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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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铁从北京南站出发，到济南已经是下午六点了。接待方送我回宾馆又担心时间错过，就干脆把我直接从火车站送到晚宴餐厅，大明湖对面的曲水亭街五号院。
曲水亭街水流清澈，街巷曲折幽静。高挂的灯笼映照在清澈的河水中，有如《灯光桨影里的秦淮河》里的夜色，朦胧中更加衬托出它的小巧精致、美奂美仑。再经过一个约20米长的逼仄的甬道，就到了五号院门口。五号院也是一个很有特色的餐馆，以著名的鲁菜为主打菜品。门口的牌子上的“网红打卡餐馆”六个字熠熠生辉，上过的中央电视台节目名称，也在墙上挂牌展示着。小小的四合院内，有几口在济南常能看到水池，泉水在水池中央嘟嘟喷涌，水池里有金色鲤鱼在漫游。大众点评网上说，“这里是整个济南最美的四合院，恬静雅致，古色古香，很好的被保留下来了。”
山东是孔孟故乡，文明礼仪传承三千年，早已深入人心。中国的酒文化是传统文化中很重要的组成部分，是礼仪的重要载体。酒更是诗歌的要素，“呼儿将出换美酒”、“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都是我们耳熟能详的名句。“斗酒诗百篇”的李白游历到山东，写下了“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醉是状态、酒是载体，让李白成为醉客，忘记了乡愁的其实并不是美酒，应该是多情的主人、美丽的风景吧。山东也是李清照的故乡，传世的诗作大约五十多首，其中近三十篇描写了醉酒、酒后的状态，美妙非常。“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夜来沉醉卸妆迟，梅萼插残枝。”都是生动的写照。
酒不仅是诗人灵感的泉源，也是我们常人的日常欢喜。日常的饮食文化，宴席之上，怎么缺少得了酒的助兴。周作人的《谈劝酒》引用陈廷灿的《邮余闲记》说，“古者设酒原从大礼起见，酬天地，享鬼神，欲致其馨香之意耳。渐及后人，喜事宴会，惜此酬酢，亦以通殷勘，致欢欣而止，非必欲其酩酊酕醄，淋漓几席而后为快也。今若享客而止设一饭，以饱为度，草草散场，则太觉索然，故酒为必需之物矣。但会饮当有律度，小杯徐酌，假此叙谈，宾主之情通而酒事毕矣。何必大觥加劝，互酢不休，甚至主以能劝为强，客以善避为巧，竟能争智之场，又何有于欢欣哉。”
今天晚上的宴请，山东的主人和北京来的客人们自然也少不了酒的助兴。主人和客人按照山东的规矩，各自在主陪、副陪；主宾、二宾的位置坐好，座位的顺序也是礼仪的重要组成部分，一点都乱不得的。这个位置也与各自职位高低、权力大小、关系亲密等密切相关，自然也是不会乱的。好在现在的喝酒劝酒之风日渐好转，喝酒的杯子也日渐变小。这要归公于现在的政治和社会环境，也是随着个人经济越来越好，大家愈加重视自身身体健康的必然。尤其是劝酒的文化好转。
喝酒本是助兴的手段，桌上的交流才是目的。喝酒本是善意，是餐桌上感情的润滑剂，没有必要非搞得逼人喝酒不可。《谈劝酒》说，“这里的意思似乎并不以酒为坏东西．乃因为酒醉是苦事的缘故吧。酒既是敬客的好东西，希望客人多喝，本来可以说是主人的好意，可是又要他们多喝以至于醉而难受，则好意即转为恶意了。凡事过度就会难受，不必一定是喝酒至醉，即吃饭过饱也是如此。”
菜上三份，主陪端酒，就开席了。照例是主陪三杯、副陪又三杯，几杯酒的功夫，场面立马开始热闹起来了。欢声笑语交流也顺畅起来，连房间里的温度都高起来。让靠墙的绿萝好像也感受到了这热烈，绿萝的叶子都挺拔起来了。热情的气氛感染了客人，免不了脱下外衣，脸色自然也红润起来。在推杯换盏间歇，一个长得矮胖的五十左右的精壮汉子，用左手指缝夹着二块弦月状的黄铜片，双手抱拳问道：
“要来一段快板吗”。
山东快板是本地有名的曲艺，这可是喝酒间的雅兴。主人不待客人反应。自然是要的。
“山东快板唱的多是传统故事，以前说得多的是武松打虎之类的，这些故事有点长呢。我今天给各位尊贵的客人表演我自己写的小段子吧，不知道各位客人是否有兴趣？”
这当然好，还是主人想得周到，待客喝酒中间的休息时间，如同会议期间的“茶歇”，前半段会议已经让大家紧张得昏头脑涨了，十分有必要喝杯茶、提提神。否则后半场打瞌睡的人必定少不了，哪里还有精气神让下半场热烈进行呢。这个及时出现的快板节目，恰如会议的茶歇，刚好让上半场酣畅的酒局暂时缓缓，让喝酒的节奏得到及时的缓解。
表演者稍微整理了一下情绪，左手三个手指灵活的转动，拨动着二块黄铜片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响亮的声音，右手做出漂亮的手势，配合着黄铜片敲击的节奏咏唱到：
“春节朋友去聚餐，拿来菜单惊奇看。
‘中国足球’是啥菜？众人猜谜看不穿，
请问客官您猜猜，这道美食啥西东？”
客人门面面相觑，小声讨论，都说这个哪里猜得到啊，不过这个菜名倒是奇怪。怎么在这个餐馆还有道叫‘中国足球’的菜?客人的好奇心，就如同饿极了人的馋虫被勾起来，看到客人的困惑样，表演者颇为得意，继续咏唱到：
“有人说，是丸子，
有人说，是酥肉，
有人说，是麻团，
送上桌来端详看，原来是臭豆腐煮着胖猪脚。”
众人哈哈大笑，无不为这讨巧的民间艺人敬服。穿插着和客人之间的一问一答，挑逗着客人的好奇心，把中国足球的现状和今年大年初一给全国人民的添堵（输给了越南），惟妙惟肖地演绎成了一道短小的山东快书，风趣中透着幽默、讨巧里隐含着无奈。
“大家要是喜欢，那我再来一段快板，感谢各位尊贵客人的赏光。”
好呀好呀，这也是你自己写的吗？你写的这些东西还针砭时政呢，不错不错，欢迎来一段。
“欢迎大家到济南，让我表表山东好。
山东经济没有啥，座位只排第三位，
比不上广东和浙江；
山东其实山不多，只有一座你听说过，
这座山的名称叫泰山；
山东其实水不多，没有大江和大湖，
只有黄河从此过；
山东的名人也不多，尤其现代断层多，
唯有孔子思想天下闻!”
大家会心一笑，这可是最高级的凡尔赛了。感谢了汉子的快板表演，喝酒的节奏再次缓慢下来，酒酣耳热之际，众人的言语热闹起来。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曲水亭街上。蜿蜒在夜色中，一夜欢畅，大家畅饮而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