没有概念的东西。

 秋是冬天的嗜睡,冬是秋天的失眠。

 温柔的秋,落出片片血红,这残败的黄叶,也曾是绿的象征。走在空荡且富有孤独的街尾,脚步宁静中,踏满了生命的回响——那叶的声音。在这样荒凉的日子,万物更显得静默,秋风轻拂,落叶飘舞,红橙黄绿蓝靛紫,通通染的金黄。十月的斜阳像阵金色的波浪,洒在脸的半边,洒在叶的碎片,洒在土地的深处,与我的心一齐燃烧。我沉浸于油画般的世界,血液升起了温暖。那是阳光的度数。

 顷刻,小径延伸的方向卷来几束斜雨,它们携在身上,并没有什么重量。我小跑起来,躲到葳蕤的树荫底下,发现雨轻了,叶子变得柔软,视线逐渐模糊起来。天灰朦朦的,是不白不黑的颜色。清风吹拂着脸颊的红晕,叶子抚摸长椅——我坐下,感受着一份冰凉的哀戚。这又是多少个秋了,这又是多少个四季轮回、岁月流转,把笙歌送至尽头。我不解秋天的叶怎么会落的无数,定是逞夜晚寥寥,偷偷飞回树枝,再燃出火烧的颜色。

 我靠在树干上,听着世界“滴答滴答”微弱的律动,开始阖上眼睛,觉得身体疲惫了下来。我睡着了。我梦见了一个夜晚,几束极光埋伏在雪山的尽头,有位陌生女孩躺在我怀中,仿佛睡的很香甜。等我醒来,觉得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我有些晕眩,只发现天空变成了带点儿橙色的灰,夜莺的啼鸣更加清脆动听了。而雨后的街道依旧无人,仍然是这么静默。

 传说中,当第一千片叶子落下的时候,所爱之人,就会回到自己身边。我不知道一片叶降落的速度,多少遐想,更不懂秋风残酷,逝去的颜色鲜艳。每当我不经意地走过那棵银杏树下,看见遍地落叶的金黄,我便又想起了你。你曾对我说:“银杏是秋天纷飞的蝴蝶。”而我却争辩这更像把小扇。现在我明白了,我的是静物素描绘制的永恒,而你是变动微风吹拂的瞬间。你是对的,现在这儿没有秋风,更没有你。或许,一棵树从来就没有一千片叶子。

 人生又有多少的谎言,像雨,像雪,像秋天的叶子,像冬天的失眠,像雪莱《西风颂》所歌颂的那样:“春天还会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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