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剜野菜是儿时的常规活计,每天剜回的野菜,除了弥补口粮不足、人食用一部分外,大部分用于喂养禽畜。那时每家都养着鸡鸭和猪羊兔等,靠家禽下蛋换家用零花钱,猪和兔是生产队安排的统购任务;羊长大后或卖或留着过中秋节或春节。
那时物资匮乏,各家日子拮据,各家饲养家禽的饲料多靠上学的学生。因此,每天放学后,我们几个小伙伴就一起挎着提篮、拿着小铲子去坡里剜菜。
在农村长大的人都知道,田间地头的野菜品种不同。田间的多是种生的荠菜、面条菜和灰菜等,季节性强,时节一过就没了;而地头的菜多是根生,如苦菜、婆婆丁、紫花地丁和曲曲芽等,从春剜到秋。
另有百蒜和野韭菜既不长在田间,也不长在地头。百蒜多是长在林中蹦根子草丛里或山坡的乱石堆空隙;而野韭菜的生长地更是恐怖,其多长在坟茔的老坟周围。因此,至今对这两种野菜记忆犹新。
百蒜是老家的叫法,就是种野蒜,俗称小根蒜,也叫蕞蒜,学名薤白,人们常说的“葱韭薤蒜”中的“薤”就是“白蒜”。在早春和初秋各发一次新芽,夏休眠,鳞茎越冬。发现它多是在早春时节,秋季就被茂盛的草叶覆盖了。
早春时节,万物仍处枯萎状。尤其是当年,坡里的野草经秋冬理发式拾刨后,只剩光秃秃的黄土。当冰雪刚融化,我们就拿着带短把的铁二齿钩子到向阳的坡地刨撾土里的草蹦根子,偶尔发现附近的乱石缝里有丝丝扎眼的绿色,我们便过去发现几根细如粉丝的小细绿叶,用二齿钩子把杂石及土刨开,几棵刚发芽的小白蒜就被挖出。只见细白的蒜秸上刚冒出两三根嫩叶,蒜秸下有个豆粒大小的小白蒜球,下面刚生出几根白嫩细根。
于是,我们齐动手,把发现的几棵小百蒜挖出,用手把附在上面的细土擦静,放在嘴里吃了,味道如老葱。那时的孩子不像现在,口淡,也没那么多讲究,除了牙碜,就是齁辣。别看其细小,进了肚子后一会就辣得浑身冒汗,当地有“二八月野蒜,辣死老汉(hai)”的说法。
谷雨前后,野蒜长全,其墨绿的细圆条叶一撮撮附在地上,正面着生柔毛,土里的蒜球也长得如小花生粒般大,此时正是挖食的最佳时机。
因很快就从小蒜球秸根分生出很多如大米粒般大的小蒜,撑破蒜球的外皮,老蒜只剩下秸叶,完成了其生命周期。新生的小蒜在老蒜的根部抱团生根、发芽,慢慢长大。从此,本年春季再也挖不出“大”蒜,我们对其就不感兴趣了。
老家尽管不在海边,但每当发现老蒜分生出小蒜后,大人就会说“白蒜抱孩,林刀(刀鱼)上崖(yai)”。也确实如此,每年谷雨后,供销社就开始卖新鲜货了。
吃野韭菜是在麦子拔节后,一是为防踩倒麦苗、毁害庄稼,二是麦地里的野菜既剜得差不多了,即使有也老了;我们就到地头、生产路旁或坟茔里去剜。
剜菜的人多了,地头的菜就少了。于是,我们这些胆大的男孩就约三五个一起,到村头的几个老茔里去剜,多数女生是不敢越雷池半步的。
茔地土壤肥沃,苦菜、苦碟菜和曲曲芽等野菜长得叶肥苗大,我们很快就剜满提篮。在坟墓的周围长着一墩墩野韭菜(当地叫“死人头发),和菜园栽种的类似,叶子翠绿窄壮、二十公分左右,直立在地上,叶面上也有一层绒毛;掐两棵放在嘴里,口感皮硬粗糙,味道比种植的浓烈,辛辣的不得了。同样也是秋天开小白花、打种,成熟后落地;第二年开春或根生或种生,年年自己生发。
我们把野韭菜一墩一墩割回家,同其他野菜一样,母亲将其摘干净后用开水淖烫,或凉拌或热炒,吃起来比菜园的韭菜有嚼劲,在为吃饱发愁的年代,温饱是第一位的。
以后每到茔地剜菜,总会围着坟头转,对新长出的或前期没发现的,全部割到篮子里。因其辛辣,禽畜都不吃,全部被母亲做成了下饭的菜,是儿时的一道“美食”。
尤其是盛夏高温季节,菜园的青菜热得不长,基本没的吃,而野韭菜却依然,是夏季少有的“青菜”,纯粹是大自然馈赠人们的礼物。
离开老家后,再没见过野韭菜,百蒜在市场上春秋有卖的。当下又是“百蒜抱孩”的季节,不免想起了儿时的很多往事,一缕永远割舍不掉的乡愁。