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里喝咖啡时,咖啡杯里总放一把城市里很少见到的铜调羹。一些暗黑色的锈迹遍布在调羹柄上,一眼就知道,这是经历过一些岁月的老物件。
调羹是用劣质的、含有杂质的铜打造的。前端是个直径约二厘米椭圆状、中间略为凹陷的调羹头,可以用它盛很少的液体,或是放一颗鹌鹑蛋。调羹头上是极细长的铜柄,十个厘米长度的铜柄,窄窄的大约一颗胖胖的黄豆芽的宽度而已。铜柄和圆头连接处,雕刻又还有一个繁体“杨”字,字迹并不工整。铜柄的顶端,是一个三分之一个厘米的扁平状、四方边有些凹口、虎头形柄头。柄头的中间是一个针眼大的小孔,方便用来系挂细绳。
每当朋友来家里聚会,我都会在咖啡杯里放上这样的一只细细小小的铜调羹,用来搅拌咖啡里的方糖和牛奶。在城市里长大的朋友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物件,都很讶异的看着这个物件。品尝咖啡时,朋友们都会把它拿在手中,仔细端详,把各种不同的问题抛给我。
这个铜调羹是从哪里来的?它是怎么打造出来的?这么古旧、带有锈迹的铜调羹为什么还在用呢?
五年前,在老家陪父母过春节。打扫卫生后,母亲准备把一些破烂不用的东西清理丢弃,我看到了这三十多把小时候常用的铜调羹。母亲说,都几十年了,很多铜调羹都生锈了,绿色的铜绿覆盖了调羹的手柄。现在的东西都比这好多了,有各种新式的不锈钢勺子、精美的瓷勺,更加美观也更加实用。
母亲说,这些铜调羹放家里占地方,还是扔了好。我从母亲要丢弃的物品里,捡出来这些铜调羹,用细细的砂纸把表面的铜绿和锈斑打磨掉。尽管不能当作汤勺使用,但作为搅拌的细调羹还是可以用的。
这些铜调羹,应该是母亲的陪嫁品之一,也是哪个时代很有脸面的物品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农村能找的铜,大约只有老式的铜挂锁了。铜匠用烧得通红的火炉,把铜挂锁熔化,再在熔化了的铜汁中加入一些锌块,把铜水小心地倾倒在模具中。冷却后,再用小锤子轻轻的捶打,用锉刀细细的打磨,一把铜调羹就做成了。
节假日或至亲来访时的小吃,都是我们孩子期盼的时刻和美味。农村的春节,大年三十或初一的早上,是要给长辈奉上一碗红糖鸡蛋的。每逢如中秋、端午,都会有晚辈和至亲走动,待客的大都也是一碗红糖荷包蛋。母亲偶尔还用自家谷仓里的稻谷,用架在土灶上的铁锅,做出雪白雪白的爆米花。把爆米花洒在碗中,漂浮在荷包蛋汤上面,让小时候的我们垂涎欲滴,口水不自觉的流出来。放在碗中的,都是一把这样的铜调羹。这些美味的荷包蛋、爆米花、红糖水,都是这把铜调羹一点点的送到嘴里的。
每逢村里有孩子降生、满月、周岁等,或是新娶媳妇,都要办流水宴席。家境富裕人家的流水席,一办就是三天,村里各家各户都会到场祝贺。自然主人家都要在全村借用桌、椅、饭碗等,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铜调羹,才能满足这么大的场面需求。众多的铜调羹汇集到一起,分不清那些是借的?借的是谁家的?这个时候,铜调羹上雕刻的姓氏就是重要的标识了,也是归还各家的依据。
尤其婚宴上的铜调羹是不可缺少的。客人吃完饭后,新婚夫妻在父母的带领下,要逐一认识亲戚和村里的族人。新人给亲戚和客人递上一碗碗放着铜调羹的红糖鸡蛋,客人们用铜调羹挑起碗中的鸡蛋吃掉,喝干甜美的红糖水,把铜调羹放回空碗中,当然还有给新婚夫妻的回礼。二十年前,一般是一张大红的百元钞票。越亲近的人,碗中放的百元红钞票的张数也越多。新人会手端木制的托盘,把盛放有这铜调羹和金钱的碗回收。
时代变化了,生活也越来越好了,使用的调羹越来越精美了,这些铜调羹慢慢就失去了在生活中的使用价值。但这些质地稍感粗糙的铜调羹,却是见证了时代的产物,沉淀着往昔的感情,它更是我们儿时欢迎的期盼源泉。
用这具有历史感的铜调羹轻轻搅拌咖啡,仿佛又回到了儿时在农村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